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20.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自那日之后，唐婉经常下帖子到王府邀请王唤柔到陆府做客。唐婉本身从临安过来之后没几个朋友，秦窈又入了宫，除了与陆游一处常觉寂寞，王唤柔的出现给了唐婉一些社交的机会。一来二去，两人也成为了朋友。

　　序至冬日，凛冽的寒风也吹到了江南。寻常江南不怎么下雪，今日却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鹅毛大的雪花。唐婉本来钻在屋子里抱着汤婆子不撒手，一见到雪花便起了兴致，“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陆郎，快看！外面飘雪了。”

　　两人凑在窗口处用手心去接飘扬下来的雪花。纯洁无暇的雪到手上便轻轻地一凉，就像情人在耳边微微的低语。陆游提议道，“不如你我共游沈园，同赏雪景如何？”唐婉犹豫道，“外面会很冷的，而且……”陆游知晓她的性子，也不多劝，“想去吗？今日外面定是一片银装素裹，想来会很美。”

　　他顿了顿，循循善诱道，“我记得你有件大红色的袖杉襦裙，平日里不是嫌太鲜艳了，不愿意拿出来穿。今日外面冷，想来不会有许多人。白雪配红衣，如同雪中红梅，又是一幅曼妙之景。这样也不想去吗？”

　　唐婉被陆游这一番说辞说得心动不已，她的确有一件极美的红衣，只是寻常穿太显眼，思及陆母的脾气，只得把那件红衣忍痛压在箱底。今日到真是个好机会。唐婉与陆游对视，会心一笑，“我陪你去，但不能让母亲发现了。”两人换好衣服，往沈园去了。

　　沈园的春景已是极美，雪景则更甚。春景是一派草长莺飞、生机盎然，而雪景则像是沈园与万物隔绝，万籁俱寂，寂静得不容俗世来打扰。

　　唐婉站在积雪的石桥之上，远眺亭台。石桥下结冰的池塘还有鱼儿在冰层下游动，怡然自得。唐婉只是懊恼此时没有一台照相机，可以把眼前的美景记录下来。

　　两人携手并立，忽闻亭台之中传来一阵悠远清扬的箫声。那箫声时而欢快，时而婉转，到伤心之处又低沉下来，凄凉哀婉，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唐婉仿佛从这段箫声中听到了诉不完的衷肠，说不尽的爱恋。一曲已罢，唐婉与陆游俱是心神颤动，难以平息。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之意，当机立断，往亭台处走去。

　　亭台之中站着一位男子，一席月白色锦袍，容颜似玉，身姿如松，翩翩公子，霁月清风。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凤眸含情。明明生的一副薄情相，但任谁听过他刚刚吹奏的这首曲子，也不敢再说他是个薄情郎。那男子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微微有些吃惊，“陆兄。”陆游也是一喜，“原来是士程兄。”

　　说罢微微一笑，又向赵士程介绍唐婉，“这是小弟内子，唐婉。”陆游轻轻拉过唐婉，“这是赵士程，赵兄。赵兄乃是嗣濮王之子，还是大长公主的侄孙。”唐婉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赵兄。”赵士程也恭谨回礼，“陆少夫人。”

　　寒暄过后，陆游解释道，“方才我与内子在桥上赏雪景，听到赵兄的箫声，如泣如诉，余音袅袅，摄人心魂。因此特与内子过来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吹出这一手好箫，希望不会扰了赵兄雅兴。”

　　赵士程收起手中的箫，摇了摇头，“自是不会。陆兄既然与少夫人前来沈园赏雪景，那士程就不多叨扰了。”陆游连忙揽着赵士程的肩膀，略带歉意阻拦道，“赵兄，如此美景，何妨一同饮些温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况赵兄若是一走，内子与小弟难免心怀歉意。”唐婉在一旁也劝道，“理当如此。”赵士程略显无奈，在二人的劝说下只得无奈落座。

　　唐婉笑道，“我曾看过一篇《湖心亭看雪》，里面讲的便是这作者在天冷极寒之时独身让船家划船，前往湖心亭看雪。等到了之后，却发现湖心亭早有两人对席而坐，并饮热酒。那作者高兴极了，与他们开怀畅饮。只有船家喃喃地说，‘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今日赵兄与我们，不正像故事中的这般。如此可见，赵兄亦是一位风雅人物。”

　　赵士程还未作反应，陆游倒接起腔来，忍俊不禁道，“你总有这么些新奇的故事。”说罢，对赵士程笑道，“赵兄，内子一贯如此，让赵兄见笑了。”唐婉微微一撇嘴。

　　赵士程看着眼前这对夫妇，自是不会真觉得陆游有半分让他觉得见笑的意思，温和道，“这故事倒是有趣，此时此景，也与作者所述相似。不如，让沈园小厮架上酒炉，我正好在沈府还存了些好酒，一并取来，共饮几杯。”

　　沈府小厮速度倒快，很快三人就喝上了热酒，微微驱赶了身上的寒意。陆游饮酒之后更是诗兴大发，与赵士程高谈阔论，两人从天文聊到地理，术数聊到机杼。唐婉在一旁为他们斟酒。

　　直到分别之时，陆游已是醉醺醺的，难以辨人。偏他还觉意犹未尽，唐婉无法。幸得赵士程叫了辆马车，将两人稳稳当当地送至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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