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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眉庄假孕一事一了,闲月阁中才算真的安静了,她心中松快了不少。
如今连望春也少往屋里凑了,许是得了皇后的吩咐,避嫌还来不及,眉庄的吃食用度她更是不敢上手,皇后深知甄嬛几人的难缠,生怕甄嬛会用眉庄的身孕再给自己下绊子,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其实皇后多心了,若是可以,谁都不愿拿自己的孩儿当成谋算的工具。
更何况如今这两个孩儿,可是她们几人的心头宝。
皇上指了温实初来照顾眉庄的身子,假孕一事真相究竟如何,甄嬛几人心知肚明,皇上也未必没有怀疑。不过在皇上心中,宫中能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下去是最好,有些事也无心追究到底了。
眉庄静心养胎,肚子一日日地大了起来。
岁月静好,姐妹在旁,眉庄心情好了,胎像自然就好了。怕她憋闷,年世兰甄嬛几个日日轮流来陪她说话,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这日是甄嬛和陵容来瞧眉庄,眉庄面色红润,一看就知身子不错,倒是陵容,眉间似有愁态,甄嬛见状便问了她两句。
“让姐姐笑话了,本也是些家中的琐碎事,”陵容微微叹气道,“父亲此前走了一遭牢狱,回家之后那些天倒是对母亲好了一些。只是没过几日,那几个跑了的姨娘见家中平息了,就又找到了父亲,父亲禁不住她们哭闹,便把她们又接回府中。几天前母亲来信说,现在府中日日笙歌,父亲好了伤疤忘了疼,整日与姨娘们在一起,冷落母亲倒更胜从前了。”
陵容说完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父亲一向如此,在家中对我和母亲就不曾上心…我只是心疼母亲罢了。本是不想说这些事的,眉姐姐有孕,不好听这些烦心事,没想到还是被姐姐看出来了。”
“咱们姐妹间,没什么不能说的。”眉庄也是摇头叹了口气,陵容的父亲也是太不像话,不过这毕竟是陵容的家事,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安妹妹刺绣这样好,不知是谁教的?”甄嬛边说话边拿起了塌上一个宝蓝肚兜,上面绣的祥云线脚细密,精致无比。
“是我娘教的,”陵容笑答,“姐姐不知,我娘曾是苏州的一名绣娘,手艺在苏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瞒姐姐,我总觉得母亲哼着曲绣花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怪不得能教出安妹妹这双巧手。”眉庄也玩笑道。
“如今妹妹入了宫,安伯母在府中想必也寂寞,若是能有些事做就好了。有了消遣,人自然会开怀一些。”甄嬛看着陵容道。
“姐姐的意思是?”
“安伯母既喜欢刺绣,不如在松阳开一间绣坊?平时托给旁人去管,无事时安伯母可去照看一二,全当消遣。”甄嬛提议道。
“这…这样不好吧,”陵容闻言有些心动,想了想又摇头道,“若要母亲这样抛头露面,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自然是不能以安伯母的名义,”甄嬛笑着望了一眼门口,“年家势大,一间小小的绣坊想必不在话下。”
“你们倒忘不了惦记本宫。”年世兰进了屋。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世兰姐姐呀,”眉庄这姐姐叫得顺口,仿佛听不见年世兰一口一个本宫的架势。
“年家军功赫赫,向来在沙场上打拼,从不跟这些生意买卖沾边。”年世兰接过眉庄递来的茶,吹了吹道,“不过你这主意也不错,内务府供的衣裳虽好,样式花纹却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样,看得腻味。”
甄嬛笑了笑,内务府的手艺自是一流的,年世兰不过找个借口罢了。
见陵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甄嬛又道:“就当是年家私产,世兰姐姐在宫中与你交好,于是拖安伯母照应一二,你和你父亲这般说,他不会不同意的。”
何止不会不同意,安比槐高兴还来不及。
他一介小小县丞,能和年家攀上交情,怕是做梦都要笑出声。
而陵容的母亲有了和年家的这层关系,安比槐必不敢再苛待于她,想来那些姨娘也会有所顾忌。
对陵容母亲来说,与其在家日日对着离心离德的丈夫,倒不如对着自己喜欢的绣品。
多出来走动,眼界开了,心中自然能畅快许多。
“多…多谢姐姐,”陵容听着几人话里话外都为她打算周全,不由感动道,“还有世,世兰姐姐。”
她早知年世兰与甄嬛眉庄关系甚好,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也会这样好。
年世兰见陵容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像个小白兔般怯怯的,倒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琢磨的,”甄嬛插嘴道,“你还是要问问安伯母的心意,她若不愿,此事就当咱们没说过。”
