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两绪

　　“宋贤，你学这个专业，将来打算找什么工作？”魏书盯着满满当当的昆虫标本，真的陷入了沉思。
　　天知道当时选专业时，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估计真的是疯了选这个专业，每天就跟个农民似的，蹲在田里种地捉虫子。
　　宋贤观察完标本，取下手套，“不知道。”
　　“那你当时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又不好就业，跟我一样，脑子被驴踢了？”魏书叹口气，带着怜惜地摸了摸已经被制成标本的知了。
　　“没什么想学的。”宋贤说。
　　终于完成了作业，宋贤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大三最后一学期，专业核心课都挺难的。
　　不过为了助学金，宋贤还是挺努力的跟上了老师的节奏。最后一学年的助学金评选要在今年9月份开始，在这之前，她不能挂科，不然助学金可能就拿不到了。
　　“也是，选我们这专业的，都是奇葩。”魏书自嘲道。
　　上什么大学不好，非要上农业，学什么专业不好，非要学植物保护。
　　大一大二理论课多，还不觉得，大三实践课一多，每天都要去地里待几个小时，累人得很。关键是毕业后也不好就业，那么学这个的意义在哪儿？魏书想不通当年的自己。
　　只能说都是年少无知惹的祸。
　　“中午你点外卖吧，我下午有事情，陪不了你。”宋贤盯着墙上的挂钟，11:58了。
　　“哦，你今天不是没兼职吗？你去哪儿？”魏书将托特包背上，其实根本不在意宋贤中午跟不跟她吃饭。今天周五，下午又没课，谁待学校啊！
　　她本来也没打算跟宋贤一起吃饭的。
　　“回趟家。”下课铃一响，宋贤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她是1点半的高铁票，到都中出来坐车去医院，刚好九点。
　　好久没回来了。
　　上一次回来还是前年生日，院长还特地给她做了蛋糕。
　　对于院长，宋贤是感激的。
　　初见的骨癌，宋贤的抑郁症，早前都是院长在帮助支付。这几年随着城区重新划分，孤儿院的位置逐渐变偏僻，送来的孩子也少了很多。孩子一少，满足不了扶持要求，政府发放下来的补助，社会的福利金也跟着不断缩水。
　　资金短缺，院长就不得不停了很多补助项目，这其中就有宋贤的抑郁症补助资金。
　　不过停了也没什么的，反正宋贤也没想治疗。而且院长也不欠她的，把她养到了成年，还一直在帮助她接受治疗，已经是十分仁至义尽了。
　　院长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宋贤认为。
　　“护士，麻烦你再查查她是不是换了病房或者科室？她在你们医院治疗了好几年，你们应该有印象的。”宋贤双手扒在护士站冷冰冰的大理石面上，有些急迫。
　　护士手指飞快的敲打着键盘，无语说：“妹妹，不然你明天上午过来，我让护士长给你查。我现在还要查房，没时间一直给你找这个病人。而且数据库现在真没她的住院资料，我们医院系统录入的信息都是很完整的，你要不相信就明天上午再过来查吧。”
　　护士说完，也不再跟她多啰嗦了，拿了文件本，转身出护士站往病房去。
　　护士站暂时只剩她一个人了，安静的能听到中央空调吹风的声音。
　　宋贤拧着眉头，重复回忆着这段时间初见和院长对她统一的口径。
　　初见说化疗进行的很顺利，院长说初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去孤儿院。昨天打电话，初见还说自己现在住了个单间，因为病房的临床前两天出了院，暂时还没人住进来。
　　她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撒谎的呢？
　　院长竟然会纵容着初见，甚至陪着她一起欺骗自己。这简直太出乎意外了，她之所以能安心在江山打工，就是因为院长妈妈一直都很照顾初见，甚至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可今晚，一切都让她想不通了。
　　初见对她说谎，院长对她说谎，还有医生，那次她明明也问过医生了，那个时候初见还在医院吗？

　　宋贤没选择立马回去，她情绪不稳定，再加上已经很晚了，回去难免吵醒大家。
　　医院外面有一家青年旅社，45块钱一个床位。宋贤辗转反侧一个晚上，等到次日八点才回到了孤儿院。
　　是个阳光很好的晴天，宋贤坐在公交车上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初见沟通，不要刺激到她。如果初见不愿意说，那就要好好跟院长聊一聊，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都可以说出来的，大家一起解决。如果是因为钱，那更好解决了，她可以再找几份兼职，钱是可以挣的。
　　宋贤正想着，初见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初见说：“宋贤，在干嘛？”
　　宋贤尽保持着轻松的语气：“刚刚起床，今天周六没课，睡了会儿懒觉。你呢，你在干嘛？”
　　“在等医生来查床，下午还要去做化疗，唉，真不想去。”初见在那边说。
　　她还在骗自己。
　　宋贤心中一痛，死死咬紧嘴唇吞咽口水，她不想冷静一晚上才找回来的理智，在这一刻又被丢掉。
　　她要跟初见面对面沟通，而不是隔着电话问她为什么撒谎？
　　“恩，没事的，不要怕。下午院长妈妈去医院陪你吗？”宋贤攥紧裤子的布料问。
　　“恩恩，她中午吃完饭就过来......”初见还在那边嘀咕着什么，宋贤耳边却听不见声音了。她觉得世界像被消了音，眼前一片黑黑的大海，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陈老师。”6岁的小女孩跑到正组织大家玩游戏的中年妇女旁边，拉了拉她外套的衣角，“外面有个姐姐站了好久，她是来找哪个小朋友的吗？”
　　“是吗？”陈老师倒是没注意，她牵住小女孩的手往外走，“那陈老师跟你一起去看看。”
　　宋贤没想好怎么说，于是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隔着一扇铁门，孩子的嬉笑声不断传来，这让宋贤更加迟疑该不该现在进去。
　　“宋贤？”大门突然被拉开了。
　　宋贤一抬头，陈老师牵着一个扎着双马尾辫子的小女孩正站在前面。
　　那小孩儿没见过宋贤，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瞧她。
　　“陈老师。”宋贤看了看小孩儿，“我回来看看你们。”
　　“啊。”陈老师愣住几秒，“好好好，快进来。你这都一年多没回来了，怎么事先没打声招呼？”
　　宋贤跟着进去，往四周一张望，孤儿院又破旧了些。
　　记忆中那个春意盎然，安装着崭新运动设施的操场染上了落败的气息，再没有旧时光里那么鲜活。生锈的黄杆，泛卷破洞的绿茵，一切都好像在老去，唯一还有些熟悉的，是又一批孩子们尚且不谙世事的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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