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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虞未白此时也知道了事情原委,笑着摸了摸文昼的头: “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文昼却恍若未闻,只频频望向夜白的方向。
虞未白先是愣了愣,忽而明白了。
此事虽是文昼被黄马欺负,它气也气了,架也打了,却未料到连累了一贯和顺的夜白,心中有几分愧疚,此时自己受的气却也成了小事。
“若觉得蛮力无法保护它,便沉下性子,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方能趋利避害,逢凶化吉。”
文昼察觉到主人心绪变化,蹭了蹭虞未白搭在它身上的手。
虞未白回过神来,不由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好笑,文昼如何能听懂这些?
虞未白拍了拍文昼的背,文昼得了主人的指示,兴高采烈地跑向夜白,见夜白正在处理伤口,文昼冲向夜白的步子顿了一下,一改往日狂放作风,慢慢地走到了夜白身边。
夜白贴了贴文昼的脸,文昼也温和地贴了贴夜白。
一旁的苏镜有些愣了,看向还在原地的虞未白,虞未白对苏镜笑笑,缓缓地走向一人二马。
黄昏,斜阳,二人,二骑,时光流淌,岁月无声。
有了贾光奕的处理,事情很快便平息了,二人婉拒了冯靖宇设宴致歉的提议,回了休息的营帐。
白日里发生了许多事,此时二人放松下来,才觉得又累又困。
苏镜一头栽进被子里,哼哼了两声,不动了。
虞未白有些无奈地笑笑,拍拍他的背: “小镜,起来沐浴。”
苏镜又往被子里埋了埋,无声地表示抗议。
虞未白无法,只得去打好了热水,自己先沐浴了。
过了没一会儿,苏镜迷蒙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话要问虞未白,猛地坐起来,四处打量一番,没见到人,又静了一会儿,听见屏风后有水声,径直朝屏风走过去。
之前在去东平郡的路上,苏镜曾恍惚间好像看到过虞未白胸前有许多线条,一直没有确认,如今才看了个真切。
密密麻麻的疤痕虽大都已经见好,看来仍旧触目惊心,苏镜之前受伤留下的疤痕与之相比,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苏镜不久前方体味了一回这遍体鳞伤的滋味,此时只觉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未白哥……”
苏镜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伤口,一年前,定是没有的。
回想起白日里虞未白的异状,苏镜更是无法开口。
虞未白没想到他会闯进来,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说: “小镜,你先出去。”
苏镜愣愣地点点头: “奥,好。”然后有些慌不择路地逃了。
虞未白穿好衣服,不出所料,苏镜并没在营帐中。
从前苏镜便是这样,有什么不能同虞未白讲的烦心事,就跑去找夜白,仿佛见到夜白,所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事,都可以暂时不去想了。
虞未白来到马厩,果然只见到了焦躁地在马厩里转圈的文昼。
虞未白将文昼带出军营,刚翻身上马,文昼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狂奔了好几里地,文昼才终于慢了下来,苏镜和夜白就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
苏镜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未白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没想到今夜是个月圆之夜。”苏镜开口道。
没等虞未白接话,苏镜又说: “虽不是九月十五,这一天我也等了许久了。”
苏镜转头看向虞未白,笑着说: “未白哥你知道吗,去年的九月十六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那晚,我在郊外的山上坐了许久,从白虎七宿,数到玄武七宿,小时候你教过我,我都记得。”
虞未白先是愣了愣,而后笑了: “是啊,小镜一向聪明。”
苏镜摇摇头: “才不是,未白哥比我聪明,也比我用功,哥和二哥都这么说,我也这样认为。”
苏镜顿了顿又说: “我一向觉得,未白哥这样聪明,从前能护住我,也定能护得自己周全。”
“除非你不想。”
“所以当初你不知所踪,我最初以为你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无可奈何无法脱身,可最终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万一是你自己想走呢?从那之后,我便再没找过你。”
苏镜说着说着,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未白哥,我以为你会过得好,你那样聪明,为何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呢?”
虞未白默了默,答道: “我确然,是心甘情愿的。”
苏镜扯了扯嘴角,问道: “未白哥,你做这些,是否与画月楼有关?”
过了许久,虞未白才点点头。
苏镜又问: “画月楼,与胡守君的妹妹,有关,是不是?”