毕竟相夫教子在寻常妇人眼中是最重要的,不是人人都愿意迈出院门。
不似她们,深陷宫中,更知道自由有多宝贵。
陵容闻言点了点头,道会尽早给母亲去信。
说完陵容的事,甄嬛却突然对年世兰道:“既开了绣坊,年家再多做些生意倒也不错。”
年世兰闻言疑惑地看了眼甄嬛:“我又不缺那些个银钱。”
“现在是不缺,日后呢?”甄嬛点到即止,“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安心的。”
年世兰立即明白了甄嬛的意思,如今年羹尧征战西北,待还朝那日,就是军功更盛之日。到时…万一有什么变故,能为家中留下些产业自然是最好。
只是…若形势不好,怕是家中置办的产业也未必能保住。
年世兰瞧了眼甄嬛,见她只低头喝茶,想来是有些话当着旁人不方便说。
罢了,她能想到的,甄嬛自然也想得到,此事要早些和哥哥商议才是。
几人都有了心事,说了些话便各自回宫了,年世兰的信和安陵容的信脚前脚后从宫里发了出去,陵容收到的回信却快了些。
收到母亲回信,陵容觉得她许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她从小见着母亲为父亲精打细算,为他熬坏了眼睛,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变心与嫌弃,甚至还要处处受姨娘的欺凌,何其可怜。她没有和旁人说过,她曾经很怕她会变成和母亲一样,无人依靠,受人欺辱。
但,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母亲的回信到的这么快,算算日子,必是收到信当日就写了回信。
母亲心有决断,也许…她早就厌了那样的日子,早就想逃离宅门里的日复一日了。
如今好了,以后的日子都好起来了。
她为母亲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她何其有幸,深宫中能得几人真心以待,情如姐妹。
陵容觉得自己心中从未如此时一般,澄澈,温暖。
她抬头望了望天,碧空如洗,天高海阔,这样好的天气,往后日日都是了。
陵容到了碧桐书院的时候,流朱和浣碧正举着竹竿粘书上的蝉。流朱性急,手上忙活着,嘴上还抱怨个不停,甄嬛坐在廊下扇着扇子瞧热闹。
陵容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连菊青都被她落在了后面。她少有这样轻松开怀的时候,直到进了碧桐书院的门,才觉自己已经满头是汗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快走几步到了甄嬛身边。
“姐姐!”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甄嬛见她这副样子,忙把她迎进了屋,吩咐瑾汐去端了碗酸梅汤来。
“姐姐,我没事,”陵容摇了摇头,“方才收到母亲来信…陵容多谢姐姐!”
“真的?”甄嬛也由衷地开心道,“这可真真是好事!”
陵容用了一碗酸梅汤,一身的暑热散了大半,舒服地吐了口气。
甄嬛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你看你,何至于走得这么急,如今这天气,要是中暑可就不好了。”
陵容摇了摇头,笑道:“我如今的身子大好,没那么容易中暑,姐姐放心。”
“瞧你这样子也是没事,”甄嬛失笑道,“倒很少看妹妹这么开心过,不如我们去眉姐姐那,她若听了此事,必定也会高兴!”
“嗯!”陵容欣喜点头。
两人正要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皇上驾到!”
甄嬛心中微微惊讶,和陵容一起行了礼。
“朕路过碧桐书院,进来瞧瞧你在做什么。”皇上一句话说明了来意。
“嫔妾正和安妹妹说话呢。”甄嬛笑答。
皇上向安陵容望去,只见她刘海已经被汗水浸了半湿,眉眼带笑,娴静地立在一旁。虽不似甄嬛清丽夺目,也自有一番清秀可人。
“安答应,打扮的甚是素净,”皇上目露笑意,点了点头,“你们聊什么呢?”
“回皇上,莞姐姐这儿的酸梅汤味道甚好,嫔妾正想和姐姐多讨一碗。”陵容含笑道。
“正是呢,”甄嬛对下头吩咐道,“快给皇上也端上一碗,消消暑气。”
流朱刚要转身去拿,就见浣碧手脚更利落,已经端着一碗酸梅汤上前了,将汤碗轻轻地捧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请用。”
皇上目光一扫,青瓷冰纹碗瞧着便清凉舒爽,衬得这宫女的手格外白皙了一些。奴才的手是做活的,就算是嫔妃近身的宫女,也少有如此细嫩光泽的一双手,皇上不由抬眼看了一眼。
端着青瓷碗的宫女身着豆绿色衣衫,相貌姣好,似与甄嬛有几分相像,耳朵上还戴了对碧色耳坠,面上正带着些殷勤的笑意。
宫中奴婢少有佩戴耳坠,皇上用了口汤,对甄嬛道:“你对宫女倒好。”
“浣碧是嫔妾的陪嫁侍女,嫔妾待她难免亲厚些。”甄嬛轻轻看了一眼浣碧,答道。
陵容看着皇上手中的青瓷冰纹碗,侧头看向了室内。
她和甄嬛刚刚在塌上也用了酸梅汤,塌上的小桌上此时正放着两只朴素的青花小碗。
陵容收回目光,静静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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