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带春风指御舟

作者:疯帽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陆·结绮


      我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起先只是百无聊赖,一会儿在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一会儿在想杨广明天早上睁开眼,看到我们俩这副状态接触会不会生气;一会儿又想普六茹英,心疼他面对我无意识的身体,会如何担忧……
      后来渐渐的一阵困意袭来,头不停地往下点,身子前仰后合、左摇右晃的,哈欠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我靠在床沿上,眼皮不断往下沉,面前的杨广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睑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阖上,简直困得不行了。
      在迷迷糊糊里,听到阿玫的声音在我耳旁拂过:“娘子也累了一天,还是歇一会儿吧。至尊有婢子们照看,若是有什么情况,婢子会第一时间喊醒娘子,娘子快睡吧。”
      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重,隐隐约约觉得她好像给我盖了一件厚重的衣物。我在迷迷糊糊中“嗯……”了一声,精神马上放松了下来。然后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一直不断往上飘,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舒适,达到了大自在。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了。我想伸出右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感觉有眼眵导致眼睛睁不开,却感觉手被重物窟着抬不起来。我迷迷糊糊垂头一看,才想起杨广昨夜把我当成什么婠婠,就这样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才安下心来睡了一夜觉。
      想到这里我基本清醒过来了,急忙用左手揉揉睡眼,看向龙榻上的杨广。他仍是沉沉地熟睡着,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我依旧想收回我的右手。谁知道他像钳子一样钳住我的手,暴露在空气里冻了一夜,右手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我恨恨地看着眼前睡得人事不省的他,他昨晚倒是睡舒服了。我因为靠床沿坐着睡了一夜,浑身骨头都在疼。手又被他窟着又是挨冻,连知觉都没有了。早知道我昨晚就不走到那颗樱花树下,直接回丽景院才是。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榻上熟睡中的杨广闷哼一声:“嗯——”似乎是要醒了。
      他的英眉轻微地皱了皱,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了几下,接着便睁开了眼睛。刚醒来的第一刻还有些迷糊,不过下一秒就感觉到了我的存在,顿时清醒过来,眸光凌厉。
      我笑着关切道:“至尊终于醒了,身上还难受吗?”
      他面色不悦地看着我,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回答:“禀至尊,这里是结绮院,院主是谢夫人,不是至尊素来安寝的显仁宫。”
      闻言,杨广面色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分辨我说话的真假。
      见他没醒就拉着我不放,喊死喊活叫什么婠婠;结果一睁开眼睛又开始质问我,顿时觉得自己委屈不已。想到这里,干脆直接把右手抬起来给他看:“呐,至尊昨晚一整夜都在喊什么婠婠,还一直拉着妾不放,现在还拉着呢。”
      我的手和他的手紧紧粘在了一起,他死死地攥着我的手不放。由于这种造型过于离谱,他顿时甩开了我的手。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抹厌恶之色。这种厌恶之色滴落到我的心里,顿觉有些受伤。
      他昨晚脆弱难过之际,我又是安抚又是守候,呕吐后伺候他漱口,甚至给他敷了半个时辰的脸,就为了让他能睡得舒服些。结果现在倒好,一睁开眼睛就不认人了!顿时觉得自己昨天白忙活了一场,他怎么不真的梦游一场,掉到环绕十六院的龙鳞渠里淹死算了!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嗫嚅了片刻才道:“我昨天晚上只是吃醉了在说胡话。”
      皇帝嘛,谁不是犯了错死活不认,找各种倒霉蛋来顶罪?就像他自己打不赢高句丽,居然有脸把死了八百年的高颎和他五弟骂一顿一样。这个道理我懂,于是我点点头道:“妾明白,至尊在喊一个女子的名,还把妾当成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闻言,杨广目光冷淡地看着我,似乎是怕我借此有邀宠之嫌。
      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我又低声道:“不过妾问了魏司宫好几次,至尊喊的女子是谁,他都没有回答。所以妾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人是谁,只知道她的离世让至尊万分难过,一直没有放下。”
      闻言,杨广眸中的厉色更深:“你是想让我在清醒的时候,亲口告诉你吗?”
