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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和阎王爷交代过后,谛听被留下陪阎王下棋,沈明洛去了黄泉边。
奈何桥与往日无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黄泉缓慢流动,裹挟这数以万计残损的魂魄。这里有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凝结成血色的海,蔓延至奈何桥头。
今日孟婆不在,抓了日、夜游巡帮忙干活。
“孟婆姐姐人呢?”沈明洛问道,顺手接过日游巡手里的孟婆汤递了出去。
“昨日月老闲来没事,到三生石那去了。好巧不巧,同孟婆打了个照面。”日游巡对此颇有些不满,“见了面也不知道月老对孟婆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孟婆结结实实给气着了,现在还在三生石扔石头泄愤呢!”
沈明洛:“……”
旧情人见面尴尬在所难免。生气,总不至于……
“那……我去找孟婆姐姐聊聊?”
日游巡拽住沈明洛的胳膊,道:“连心上人都没有的小姑娘去什么呀?你知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吗你就去?还不如给我打打下手来得实在。”
“哦。”
就你知道。沈明洛腹诽道,是,您是有家室。可您这一天和夜游巡能待上一刻钟吗?还不如黑白无常呢……
“你同夜游巡这样,就没有怨言?”
“自己挑的人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两个真是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为何‘春宵一刻值千金’。”日游巡嘴上这么说,眼里尽是笑意,“能在一处就已经不容易了,求那么多做什么……”
“也有孟婆姐姐和月老那样的呢。”沈明洛道。
日游巡舀了一勺孟婆汤倒进沈明洛手上端着的碗中,说:“孟婆汤,饮之,忘却前尘,重新来过。这不是好事一桩吗?可是阿洛你瞧,有多少人宁可黄泉水里蹚一回,也不愿饮下孟婆汤。……其实孟婆若想,阴司何尝没有百千种法子成全,她不愿罢了。”
“为,为何?”
“铭心刻骨,已入血肉,如同剧毒,已入五脏六腑,回天无力。”
这话很是残忍无情,一道锥子似的扎进了沈明洛心中最要命之处。
像宁珩之这般,不动情则以,动了情就是认定了。于他而言,情之一物同剧毒何异?沈明洛亦然,正是因为知晓,才会在那日匆匆离开。
沈原之事乃必死之局,我……沈明洛思索着。我的命由我说了算,是生是死我都担得起,可若牵累别的什么人,特别是宁珩之,属实不是我想看到的。
她决定要留下些什么,要为宁珩之留下些什么。
于是大步流星地去了三生石畔。
孟婆一身红衣,手执一方帕子,在三生石上细细擦拭,拭去三生石上的尘土还有点点残魂。
见沈明洛来了,露出笑来:“阿洛回来了,姐姐可想你了。”
“待两日便走了,阎王爷交代的差事还未办完。”沈明洛说完,开门见山地道,“我想在三生石上留个名。”
孟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围着沈明洛问道:“阿洛有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俊俏吗?年方几许?哪里人士?秉性怎样?”
一连串的问题把沈明洛砸懵了,沈明洛失笑道:“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日游巡还同我说你一人躲在这儿生闷气,你这样子可半分不像生了气的。”
孟婆催促道:“快说快说!”
“意中人算不上,我就是想和他绑在一起。免得将来他找不到我,我找不到他,错过了。”沈明洛答道,“还有啊,在三生石上留了名字的,眼下不是会长出一颗红色小痣吗?我想留点东西给他,抹不掉、丢不了,能一直跟着他的那种。”
孟婆抛给她一个“我懂了”的眼神,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扔给了过去。
沈明洛稳稳当当地接住:“用这个……刻上去?”
孟婆点点头,伸手示意她可以刻了。
沈明洛深吸一口气,走到三生石前,明明只有十步之遥,硬生生走出百米的架势来。
心跳得厉害,举起石块,在三生石上一笔一划、恭恭敬敬地刻下她与宁珩之的名字,端秀清新。
最后一划落下,沈明洛右眼眼下立时多了颗小痣,颜色如朱砂。
谛听一下完棋便脚下生风,飞快地跑过来找她,见状,开口道:“嗐,也不知道是谁前不久还与我说什么‘爱不过是自苦’、‘爱之尽处是累累白骨’的?”
