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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鸟（二十）
织田作之助在为生计奔波，家里的八个孩子嗷嗷待哺，还有一只需要精心呵护的作精修治在等待，为此，他的工作安排甚至排到了下半年。
咖啡店门口，织田作之助瞥见了门外的露天桌椅上有位失魂落魄的灰衣男子，便点了两杯咖啡。
“要一起喝杯咖啡吗。”
灰衣男人抬起头，便撞进一双温暖的蓝色眼睛中，眼睛的主人是位与他同岁的男人，拥有一头耀眼的红发。
“安德烈·纪德。”
织田作之助拉开椅子，在纪德的对面落座，“织田作之助。”
也许是温暖的阳光晒走了心头的抑郁，也是陌生人的善意温暖了心间，纪德眉间的褶皱缓缓展开，“我遇到了一个难题。”
织田作之助的心中起来波澜，但面色不变，微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的人生好像是一场戏剧，一场供人观赏的…可悲的…戏剧…”纪德凝视咖啡杯中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参军…但我发现，我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纪德将视线转移到陌生好心男人的脸颊上，似乎透过男人看见了他记忆中的旧友，“我的记忆告诉我，我有一个朋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存在的…朋友…家人…国家…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曾存在。”
织田作之助心中的涟漪激荡，语气却无波无澜，“啊，真可怕。”
纪德笑出了声，“织田，你的表情可不是怎么说的。”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纪德，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惊讶。”
“织田，你真有趣，能交个朋友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纪德微愣，而后开怀大笑，在他的记忆之中，在他踏上逃亡的旅途之后，他不曾如此大笑。幽灵悲哀的目光不曾为世界停留，现在却注视着一位耀眼的红发男人。
“我的朋友，初次见面，我是安德烈·纪德。”
“初次见面，我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扫过纪德的左手手腕，那里空荡荡的。他抬起手腕，让纪德看见他的腕表，“「异能手环」是横滨异能者的通行证，如果你不愿意前往黑手党，正好武装侦探社还有几个，需要我给你带一个吗？”
“抱歉，我不想戴「狗牌」。”
“狗牌？的确是个贴切的形容。”
织田作之助想起了离家出走两年的长子，那孩子见到可爱的毛茸茸就走不动道，矜持得像个小少爷，眼睛总在眼巴巴地望着毛茸茸。如果毛茸茸能主动蹭蹭，那孩子便能高兴一整天。
纪德新奇地看向新朋友，“你不生气吗？”
织田作之助思考一会，呆毛弯成了个小小的问号，犹豫地询问：“我应该生气吗。”
这个人竟然能用称述语气叙述问句！还有，那个成精了的呆毛是怎么回事？
纪德眼中有笑意，他站起身，与新朋友告别，“织田，跟你聊天很愉悦，但很遗憾，我该走了。”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状态不好的新朋友眼睛，给予他最诚恳的忠告，“横滨是港口黑手党的城市。”
————
偏僻的树林里，破败的房屋残骸中，安德烈·纪德灰色的眸子中映出了少年的身影，幽灵们被守卫城市的髭狗咬死，只剩下幽灵首领苟延残喘。
「横滨是港口黑手党的城市。」
安德烈·纪德终于懂得了新朋友给予他的忠告，以如此惨痛的代价，不，对灰色幽灵来说，永恒的死亡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救赎。
黑发少年坐在精致的椅子上，头顶有只赤色的小鸟，少年左眼处缠着纱布，右眼中属于少年人独有的活泼朝气。橘发少年护卫在少年身侧，周身围绕着异能红光，正在戒备地瞪着他。
“我不喜欢杀戮，”少年微歪头，稚气的脸颊微微鼓起，“纪德先生要投降吗？”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血腥气，纪德踩着部下的鲜血走到了少年面前，举起手/枪对准少年的眉心。
“不战而降是懦夫，这就是纪德先生的答案吗？”
纪德灰色的痛苦中有丝不易察觉的悲哀闪过，望着重重守卫之下的少年，“在今天，我结交了一个有趣的朋友，我并不知道世纪之外的世界是绚丽还是死寂，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的新朋友是真实存在的。”
“黑手党首领，打倒我吧。”灰色幽灵如此说。
太宰治轻咳一声，在中原中也不赞同的瞪视中站起身。风吹过少年黑色的风衣，吹乱了少年柔顺的黑色短发。
“如你所愿。”
少年微阖眼帘，再睁开时，便如冰冷的刀锋般锐利。少年迈出一步，微笑着接受灰色幽灵的邀战。