      我忙垂下头去:“妾不敢,妾只是想帮至尊能分担一些,哪怕一点点痛苦烦恼。”
      杨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淡淡道:“我要起身了,你也去梳洗吧,梳洗好了来我这里用膳。”
      闻言,我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喜意形于颜色地看着他。
      他见我笑自己也被感染了,笑意浮上了那张俊脸,淡笑道:“去吧。”
      我立马大力地点点头:“嗯!”
      待阿玫替我梳妆好出来,杨广已经到了结绮院的前厅膳堂。我到达膳堂后,却远远见一个花容月貌的贵妇,跪在他的膳桌前。一时竟搞不懂面前的情况,大清早的就冲美女发脾气?
      只听那贵妇赔罪道:“昨夜妾不知至尊驾临,未曾接驾,今早特意前来面君请罪。”
      我看向杨广,原以为他会动怒,却发现他心情似乎很好,边用膳边笑道:“初萼真是太见外了,当时已经夜深,我若是清醒也不会让人吵着你,哪里来的请罪一说?你今早替我张罗的这些饭食,很合我的口味,我很喜食,快起来吧。”
      初萼?
      这位应该就是结绮院的夫人了吧,昨天听魏司宫提到她姓谢,那就叫谢初萼①了?这十六院夫人的名字还真是优雅,不仅人长得比紫微宫美,连名字都取的比她们好听。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传说唐太宗给武则天取号“武媚”,隋炀帝不会也有给人取名字的爱好吧?嗯,有可能,毕竟他在自制佳名方面也有记载。野史里说,西苑的三山五湖十六院,名字全是他给起的,这人可是浑身充满了艺术细胞。
      正当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广已经看到了我,对我唤道:“沈小娘子来了,还不进来用膳,要我亲自行步过来接你吗?”
      听到这话我顿时回过神来,急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衣冠,笑着缓缓走上前去,微微一福:“至尊万年,”然后转向谢初萼,“谢夫人安好。”
      她刚起身,尚有些拘谨,脸上惶恐的神色还没有褪去完毕。对我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见状,杨广笑道:“初萼既然是赔罪而来,定然还没有用过膳,坐下来一起吃吧。”
      谢初萼脸色还有些恍惚,闻言点了点头:“谢至尊。”
      我看着她的脸色,对杨广笑道:“不就是没收到消息没接驾嘛,谢夫人怎么吓成这样,至尊以前是不是对她太凶了?”
      闻言,杨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无奈失笑道:“初萼她胆子小,毕竟俗话说这伴君如伴虎,谢夫人谨慎一点也是好的。”接着对我道,“你便坐我旁边吧。”
      我笑道:“是。”
      待我坐下后,他执起我的右手,认真问道:“手还感觉僵吗?”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给出来的邀宠机会,脸上带着委屈道:“嗯,恐怕要好几天才能恢复了。”
      闻言,他温润地笑着,然后伸手夹了一块饭团,亲手喂到我口中。然后替我搓了搓手,边搓边道:“若是严重了,就让会通苑里的女医给你看看。要是还不行,我吩咐尚药局,让他们给你配些药膏涂抹。”
      我笑道:“谢至尊,不过这只是一点小事,应该多活动活动手掌就没事了,用不着拿药膏调理。”
      谢初萼看着我们之间的互动,脸上有些疑惑:“沈小娘子的手怎么了?”
