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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这几天宗明衍几乎走遍了整个赵州,遇旱治旱,遇涝治涝,种种不可思议的伟力显露而出,不过月余便将赵州逆转一番,变得欣欣向荣,又是一幅繁华景象。
马车踏上归途,伴随着人间的烟火气,沿途百姓夹道相送,手捧鲜花瓜果奉上,但一道浅浅的灵力隔开众人,马车并未停留片刻,急行飞掠离开。
眼看着追不上了,百姓们目送着车架远去,及至最后一丝灵力消散,这才依依不舍地回返。
夏朝坐于车内,膝上横放着那杆红缨枪,他摩挲着红缨枪,神色沉凝。
宗明衍平静地看他一眼,出言道:“七殿下所思为何?”
“人力不可抗天灾,兵刃不可换人心。”
他手上用力将红缨枪握于掌心,冰冷的铁刃上仅仅有着他自己掌心的温度,他一无母妃,没有母族支持,二无妻室,并无姻亲之助,圣上看似偏待,可母妃之死宫中人人缄默,成为忌讳,几位兄长早已出宫建府,连年少的皇弟都已在商议定亲一事,唯有他独身一人,就连这杆枪也不属于他。
自从赵州一行后,夏朝便愈发不爱待在宫中,只是也少来国师庙了,除了朝会,他更多地混迹于平民百姓中,跟着匠人们学些技艺,于田野中耕作,又上山伐木做些木匠活计,他不求专精,只亲身一一探索。
一个月也难见一次他,今月在酒楼当小厮,下月便去了铁匠铺铸铁,愈发干练起来,连带着肤色也黑了不少,只是那笑容一如往昔。
“给你。”
他将一个小木雕置于桌案上。
那木雕不过盏茶大小,做得也不甚精细繁琐,只是刻画出一个小小的人来,脸上简单地描了几笔,划出一道大大的笑容来,形貌简单,神韵却是十足。
宗明衍指尖微动,抬眼看去。
确实相似,寥寥几刀,透着骨子里的漫不经心和无所顾忌。
“本想画你的,但他们当场就变了脸把我赶出铺子了。”
夏朝将木雕向前推了推,说:“只好做我自己了。”
宗明衍神色淡淡,没接过,却也没出言拒绝。
空荡的桌案上立着小木雕,正对着阳光,那甚至有些草率的脸庞便好似在发光,两罐棋子被妥善置于角落,青瓷通透。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发丝都不会凌乱分毫,夏朝也不觉得无趣,只是撑着头看着窗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碟子里的绿豆酥。
国师庙向来的安静的,百姓多数不会上山,皇亲国戚则避了开来,宗族官员想来却不来,倒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渐渐地,日光偏移,那点点微光便从木雕上挪了开来,大殿中有着轻微的呼吸声,夏朝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安宁悠然,让人下意识放轻了声息。
有灵力延伸而出,铺上一袭柔和,于小木雕上盘旋一圈,落在他单薄的身形上,恍若朦胧的轻纱,又似拂过的微风。
像是缓缓流转的久远岁月后,夏朝眼睫微动,睁开双眼,醒转过来。
“多谢。”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并未带走小木雕。
殿外已是一片昏黑,凉风习习,明月高悬,浮云半遮。夏朝走下一级级台阶,头也不回地向宫里走去,他该回去了。
见他走下山后,宗明衍收回视线,合上书册,转而看向小木雕。
“笃笃。”
他顿了顿,手上不自觉捏紧了书册一角。
“明衍。”
陈国师从闭关之处走出,拐杖敲击砖面,沉闷而压抑。他已经很老了,发须皆白,言语间气息衰弱,中气不足,带着些沙哑,令人心底发颤。
待宗明衍修炼有成后他便卸去国师,闭关寻求突破多时,此刻却突然出关而出,他看着宗明衍,眼神锐利而透彻,直击内心。
宗明衍起身,恭敬行礼。
“国师为何?”陈国师问道。
“承袭誓言,护佑大承百姓,不得干涉宗族皇室,不入朝堂,不得左右战场胜败,不入战乱。”
他第一天被接来国师庙时便被如此告诫,离开世俗,剪去纷乱因果,仅以灵力行细微之事,降下生机,除此之外,概不插手。
不动心念,不改此身,不悔誓言。
陈国师看着他,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子,天资卓绝,恪守职责,当日程家夜叩殿门时他神色未改,那浸透的鲜血亦未沾染其身,允其查清此事,终于彻底了断亲缘,只是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年轻。
“喀嚓。”
一点冷锋穿透而出,击穿小木雕。
宗明衍猛然抬头,小木雕在他眼前化为齑粉,一点木屑都未留下。
“莫染因果。”
他攥紧袖中的手,灵力波动片刻,又骤然归于平静。
陈国师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是大承的仰仗,凡人所求不过万岁,但我等所求仅为飞仙,六根清净,得证大道。”
“凡人蝼蚁皆为尘埃。”
若不是为了这个视为希望的弟子,他不会出关,他已经时日无多,突破渺茫,但宗明衍不是,仙人不可染凡尘。
宗明衍立于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桌案。
半晌后,他推开殿门,于山巅俯视这片尘世,山下漆黑一片,不见人间星火,身后庙宇空寂,未有半分温度。
万籁俱寂,这人世间没有他的归处。
宫中。
兰惜终于等到夏朝回来,她提着灯笼起身相迎,说:“殿下今日回得晚。”
“耽搁了片刻。”
夏朝快步回到长庆殿,解下束腕发带。
等到了屋内,兰惜抱着解下的长袍,正要出门却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惊诧道:“是绿豆酥。”
她不禁看向夏朝,眉间蹙起,张口欲言。
“没毒。”
兰惜这才松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不知大人是否会出手相助。”
“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夏朝正色道。
“奴婢知错。”
他想起那袭白袍,看似冰冷无情,实为心怀慈悲,从不多言,但自有细微之处。
只是透着股寂寥,难免想去看望。
夏朝不否认国师对于大承的重要,宗明衍也当得起仙人之称,但这沉重的名头下还压着个人。
正如夏朝也不仅仅是“真龙之相”。
凤鸾殿内,大皇子夏晟尚未离去。
“倒是生得一模一样,惯会迷惑人心。”
夏晟不以为意,出言道:“七弟是个洒脱人。”
有内侍低头匆匆来报,皇后神色一振,当即问道:“如何?”
“陈国师已出关。”
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宗大人呢?”
“并未下山。”
夏晟松开眉头,露出个笑来,同皇后对视一眼,说:“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可是仙人。”皇后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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