“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准备一个舞台。”
“找一个你喜欢的决斗地点？”
少年摇摇头，伸出手，赤鸟便落入他的掌心，手臂轻轻一扬，赤鸟展翅飞入云霄。鸟鸣划破晴空，少年于风中仰望飞鸟。
“轻部，禁止纪德先生使用异能力。”
“啾啾（收到）。”
半透明赤色流沙以少年的脚底为中心在地面之上蔓延，路过中原中也时，像盆冰冷的冰水浇灭了中原中也的重力红光。
如玩具般乖巧的双枪出现在少年手中，少年面无表情地看向诧异的灰色幽灵，“纪德先生，准备好了吗？”
虽然只有短短几面，纪德已经见过少年的多幅面孔，但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少年，强大又温柔，是的，少年是个温柔的人。明明可以让手下杀死他，却赐予他最想要的结局——死在战场之上。
“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认识，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新朋友。”
太宰治抿嘴不语，显然有些不高兴。他是被黑手党宠惯了的，就毫不客气地怼了不识趣的幽灵，“才不需要你介绍，我们是家人。”
纪德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啊，你们是家人，真好啊。”
谁也不知道幽灵为何而笑。
碰——子弹同时出膛，两人同时偏头躲过对方的子弹，初步的试探过后，双枪高手的对决正式拉开帷幕。
————
武装侦探社，织田作之助的咖啡杯落在地板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陶瓷清脆的响声打在众人心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向摔倒的男人。
“织田作！”
太宰治第一时间扑到织田作之助身边，扶住倒地的织田作之助，慌乱地呼唤。
“与谢野！与谢野！…织田作…你应应我…织田作…你应应我好不好…”
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请君勿死」能将濒死之人拉回人间，白色的光闪过…没有用…与谢野晶子不死心地一直发动异能力…没有用…
江户川乱步冷漠地看了眼抱着红色男人哭泣的津岛修治，将视线投注在高天之上…
你可曾想过，这美丽的高天是一戳就破的谎言…
织田作之助看见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红发少年，他认得少年，少年的模样与少年时的他一模一样。少年是位矜持有礼的小绅士，穿着精致的黑色小西装，领口处戴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领结。
少年坐在书桌前翻看文件，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是遇见了棘手的难题。
书房门轻轻打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近少年——织田作之助认识医生，那是隔壁孤儿院的院长的年轻版本。
医生从背后拥住少年，笑着说：“谁又惹我家小不律生气了？”
少年身体后倾，靠进医生怀里，面无表情地说：“乱步考试不及格，有个男同学嘲笑他。”
“让师兄去趟学校呗，就他那张凶脸，保证没人敢靠近乱步十米之内。”
“不用了，乱步把他从小到大的糗事全部都抖了出来，”少年慢吞吞地说，“包括他小时候尿床，数学不及格被妈妈罚跪，暗恋女同学不敢告白，偷偷放暗恋女生的自行车轮胎的气…现在那孩子躲在家里哭，不肯上学。”
医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崩了一瞬，在少年发现之前管理好表情，“咳，想开点，至少乱步这次没弄哭全班同学。”
少年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乱步收了全班同学做小弟，并且要求每人每周上供一袋零食。”
“噗——”医生把头埋进少年的颈间，身体不停的颤抖，含着笑意的声音闷闷的，“乱步可比你厉害，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御下之道。”
“那你要去给乱步开家长会吗？”
“不要，好丢人，让师兄去。”
织田作之助听见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纵容，“爸爸，真不知道叔叔喜欢你哪里…”
书房中的少年与医生碎成无数碎块，如同镜中花，消失在织田作之助眼前，无数色彩斑斓的画面闪现，重叠，最后消失。
织田作之助闭上眼睛，没有风，没有空气流动的气息，这里一片静止的空间。
只有白色的雾，没有声音，没有建筑，织田作之助在虚无之中行走，在雾中寻找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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