      我笑笑没说话,这话还得罪魁祸首来解释。万一我解释不合他的心意,还就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伴君如伴虎,谁知道骨灰级的暴君隋炀帝会不会又发飙。
      杨广边揉搓我的手,边对她解释道:“昨夜是沈小娘子在照顾我,我吃醉了把她当成别人,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结果早上清醒了才知道,她的手当时已经僵了。”
      闻言,谢初萼道:“妾那里倒是有一些治疗血气不通的药膏,小娘子若不嫌弃,我让婢子们找一些来,给沈小娘子试试。”
      比起找女医看手,有可能用到针灸,我当然是宁愿涂药膏。听她这么说当然是很愿意了,不禁对谢初萼感激道:“那就多谢夫人的厚爱了。”
      膳毕后,杨广让谢初萼先退下,我便意识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果不其然,接着他便问我那个穗子的事。
      我急忙从袖口处掏出东西递给他,昨夜看到那条穗子时,天都已经黑透了,自然无法看清东西长什么样。现在到了大白天,我才看清楚那是个黄色的穗子,上面还有一枚小型的玉佩图样。
      杨广接过这枚穗子,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伤情与眷恋,低声喃喃道:“你已经离开我四年了,任我把大隋治理得国富兵强、万方来贺,你也不会再看到了。昨夜我梦见你了,你还是那么漂亮好看,我那么努力地想要留下你,可你最后还是离开了我,”说到这里他不禁动情地流下眼泪,“婠婠……”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举动,想劝他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根本就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怕贸然插嘴,一不小心会激怒杨广。
      我看着他的眼泪从脸上滑落,这么优秀骄傲的男人,却要承受如此的相思之苦,顿时心痛不已。嗫嚅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最终只是说了一句:“至尊节哀。”
      闻言他缓过神来,掏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对我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忧。我留着这个同心结,没给婠婠陪葬,就是想留个贴身的物件,每年忌辰还能怀念这段过往。”
      我看着那个穗子,那个玩意儿是同心结?一说同心结我就秒懂什么意思了,不过他也给萧后写过一首《江陵女歌》,同心二字也不是单独给一个人用的。不得不说面前这位大佬不愧是隋炀帝啊,连同心都能分给好多女人,每个人都给一份的心,简直是侮辱同心结的含义。
      杨广陷入回忆里,继续喃喃道:“婠婠去的时候,都瘦得没人样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的风华绝代,美貌动人。她还想学汉武帝的李夫人不见我,我硬要去探望她,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的样子都是我心目中最好看的。”
      我思索片刻道:“婠婠夫人的长相定然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这样才能让至尊留念不是?妾想这十六院里的主司夫人,也不会有像她那般美貌的了。”
      他叹息了一声,缓缓回答:“是啊,婠婠是我见过除张丽华以外,最好看的女子。她叫陈净琬②,王字旁的琬。她的小字是女旁,右边一个官的婠。”
      陈净琬?这名字可真好听啊。等等,她姓陈,又是大业二年左右死的,还有个同心结做证明,基本能确定是陈宣华无疑了。如果杨广口中这个“婠婠”真是她的话,我就能明白魏司宫昨夜为啥不肯说出真相了,上自己小妈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本纪里可实实在在的记着他这一笔账呢。
      就算到了21世纪,历史圈也一直在拿皇帝的私德说事。不过隋炀帝嘛,人尽皆知的风流天子一枚,谁不知道他是好色到不要命的地步?仁寿宫变到今天还在争议,看来我得想个法子了解一下其中的真相。
      想到这里,我尽量不露出马脚,不动声色地笑道:“夫人不仅长得花容月貌,连名字都这么好听,怪不得能让至尊留念多年。”
      此刻杨广的脸上,露出一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温柔,这是他对后宫中人都不曾流露出的爱意。他摩挲着同心结,继续缓缓言道:“婠婠去的时候,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我跟她约定好了,如果有来生,我们定要做一对恩爱夫妻。”他的手指温柔地揩着穗子上那块小小的玉饰,“若我的正妻是她,若是她还活着,今年又能陪我一起下江都了……”话音未落,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我心都快要碎了。在现代看他的网络小说时,我是一路诅咒恨着看下去,恨不得他立马倒霉甚至早点死。但是小说进行到后期,当作者写到他脆弱崩溃的一面时,我又万分心疼于他,我也是个典型的蛇精病啊。