虞未白给苏镜讲了一个故事。
陈太祖开国时,有一位大臣鞍前马后,出谋划策,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时风头无两。
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那位大臣深知,身为人臣,功高盖主最是危险,因此待陈国稳定下来以后,大臣主动辞去了官职,回到沭阳郡颐养天年。
陈太祖也没再为难大臣,为表仁厚,给大臣封了个沭阳郡郡侯的爵位,因此沭阳郡成了大臣的封地,变为了郡国。
为了限制大臣,陈太祖亲封了一位官员做了沭阳郡的国相。
大臣虽是从三品的郡侯,说来好听,若说实权,还比不上正四品的国相。
甚至有些时候,因着郡侯的这个身份,处处掣肘,总要担惊受怕。
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年,直到永光帝的人找来了沭阳郡。
当时的永光帝还是个皇子,出身卑微,母家也没什么势力,为了争夺皇位,想起了这个世袭的沭阳郡郡侯。
侯爷与还是皇子的永光帝谈好了条件,助他一臂之力,后来永光帝登基,为了把侯爷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一纸诏书将侯府迁到了京城。
但永光帝生性多疑,生怕哪天自己的哪个儿子效仿自己,于是在永光十四年,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侯府满门抄斩,只留下了侯爷的独女。
沭阳郡也因此绝嗣国除,国相变为了郡守。
侯爷的独女孤身一人回到沭阳郡,无依无靠,幸而有在沭阳郡的表哥一家庇佑,才终于活了下来。
刚过一年,今上跟着永光帝微服出巡,强娶了侯爷的独女,又带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独女才知道原来当年,侯爷的门客在暗中经营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表面做着青楼生意,实际暗中培养人才,收集情报。
从那时起,独女下定决心要替自己冤死的父母和侯府的几十口人报仇。
她一面和今上虚与委蛇,一面暗中和组织的人接触,寻找时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独女偶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本想悄悄打掉,却因为一个意外被今上发现,今上对这个孩子十分重视,吩咐太医一定要照顾好独女。
独女不愿牵连无辜的太医,只得将孩子留了下来。
但今上对独女腹中胎儿的重视引起了太子妃的不满,而独女因孕中精神不济,一面要与组织联系,一面又要应付今上,分身乏术,并未发现太子妃对自己下了毒手。
在分娩之时,因血崩,一尸两命。
听完这个故事,苏镜扶着额头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问道: “这个组织,便是画月楼,是么?”
虞未白讲完整个故事,方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点了点头。
苏镜用手拍了拍额头: “怪不得,画月楼这样恨皇帝,所以才会派你接近太子。”
虞未白眸光闪了闪,不置可否。
苏镜撑着头想了许久,才终于回过味来: “可若你是画月楼的人,为何画月楼会让你被我哥收养?”
虞未白笑了笑: “兴许,从前的楼主看我长得好,不舍得我在画月楼受苦呢?”
苏镜撇了撇嘴: “不愿说便算了,找这种借口。”
确认了一些事,苏镜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他自认了解虞未白的为人,此时知道虞未白从来就是画月楼的人,也并不会疑心他对将军府的真心。
可画月楼做着这样危险的事,虞未白只是在太子府待了一年,便被折磨成这样,甚至在杀人见血时都会失魂一般变成另一个人,若真要复仇,他又会受多少苦呢?
想到这里,苏镜有些不忍地开口道: “未白哥,值得吗?”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话,虞未白笑得十分开怀: “这便是我认为最值得的。”
苏镜心里有些别扭,为了画月楼,他当真能做到这种地步。
虞未白却知道,自己和苏镜说的值得,并不是一件事,但此时并不是解释的时候,笑着没有反驳。
兴许是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好转,夜白抛下身边的文昼,走到苏镜面前蹭了蹭他,苏镜被夜白蹭得发痒,边笑边躲,一时重心不稳,往一边倒去,跌进了一个带着些许檀香的怀抱里。
苏镜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第一反应是这场景似乎不久前刚发生过。
当时二人刚重逢,气氛也十分僵硬,苏镜便是直接起身跑了,虞未白也不会说什么,如今却是起身也不对,躺着又觉得二人的关系还没回到从前那般亲密。
被抛下的文昼见他们似乎玩得很开心,兴冲冲地跑过来,学着夜白的样子就要拱苏镜,苏镜忙一个翻身滚下虞未白的大腿。
文昼见自己被躲开,也不恼,换作蹭虞未白。
一边的苏镜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方觉自己一身臭汗,实在该好好沐浴一番。
虞未白见苏镜一会儿拍拍土,一会儿闻闻袖子,开口道: “时辰也不早了,小镜,我们回去吧。”
苏镜正有此意,一个翻身坐上夜白的马背: “好啊,那我们比比谁更快,驾,夜白,快跑!”
虞未白有些失笑,拍了拍文昼: “我们可不能落后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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