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风月录

　　太贞三十年春。
　　一座精致的小楼在京城落成了。它以朱红为主色，建在了最繁华的烟花柳巷之地。
　　它叫如意馆。
　　一层大厅，可听戏或欣赏歌舞，提供酒水食物；二层雅间，可与喜欢的姑娘单独相处——当然，这里的姑娘都不卖身；三层“交易所”，是如意馆最大的卖点。
　　你可以携带你的筹码，向传说中的大当家进行交易，业务范围包括但不仅限于暗杀押镖，全看大当家愿不愿意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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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不信，玩笑似的说以自己的命换自己仇人的死，第二天这两个人都被发现暴毙家中。
　　此事自然引起上面的注意，当天就派了捕快去调查，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也说二人本就有疾，误食相克的食物，才暴毙的。
　　于是众人对如意馆深信不疑，也讳莫如深。
　　当晚，穆子清就为了以后不再被衙门烦，潜入皇宫把新打造的双刀架在了景和帝脖子上，逼着他给如意馆设“免死赦令”，满意地拿了信物走人。
　　景和帝怒骂禁军，然而再怎么骂，这皇宫，他穆子清依旧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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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嚣张行径自然给他招致祸患，暗杀不断，但他每次都化险为夷。
　　至于你问穆子清这样做的理由？
　　那自然是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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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穆子清放话要墨兰做头牌以后，墨兰精心把自己捯饬一番，清秀之上更增几分美艳，羞怯地去拉穆子清的袖子。
　　姐妹们都说，她定是被这位大人看上了。
　　却不想穆子清惊疑地问她：“你的泪痣呢？”
　　墨兰愣道：“小女子并无……那是画上去的。”
　　他看上去很是失望，“哦”了声便罢。
　　不是他的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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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子清以前有一位叫谢余星的朋友，他说：
　　“人死后，忘却前尘，灵魂进入轮回，百年之后转世投胎。
　　但她的转世，不一定与她这一世相像，容貌、性格等，都会有出入，再说她也不会记得你。
　　想找到她的转世，再续前缘，不可能。若你有谢家血脉，还……罢了。
　　你还是忘了吧。”
　　说什么忘了。怎么忘得掉。
　　一百年了，阿兰，你在哪呢？
　　你的子清已经等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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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如意馆三层。
　　“客人请坐。”
　　穆子清涂抹了口脂，画上花钿，穿了一袭红衣，作了女子打扮，又掐细了嗓音，他本就雌雄莫辨，这下就算是仔细看，也不会发现他是男子。
　　他抬眼看去，来人竟是几月前见过的落魄小皇子。
　　“原来是七殿下。你想要什么？”他撑着下巴笑吟吟道。
　　东方瞻盯着他，就像一头紧张的幼兽，道：“……皇位。”
　　那个位置，就算他不争，也会被卷进去，总有人会看他不顺眼，想除掉他。
　　他的母妃生前最受宠了，但也不过是个贵人位份，又是戏子出身，无依无靠，他也天资平平……
　　太子东方瞬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可若是他继位，那么东方瞻恐怕会比现在活得还要狼狈。活不下来也说不定。
　　东方瞬有那个恶心的断袖禁军统领支持，他怎么敌得过。
　　但他只能赌一把。
　　面前打扮华美的红衣女子抿唇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了。”
　　东方瞻微仰起头不安地看他：“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穆子清挑眉戏谑道：“你有什么筹码呢？你似乎……只有一条命了吧。”
　　他瞥了眼东方瞻的泪痣。
　　小皇子看起来局促不安，垂下了浓密的睫羽。
　　“那么，事成之后，给我一个贵妃之位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最忠诚的谋士。”
　　东方瞻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要贵妃之位，那些女人明明都想当皇后。
　　然而看见美人含笑靠近，丝丝缕缕的甜香将他笼罩起来，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他微妙地理解了一点父皇沉醉后宫的原因。
　　穆子清说：“不能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他慢条斯理地抚过东方瞻眼下肌肤，眼神与动作极尽温柔，吓得东方瞻瞪大了眼睛，动也不敢动。