      就像现在,看到他哭了之后,我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慌得掏出自己的丝帕,替他揩拭眼泪:“至尊节哀,小心伤了龙体。夫人一定会在天上看着至尊,保佑至尊与大隋万年长久。”
      他点点头,渐渐的恢复了理智。
      早膳之后杨广离开,去处理他的国政,还有给陈棱和张镇州晋爵一事。
      谢初萼则带我到结绮院的养禽区,让我和她一道聊天玩耍。十六院夫人各自圈了一块地,作为养家禽的地方。平时桌上的美餐,便从这些鸡鸭身上开刀。
      “夫人,这里为什么要叫结绮院啊?我知道结绮阁是陈国贵妃张丽华的住所,至尊让这个院落叫这个名字,是不是……”
      谢初萼闻言笑道:“是啊,至尊对张贵妃的确一直没有忘记过。以前刚登基那会儿,宣华夫人还活着,至尊还能跟她一起怀念。后来宣华夫人病逝了,至尊就连唯一真心爱的人也没有了。”
      想起他今早在膳堂对陈宣华念念不忘的表现,我不禁感慨道:“至尊对宣华夫人可真是情深义重啊,真是个多情帝王。但就算是眷恋着她,也对后宫诸人丝毫不差。”说到这里,突然觉得齐东野人这个坑爹货,写的艳史小说也不是全然不对,还是写出了一定正确的地方。
      她笑道:“是啊,至尊这么万里挑一的优秀男人,哪有小娘子会不动心的?”
      好家伙,拐着弯儿嘲笑我呢?我立即反驳:“难道夫人不动心吗?”
      她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抹忧伤:“他是帝王,帝王身边哪里会缺了女人?”
      “可是却缺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女人。”我想起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他的女人后来都被宇文化及打包接管了。长安宫里有杨妃这个公主,更会有妃嫔;就连刀妙琏也是住在洛阳宫,洛阳宫里除了她也不可能没别人,还真是个风流天子,简直是老色p啊。对了还是个老流氓,年纪一大把了还在肖想童女,真是人老心不老。
      谢初萼不禁被我这天真的话逗笑了:“沈小娘子还真是率性,你这样在宫里是要吃亏,被人坑的。宫里的女人谁不是用尽心机往上爬?真心二字,太少了。”
      我知道我是在宫里行走,表现出来的形象还是太过稚嫩了,没有再反驳她的话。
      我看着她,本想趁机问一问陈宣华和仁寿宫变的事。但和她并不熟识,怕杨广知道了引起他的不快,还是忍住了没说。
      就在这时,她对我道:“沈小娘子,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我去房里给你拿药膏来。”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袅袅婷婷地离开,一个人在养禽区逛起来。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一只兔子,径直奔到了我的面前。我顿时喜悦地蹲下身来,拎着它的两只耳朵,认真地观察起它。兔身全是雪白的绒毛,摸起来十分舒服,怪不得古人要剥动物身上的毛皮做衣服。
      它被我提住耳朵后,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原来这是一只雌兔。
      我又想起学生时代学的《木兰诗》里,那句著名的“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哇,好可爱啊。”我逗着它,“啧啧啧——”
      我轻轻抚过它肥胖圆润的身子,心想这应该是只结绮院的兔子,要不和谢初萼说说,把它送我得了。反正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珍珠玛瑙,这养禽区多得是动物,她应该不会吝啬。
      还没等我思考完毕,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锐利的长杆径直朝我射来。
      “娘子小心!”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突然冲出来的阿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冲倒在地。
      摔倒在地的时候,我还恍惚了片刻,几秒之后才感觉到疼痛,膝盖处一阵剧痛传来,顿时“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阿玫吓得急忙过来看我:“娘子,你没事吧?哪里伤着了?快让婢子看看……”
      我捂着膝盖呻/吟,本来手就伤了一只,这时候连腿也伤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就在我痛苦叫唤的时候,却听到一个久违未闻的青年男声,清冷凌冽地传来:“敢抢我的兔子,这一箭是给你长个记性!这次射穿的是它的身体,下次……哼哼!”