论神色论语气都十分欠揍。
沈明洛敲了下他的脑袋:“岂不闻‘今日之我已非昨日’、‘士别数日当刮目相看’——就下了这么会儿功夫?”
“就下了一盘,趁着阎王爷沏茶,溜出来的。”说到此出,谛听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溜得快。听闻上回崔判官被留着下了整一日的棋,回去时公文都已经堆成小山包了!”
沈明洛:“……”
亏得谛听跑得快,不然按阎王爷那个爱下棋如痴的德行,说不定她们再到人间界去,都过新年了。
谛听又道:“阎王爷不是说活尸之事须得尽快查明吗?咱们去哪儿查?”
沈明洛惊诧道:“出门在外多日,回来了不去看看菩萨?”
谛听变回原形,把自己卷成一个球,伸出爪子在地上画着圈。
我不是不想去,是不敢……我那是出门在外吗?说是“离家出走”更妥当些吧。谛听想,有谁离家出走自己回去的?不都是家里人来寻吗?自己回去多丢脸啊……何况自己还私自接了阎王爷的活计……
沈明洛就这么看他画圈儿,也不说话,还要挽着孟婆的胳膊和孟婆一起观赏。
谛听被这两道目光盯得后背发麻,良久,挤出一句:“你见过逃犯自投罗网的吗?”
话音刚落,背后站着的二人齐齐笑出了声。
等两人笑完,又挤出一句:“反正都是要被训的,等到解决了阎王所托之事也……也不迟。”
“确定不去?”沈明洛眼珠一转,含着笑问。
谛听斩钉截铁地道:“不去!”
“好,那我去。”沈明洛慢悠悠地说,“要是菩萨问起你,你说我是会如实回答呢,还是发发善心替你遮掩呢?”
谛听摇摇尾巴:“那我就去人间告诉那姓宁的小崽子,我告诉他你在三生石上做了什么。你看着办吧。”
沈明洛服气:“行行行,我看着办,看着办。”
她不过就是过过嘴瘾,不一定会说。谛听就难说了,指不定哪天兴致一上来就真说出去了……
“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明洛应了句“回来了”,走近一看,地藏王菩萨端坐着,手边温着一壶茶。
她一来,地狱众鬼此起彼伏的唱经声就停了。想来是菩萨一早知道她要来,候着呢。
菩萨扫了沈明洛一眼,道:“尚可,身上怨气只重了几分。”
“菩萨慧眼。”
“想来是人间界又起波澜了,这波澜还不小。”菩萨说着,随手翻开一页书,“此番回人间,疑惑可解?”
“解了。”沈明洛饮了一口茶,茶汤略苦,回味却甘,“解了惑方才明白,有时候,还是糊涂着比较好……想来痴傻之人亦是有福之人。”
菩萨闻言,微笑着道:“清楚也好,糊涂也罢,终究是自己择的道。阿洛,你可曾后悔那日从地府离开?”
“未曾。”
菩萨又道:“那阿洛今日来此,是特意来看望我的?”
“是,也不全是。”沈明洛坦诚道,“还想问问菩萨,我这身上的怨气可有的解么?”
“无恨无怨自然可解。”菩萨语重心长道,“阿洛,莫要执迷前尘往事。生死、爱恨只在一念之间。”
“若我偏要执迷呢?”
“道有万千,有何不可?世间诸事,如露亦如电。”说至此处,菩萨话锋一转,道,“凡世话本中有句话,我觉得甚是不错。‘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沈明洛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桥到船头自然直?”
“正是。”菩萨点点头,“如今人间界青陵宗上论道大会正热闹,阿洛不妨去看看,也好与同辈切磋一二。”
“嗯。”一杯茶饮尽,将茶盏放回桌上,“这便走了!”
菩萨在这时放下书,往前走了几步:“谛听,若三日不归,抄经百遍。”
门口蹲守的谛听委委屈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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