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

　　“咚咚咚”几声板擦敲黑板的声音。
　　高景行醒着。
　　他抬头看到了吴震宇。
　　“下面睡觉的同学，把头都给我抬起来！”
　　吴震宇这一把嗓子也确实是在年级里出了名的声震寰宇。
　　讲台下一个个耷拉的脑袋抬起来不少。
　　“下一周的月考，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考成什么样！”
　　“啊——”教室里顿时唉声一片。

　　“啊！！！让不让人活啊！”赵子徐生无可恋，“本来待在牢里就烦。”
　　“结果还定期检测，看你有没有留在这的资格？”高景行说着，手里的笔没停。
　　“对对对，景哥你真的一语中的。”赵子徐爬在椅背上，面对着高景行。
　　“哎，监狱还给个防风时间呢。”
　　窗外秋风吹得哗哗响，耳边周围的声音都模糊下去。
　　高景行旁边的位置一整天都是空的。
　　没人在旁边吵吵闹闹，他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高景行的闹钟一如既往地比学校铃要早。
　　他翻身下床时习惯性地看了眼对面。
　　那面的床铺和走的时候一个样。
　　昨天宿管阿姨都没来他们宿舍检查卫生，他干脆连个正眼都没给段子衿的床。
　　他把外套往身上一套。
　　还是昨天的那件。
　　以至于高景行有一种错觉。
　　觉得昨天的悸动让今天的胸口微微发烫。
　　他就这样在过道里静静地站了几秒，然后去了洗漱间。

　　“啊啊啊啊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傻逼一中！谁特么早上6:50早读还不让吃饭！是我！是我这个怨种！！”赵子徐顶着黑眼圈日常发疯。
　　“我看你才神经病，发癫呢？扰人清梦。”坐在他斜后面的周天从胳膊肘里抬起头来。
　　“呵，我看你是狗吧。”赵子徐指着周天的桌子，“睡得跟狗窝一样。”
　　“靠，赵子徐，我大早上不想跟你算帐，赶紧能滚多远滚多远。”说着把头又埋下去。
　　“狗。”赵子徐白了一眼周天，转过去继续发疯。
　　教室里声音嗡嗡嗡地响，并不是很大。
　　高景行到的时候，教室已经有了二十几个人。
　　“啊啊啊啊景哥啊，你终于来了，以为你要像段哥一样丢下我了呜呜呜。”赵子徐眼尖，一看到高景行就开始大吼。
　　“发什么疯？”高景行把书包撂进桌斗。
　　“哎，终究没人理解我上学的痛苦。”
　　赵子徐转过头趴在椅背上，“哎景哥，你之前……成绩咋样？”
　　高景行耸了耸肩，诚实道：“还行？”
　　“啊？还有一周考试你慌不慌？”
　　“嗯……还行？”
　　“啊啊啊，我受够了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人了，我都这么坦诚了，能不能就走心一点回答我的问题。”
　　赵子徐抱着椅背，头埋进了自己和椅背的空隙里。
　　高景行仔细想了想：“可能考试考得迟钝了？考试之前确实不怎么紧张。”
　　赵子徐委屈巴巴地漏出半张脸，说：“好吧……”

　　赵子徐最后对一中的谩骂是在吴震宇“还不早读，上次考到第一了吗”的慰问中停止的。
　　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和翻书声混杂在一起。
　　可能是旁边清静的缘故，高景行早读效率直线上升，一个早读过完了所有文言文。
　　抬眼时早读还剩最后一分钟，他干脆合上书闭目养神。

　　下课铃响时，赵子徐将自己体育委员的名号展示得淋漓尽致。
　　早读跟蔫了一样，抢饭时立马就变成了祖国充满朝气的花朵。
　　他跑在第一个，还向高景行这边遥遥相望。
　　高景行只好向他吼：“……马上！”

　　一顿早饭吃的憋屈的不行。
　　高景行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赵子徐顾不上擦脸上的油，扶住高景行：“靠了啊，景哥你没事吧，脸白的要晕了似的。”
　　“没事。”
　　高景行放下了筷子，没有再吃。

　　开始上第一节课的时候高景行还没有缓过来。
　　每次要吐的感觉都不太好，感觉浑身都是冷的，然后突然胃里翻涌……
　　啧，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高景行强压着要吐的冲动，一边庆幸自己早饭没吃太多。
　　他胳膊支在桌子上，觉得脑子也被恶心得发晕。
　　他干脆用手抵住太阳穴。

　　“怎么了？”
　　“没事吧？高景行。”
　　“高……”
　　高景行觉得自己一定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段子衿的声音。
　　然后又忍不住抬头。
　　段子衿带着口罩，头发微微遮住眼睛，与他对上视线。
　　“靠……”
　　段子衿坐下，没理会高景行。
　　“不舒服吗？”
　　“你怎么回来了？奥没事……”
　　“个屁。”
　　段子衿声音闷闷的。
　　他烧退了没。
　　高景行伸手抓住他的手。
　　挺冰的，应该退……
　　段子衿回握住他。
　　了吧。
　　我靠。
　　“是不是生病了？嗯？说话高景行。”
　　“不是，”他对着段子衿的眼睛，“胃疼而已。”
　　“哦，胃疼而已？那请个假。”说着就拽着高景行从座位上站起来。