      我蓦地抬起头来,注视着那个说话的瘟神。一张和杨广面容有六七分相似度,甚至还更甚其父的俊脸映入我的眼帘。
      杨暕!
      竟然是他——
      他目光兑了毒似的看着我,我也怒容满面地望着他,下次?下次他想干什么?
      阿玫见我们俩剑拔弩张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之后急忙给他行礼:“婢子见过大王。”
      杨暕自然是没有搭理她,继续恨恨地看着我,我也毫不客气地用怨毒眼神回敬他。
      阿玫见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忙过来关心道:“娘子,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我没有动,不仅是怕动了会引发疼痛,更重要的是站起来之后,我得给他行礼。他都要置我于死地了,还想要我给他行礼,我现在是巴不得他马上就嗝屁了才好。
      杨暕步履悠闲地走过来,弯下腰捡起了那只被射穿身体的死兔子,再次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我一直愣愣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阿玫神情急切地唤着我,直到谢初萼返回,我才回过神来。阿玫看到我眼珠动了动,眼里终于有神了,直接就哭了出来:“娘子,你吓死婢子了!”
      谢初萼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刚离开一会儿,沈娘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阿玫急忙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道,还提及了我和杨暕以往的争执。
      她听完后,不由得幽幽叹息了一声:“沈小娘子一开始就不该如此得罪齐王,他是至尊唯一的成年皇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你怎么敢如此得罪他?”
      不得罪,难道还要我跪着上前捧他吗?我揉揉依旧发疼的膝盖没说话。
      谢初萼见我不言,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不再多说什么。叫阿玫扶着我到屋里,让结绮院的宫女给我的右手和膝盖上药。手上倒没什么大事,只是膝盖磕破流了血,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女医用纱布给我包扎好伤口后,她就放下心来。
      我感觉我和这个结绮院八字不合,还不到一天,就已经把手和腿都伤了,怕再住下去就伤痕累累了。我说我想去丽景院找夏绿瑶玩,向谢初萼告辞。她也意识到我应该不太愿意待在这里,见我膝盖伤着,就让人备了辇送我过去。
      当我到达丽景院的时候,却听说夏绿瑶刚好外出不在,顿时有些泄气。又让内侍们抬着辇,到十六院外的花园里走走。内侍们抬着我走了一路,感觉自己还没有宫里的位分,不太好意思过度使用宫里的劳力,而且这样坐着也不好逛花园,于是便下辇吩咐他们先下去。
      阿玫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面色有些担忧:“娘子的膝盖还伤着,还是不要太过劳累双腿,以免加重伤情。”
      我点点头,走了一会儿,便在亭子里坐着歇了一下。就在这时,却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撞进了我的瞳孔。
      两岁的杨杲蹦蹦跳跳的边走边逛,在他的身旁全是一群宫娥内侍,并没有看到他生母萧顺仪的身影。他身边身份最大的人,是一位高级女官打扮的妇人,好像是他的乳母。我也只见过他们主仆俩一次,实在是记不清。这妇人提着一只色彩艳丽的风筝,跟在杨杲的身后。
      这就奇了,他这么小,萧顺仪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看这宫娥内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这孩子可是隋炀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了,杨暕那个不是东西的家伙,整天就知道欺负我。我是没能力去讨好他,他也不可能会喜欢我。
      虽然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和杨杲走近一些。但是杨暕今早的作为,已经说明此事迫在眉睫,总不能让暴君两个儿子都讨厌上我吧?况且这个小的那么好骗,先哄到手再说。
      看到他单独一个人出来,身旁跟的全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下人,其实我有些心惊胆战,总是怕他会出点什么事。这孩子命苦,那么孝顺他那个丧良心的亲爹,爹还不爱他。背诗听不到夸奖,陪他饿饭也无所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爹真不是个东西,就跟他那个欺负我的二郎神儿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潜意识里总觉得,他这样没个正经大人在身边陪着很危险。容不得我多想,急忙让阿玫扶着走过去。
      他并没有看到我,一路欢快地拍着手朝前走。他走着走着,突然踩到了一枚石子,那石子不算大,却足以让才满两岁的他摔上一跤。
      他乳母手里执着风筝,见状也是吓得直接愣住了,只撕心裂肺地惨叫:“小皇子——”
      我见他马上要摔倒,差点没疯了,疯了一般地上前抱住他:“小皇子!”接着我们俩一起摔倒在了地上。都离开跟我八字不合的结绮院了,怎么还是只有受伤的份——
      膝盖上的新伤再次遭遇磕碰,这一次我直接疼出了眼泪。却顾不得这么多,急忙看向护在我怀里的孩子,他有没有受伤:“小皇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疼不疼?”
