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

　　然而这一刻，随着凌笙的手再度探向烈火，她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身体几乎是立刻扑过去的。

　　“嘶~”凌笙吃痛，轻轻将身上这人推远了些。

　　璐儿却不依不饶，将方才手掌上落的灰使劲往他脸上按去，“我说的话你不听是吧，我告诉你，我也就只救你这几次，以后要死给我死远点。不让我管，也不听我话，活该你一脸灰！”

　　凌笙刚要擦，手就被她挡住了，她双手往凌笙脸上揉去，直到把两手都擦干净了，才心满意足站起来，冷漠道：“不许擦了，赶紧赶路。”

　　他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解释道：“我一定不会再看了。”

　　她不信邪围着他走了一圈，问道：“怎么我盯着就没事儿？是不是你们凡人太容易被影响了。”说着，她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好奇地问：“是不是你看到了些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他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她还心存奢望地盯着他看，他干脆别过脸，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她整张脸都遮住了。

　　她暴躁地把手拿下来，松口道：“不说就不说，大不了我自己去盯着大火试试。”

　　他笑笑，有些苦涩道：“也不必做到此种地步。”

　　她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返回，不放心地站在他与分界线之间，没走几步，忽地拿手挡住他左眼余光，不客气地说：“还是这样放心些。”

　　他见她举得起劲，也没阻拦，任由她去了，反正没一会儿手酸了就自己放下了。

　　出乎意料的是，璐儿举了很久，不怕累似的，那双手也没碰到他，偶尔会擦到他眼睛，但很快就拿开了。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劝她放放，还没开口就见听她兴奋的声音传来，“快看！火焰到这儿好像小了很多！”

　　眼前的火势虽还旺盛着，比起方才那火龙冲天的样子，已经算得上温和了。

　　他说道：“再往前走一走试试。”

　　璐儿忙不迭点头，满门心思都放在逐渐减弱的火势上，也顾不上有些酸痛的手了。

　　凌笙也有些意外，他最初并没有抱多少希望，这火不简单，单单只看方才那些妖物逃窜的样子便知道，火势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小。

　　况且，这道分界线不论是从哪里看，都像是把山顶同山腰隔断了，既然它是起到一个控制的作用，没道理会留出一条路放他们上来。而如今出现了这种状况，要么是纵火者故意留下好引山中妖物上钩的，要么是控制火势的人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无论是哪一种，只要火势减弱的地方看不到老松鼠和石龟，于他们来说，情况都不容乐观。

　　而此时此刻，恰巧就是这个不容乐观的时候。

　　顺着分界线继续走，很快就找到了一条从火海中杀出来的路。它隐在火海之中，风一停就能看得清楚，路的两边全是烧焦了的灰烬，连枯木的影子都没留下一根。这条路弯弯曲曲，若隐若现，时不时会被突然窜出来的火焰阻拦，却是直冲山顶而去的。

　　从他们这儿看，只能看到前方的草丛与浓烟，除此之外，皆是火红的一片。

　　璐儿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她也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没人知道火势会在哪个时间失控，也没人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更没人知道他们有没有必要接着走下去，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凌笙从没体会过绝处逢生的感动与惊喜，所以他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她。

　　她站在原地，在两个选择间犹疑不定，心脏慌乱的同时，脑海里出现的却全是老松鼠的影子，好像是他间接在向她传递出什么信息一般。

　　她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据老松鼠说，她当时痴痴傻傻，一门心思想不开，任它怎么拉还是硬要往死路去。

　　那时候她神志未开，只知道哪儿能填饱肚子就往哪儿去。那日她实在是饿昏了头，竟迷迷糊糊要往巫幽潭去，却撞上了一只摇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家伙。

　　彼时老松鼠曾听闻山中出了一只小鹿，还是唯一一只白色的，但据说笨得很，也没多加注意。谁料，竟在这天稀里糊涂撞上了，既是撞上了，他肯定是要停下来嘱咐几句的，清清嗓子刚准备说叨说叨，就见那头蠢骡子头也不回地要进巫幽潭，他愣了一秒，跳在她面前，伸出双臂阻拦道：“那儿可去不得，会要了你小命的。”

　　璐儿毫不犹豫地就一脚踩上去，如果不是他跑得快，差点就老骨一折。

　　眼见这双鹿耳朵是个摆设，他干脆跳上她的背，又扯着声音喊道：“跟你说你还不听，我看你是嫌自己活长了。”

　　璐儿再次置若罔闻，他捏了捏拳头，往前走了几步，蒙着她眼睛，想来一个鹿仰蹄翻。谁知璐儿运气不怎么差，蒙眼走路竟也没什么影响，他又揪着她额间的一撮毛，下了狠力，她这才停下，没往前也没拐弯。

　　他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松手。

　　等了会儿后，这头又聋又瞎的鹿似乎说了句什么，他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凑近问道：“嗯？”

　　“……璐儿，饿……饿……”