　　“你还小，先好好养两年身子吧，看你瘦的。我每日都会去皇宫里看你。”
　　说罢，他坐直了身子，执笔写下“长期任务进行中，暂不接客”，唤了个姑娘贴在三层的楼梯口。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嗯……叫我姣颜姐姐吧。”他摸摸自己的脸，毫无羞耻心地说道。
　　·
　　次日夜晚。
　　东方瞻在殿内伏案抄写经书，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他扭头一看，穆子清正翻看着他的被褥。
　　东方瞻：？你礼貌吗
　　穆子清停下手看过来，笑道：“晚上好，小殿下。银子花完了没？”他从东方瞻床上扯出一角黑色的布料。
　　东方瞻愣愣地消化着这个信息，想着，原来那个人是她……
　　然后他却颔首无视道：“你怎么进来的？”
　　穆子清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炫耀般抬起下巴，得意道：“皇宫跟我家后花园似的，直接就进来了呗。”
　　东方瞻想了想，艰难地说：“太厉害了。”他尽力了，他演不出很崇拜的语气。
　　穆子清听了更高兴，“过誉过誉。”
　　东方瞻被他的笑颜晃了一下眼。他好像明白怎么哄这位姑娘开心了。
　　“你抄的什么东西？”
　　“二哥今日书背得不好，被太傅罚了抄书……”
　　穆子清点点头，暗想第一个就干掉二皇子，而后提溜起暂置桌上的食盒。
　　“先不说他，姐姐给你开了小灶，来看看爱吃什么。”
　　……
　　十五岁的小殿下，就这么被穆子清日日来送饭地养着，补品都没少下，终于身子像新柳一般开始抽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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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孩子养了快一年，才开始考虑夺嫡之事。
　　东方瞻视角就是，这个人带他吃喝玩乐偶尔学习，这叫谋士吗。
　　但他还挺高兴的，也许是因为有人陪伴他左右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想，她好美，她救了我。
　　然后穆子清给东方瞻的第一个策略就是：
　　求娶兵部吴侍郎的女儿。
　　让皇帝以为他是个没追求的恋爱脑。反正他没及冠，就是封王了也不必去封地。
　　东方瞻不大乐意。
　　穆子清劝他：“吴小姐花容月貌，才德兼备，你又不亏。”
　　东方瞻闷闷不乐：“还没我好看。”
　　但穆子清扶额：“关键是吴侍郎可堪大用，你要培养起自己的亲信，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他官阶较低，不会引起皇帝猜忌。你看那太子，娶了个一品武将的女儿，生怕他父皇不烦他一样。”
　　这几个皇子没一个适合当皇帝。
　　东方瞻也不适合。
　　真正的帝星，还在青州呢。
　　·
　　——这事儿说来话长。
　　十八年前，景和帝的皇妹长乐与庄相之子成亲，有孕。景和帝找了当时还不满十岁的国师占卜，国师说：龙凤呈祥，紫薇复明。
　　于是景和帝就恶从胆边生，想要毒掉长乐的孩子，却不想没有成功，倒让长乐的身体落下病根，只生下一个儿子便撒手人寰，一尸两命。
　　穆子清与长乐有交情，便护送驸马去青州避风头，但还是逃不过景和帝的追杀。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景和帝并没有发现长乐的儿子还活着。于是穆子清把孩子托付给了青州知州。
　　那孩子本该有一个妹妹，一对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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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贞三十一年，太子瞬被废。景和帝立七皇子瞻为储君。
　　太贞三十二年六月，景和帝驾崩。太子瞻登基，改年号为建宁。
　　穆子清以为东方瞻是个内向的小可怜。
　　但登基之后，东方瞻原形毕露，疯狂展现着他当暴君的天赋。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娶穆子清。
　　他的身份与权势在穆子清之上了，他想尊重他，却克制不住心底想让他臣服于自己的念头。
　　他被穆子清明亮的一颦一笑勾去魂魄，把他当做黎明的月华，当做黑夜的烛光。但他不想只有自己沦陷。
　　无论穆子清如何想，至少，从现在开始，他是他的妃子了。
　　“爱妃，告诉朕，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他紧紧箍住穆子清的手。
　　穆子清眼波流转，屈膝行礼，柔声道：“臣妾陈娇娇，参见陛下。”
　　他微抬着眼看去，东方瞻如今竟比他还要高上半寸。
　　东方瞻笑了，捏着穆子清的下巴，也不叫他起身，就那么居高临下地说：“娇娇，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干的第二件事，把禁军统领换成数年来培养的吴太尉手下之人。
　　而林晏河，被他以大不敬为由，赐宫刑。
　　完事儿了还让他在身边当太监，似笑非笑地叫他“林公公”。
　　分明就是在报当年那句“漂亮”的仇。
　　他说他最恶心这种喜欢男人的男人。
　　穆子清忍不住嘴角抽动，他很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恶心，你还娶了个男的呢。
　　唉，这……他到底养了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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