　　高景行迷迷糊糊的，走过了好多路，被段子衿拉着往前走。
　　不知道去哪。胃好像还疼。
　　无所谓，高景行拉着身前少年的手想，去哪都无所谓。

　　高景行最后回了宿舍，感受到手里玻璃杯的温度时还有点恍惚。
　　段子衿递给他校医室开的药。
　　“谢谢。”他仰头把药喝完。
　　“嗨，刚好我们两个病号，今天就窝在这里了。”段子衿爬上床。
　　高景行看着他的口罩，没有回答。
　　“嗯？”段子衿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向高景行时，人已经站在了他床前。
　　高景行伸出手，顿了一下，停在了床边的栏杆上。
　　“怎么不摘口罩？”
　　“别，怕把你传染了。”
　　高景行能透过发丝看到段子衿含笑的眼睛。
　　“奥，”他转身要走，又转回来，“好点没？”
　　“该我问你。”
　　段子衿三两步又下了梯子，站在高景行面前。
　　“怎么就胃疼了？”段子衿随手拿起他的药。
　　“高中生比较脆弱是这样的。”高景行靠在了桌沿上。
　　“啧，之前也没这么脆弱。”
　　“……你管我。”
　　胃疼又涌上来，高景行冒了一层冷汗。
　　忽然一只手就捂上了他的肚子。
　　“还是暖一下吧。这么疼？”
　　高景行想要拿掉他的手，“有点想吐。”
　　段子衿手稳稳当当的，把高景行扒拉开，拉着他去了洗手台。
　　“站一会，想吐就吐。”说着出了宿舍门。
　　高景行按着肚子暗骂渣男。
　　他吐又吐不出来，干脆躺上床。
　　段子衿没去多久，拉开宿舍门的时候高景行刚好把被子蒙住头。
　　段子衿的手伸进被子，一个暖水袋被放在高景行肚子上，伴随着被子外的轻笑。
　　高景行扯开被子，看着段子衿。
　　神经病。

　　高景行抱着暖水袋问：“怎么这么着急回来？”
　　“回去扎了一针，烧就退了。”段子衿坐在高景行床边，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下。
　　“哦。”
　　高景行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那滚去睡觉。”高景行说完转身背对着段子衿。
　　段子衿：“……你好冷漠。”
　　“你管我。”
　　“我就管。”说着钻进了高景行的被子。
　　“靠，你疯了。”
　　段子衿握住高景行挥过来的手，说：“没有。”
　　那一刻的眼神炙热，高景行甚至有点分辨不清段子衿眼睛里的情绪。
　　“随你，滚开，睡觉。”高景行挣脱他的手背对他躺下。
　　“哦。”

　　高景行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声轻下来，微微地动了一下，侧目看到段子衿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发丝。
　　口罩遮得恰到好处，有点帅，高景行想。
　　他看着看着整个人都转过来面对着段子衿。
　　胃已经不疼了。
　　暖水袋的暖意在他们之间传递。
　　高景行拿出手拉下了段子衿的口罩。
　　“傻逼，不闷啊。”
　　他把口罩扔到一边，然后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
　　靠。
　　他才疯了。

　　高景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旁边的呼吸声听着很安心。
　　段子衿在睡梦中侧过身，搂住了高景行。

　　醒的时候高景行才发现段子衿不见了。
　　他透过窗户朝楼下看了一眼，发现到了吃饭时间，准备收拾一下也去吃点，刚换好鞋宿舍门就响了。
　　“醒啦？”段子衿推门进来。
　　“嗯。”
　　“吃饭。”
　　“哦。”
　　高景行走过来，看段子衿解开袋子，口罩还戴着，和早上的一样。
　　高景行：“……”
　　“怎么了？”段子衿注意到他的目光。
　　“……你还戴？”
　　“怕传染。”
　　“……你不用再强调一次。”
　　他们就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高景行竟然还觉得十分诡异。
　　段子衿埋头吃着饭，口罩放在一边。
　　“为什么会胃疼？”段子衿边擦嘴边问。
　　“胃不好。”高景行想了想，又说，“赵子徐跑太快了，恶心。”
　　“哈哈哈骂谁恶心呢你。”段子衿说，“赵子徐要气死了。”
　　高景行微微扬起唇：“嗯。”气死他。
　　高景行看着段子衿弯起来的眼睛，忍不住也笑了。
　　怎么回事呢，我好像已经想要靠近你了。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随随便便缩短就好了，这样我的私心会不会少一点。
　　段子衿的眼睛总是很亮，高景行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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