　　即便他活了近千年，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精怪。身为一头成色还不错的鹿妖，朦胧这么些年，竟然不怎么依靠眼睛和耳朵，就能学会开口说话。说话就算了，竟然跟凡人娃娃一样只能发出几个碎片的字眼，着实罕见。

　　他摸摸胡子想了想，耐心哄道：“再说一遍？”

　　“……饿……璐儿……”

　　他跟着解读：“你叫恶？你现在碌了？”

　　他摇摇头，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你既然累了，那你怎么还有力气往前走？还叫都叫不住……难不成，你想说你饿了？那这个碌了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践一下。寻常精怪会根据原形习惯觅食，偶尔勤奋一次会采集灵气，既然眼前这头不是寻常的，那反着来说不定会有效果。他扫视一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一团灵气，刚准备让她配合着调个头，就发现旁边有一只奋力爬行的小虫，他朝它努努嘴，说道：“这团归我了，日后还你。”

　　小虫恍若被雷劈了一般呆立片刻，眼巴巴看着那团近在咫尺的灵气，叹了口气，哀怨钻回土里。

　　老松鼠还捂着璐儿眼睛，他本想用力把她脑袋掰过来，又怕一不小心给她掰断了，只得换个温和点的方式。每逢他思考的时候，尾巴就会无意识地左右摇晃，低头间，他恍然发现这头鹿对尾巴有反应，尾巴往哪儿扫，她就往哪儿躲，估计是怕痒。

　　掌握这个特性后，事情就简单得多。他挠她左边耳朵，她就往后边避，几番尝试之下，总算让她找准了方向。既然一揪毛就乖乖停下，他又试着减轻些力道，果不其然，这头傻鹿就往前走去。

　　本以为得一直引着她往灵气那儿去，谁知离它还有七八步后，她就自动往那儿去了，他也索性松开了手，跳了下来。璐儿胃口不大，那一团灵气让她吃了个半饱，她一吃饱就有些困，十分松懈地想躺下来歇会儿，老松鼠本在琢磨要怎么跟她交流，冷不防见一团阴影从上而下罩了下来，赶紧躲开，得亏他反应灵敏，否则尾巴必定遭此大劫。

　　既然她睡着了，估摸着也是问不出什么的。他叹口气，跳上树，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刚抬步要走，就发现这棵树上有几颗松果，秉着撞见松果不要白不要的思维，他在那磨蹭了许久。摘完松果后，又秉承着送佛送到西的至理名言，留了下来，守了安睡的小鹿一次。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慢慢地，他成为璐儿生出灵识后第一个说话的对象，也成为她在鹿门山的第一个……朋友。

　　巫幽潭……

　　她灵机一动，胸中堵塞的闷气猛地被微风吹散，她一把抓住凌笙的胳膊，迫不及待地说：“巫幽潭！巫幽潭在这前面，那儿的泉水灵气充沛，说不定可以对付邪火！”

　　他神色似是有些紧张，像是不相信会突然有了如此大的转机，略微静下来后，他沉声道：“一会儿我前你后，情况一有不对，迅速往回跑，别往后看，我会追上来的。”

　　她想纠正些什么，就见他回头冲她笑了一下，眼里暖洋洋的，不知是映着火光还是藏了星辰，那光太过耀眼，默默抚平了内心的不安。等她回过神来时，只听见凌笙说：“要冲了。”

　　“好。”

　　在他跑之前，她又嘱咐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变故，可以用软布抵挡一二，但终归挡不住，到时候还是得赶紧跑。”

　　听到这话，软布反倒没什么反应，她抽空看了它一眼。

　　他点头，朝她递了一个手势，双腿犹如踩着弹簧一般，迅速冲了出去，璐儿紧紧跟着，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这么强烈希望度过这短短的一段路。

　　连风都迟了一步，愣了一瞬才跟上他们。

　　路太窄，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一前一后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可是……璐儿总觉得，跑在前面的人应是她。

　　他面临的危险比她要大得多，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把他置于这样的险境，可她知道，如果把这些都说了出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拒绝。

　　凌笙从来不觉得自己软弱，明明是凡人的是他，他也没有一刻生出需要他人保护的想法。

　　他生来不幸，却不代表他就该怯懦。更何况，他望过来的那一眼，夹杂着太多，与其说是对她的安抚劝慰，更不如说是他对世间的道别，他很少笑，对她也一样。

　　那么这一眼，该用尽了他对红尘的所有温情吧。

　　璐儿也不知怎么，弯起嘴角笑了笑。

　　身后的路同眼前的路一样，望不到边。火光铺天盖地将他们包围，沉重得难以透气，她望着眼前少年人稚嫩坚强的臂膀，眼眶微酸，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执念。

　　如果有幸能逃过一劫的话，她一定要笑着把这个人带到老松鼠面前，骄傲地说，你看，是他跟我一块儿找到你的。

　　我们其实是很厉害的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