      杨杲被我护得紧紧的,他只是扁扁嘴想哭,却没有哭出来。我最开始是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见他没有发出哭声,应该是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吓着了,心里提着的石头才放下来。却还是问道:“小皇子快跟我说说,有没有哪里伤着,疼不疼?要是痛痛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哦。”
      我不喜欢小孩子,更不会哄孩子,纯粹是看这孩子乖巧还不得圣心。所以心疼他,又想讨好他。要是他是个调皮孩子,我一定一开始就会敬而远之。
      他不说话,眼泪留在眼眶旁,显得亮晶晶的。我心疼不已,也在心里责怪起萧顺仪来。这么小的孩子都不亲眼看着,如果出点事怎么办?还好没伤着。
      我一脸心疼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和当年八岁的普六茹英,有七八分相似度的脸。就像看着昨夜安睡的杨广一样,再次确认问道:“季子跟我说,疼不疼啊?如果哪里疼,一定要说出来,让阿耶找尚药局的医师给你看看。”虽然他阿耶不是个东西。
      杨杲听我唤他小字了,这才回答我:“季子不疼。”
      我犹自不放心,继续看着他问道:“真的不疼吗?季子不骗我?”
      他大力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真的不疼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感觉膝盖上的疼痛感,已成双倍袭来。感觉膝盖越来越疼,我顿时疼得哭了起来。
      杨杲歪着小脑袋看我,看我都疼哭了,表情也跟着着急起来:“娘子你怎么了,哪里疼啊,季子给你揉揉。”
      还没等我回答,已经听到杨广威严的声音入耳:“这里出了什么事?”接着他一眼就看到了杨杲,“季子,你怎么了?怎么摔在地上了,你们这一大群宫娥内侍,连个两岁的孩子都看不好,该当何罪!”
      众人急忙下跪求饶,杨杲在一片闹哄哄的声音里,对父亲道:“阿耶不要担心,季子没事,可是沈娘子她摔伤都疼哭了。”
      闻言,杨广这才看到瘫倒在地的我:“沈娘子,你没事吧?哪里伤着了,”接着看向身旁的魏司宫,“魏尚德③,赶紧派人去唤尚药局的人来,给沈娘子看看!”
      我不可置信地愣愣看他,他居然会关心杨杲。这个在史书里没有被记载,表达过任何对子女有感情的暴君,他居然会关心自己的儿子?
      杨广见我傻掉一般,喊也没有反应,拍拍我的脸颊也未有回应,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直接将我抱了起来,厉声道:“魏尚德,叫人去召巢元方④进宫!”然后抱着我站起身来就走。
      留魏司宫在后面大声提醒道:“至尊,巢奉御是尚药奉御,只给至尊一个人诊治的啊。”留给他的只有呼呼风声。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陆·结绮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103259/2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