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落谁家

　　大礼堂的暖气开得很足，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白落川把外袄脱下夹在胳膊中间，提着袋子穿过了后台。

　　他一抬头就看到彭晖正盯着话筒发呆，白落川走上前轻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彭晖往前摇了下身子，看清来人是白落川才露出一丝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大帅哥的舞台。”白落川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

　　彭晖咧开嘴无声地笑，接过袋子。

　　白落川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了上去。两人都没说话，好在旁边人的交谈声盖过沉默，气氛显得不这么低沉。

　　白落川顺着彭晖的视线看，却看到了舞台下陈知初穿梭在人群的场景。他轻咳两声，彭晖回神看他。

　　“给你买了可乐。”白落川拧开瓶盖，汽水中的二氧化碳直冲入空气，“噗呲”一声白色泡沫涌了出来。

　　彭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撇开眼神不再看台下的人，刚想张嘴：“我...”

　　“彭晖，到你的节目了。”旁边人提醒他，彭晖赶紧站起身，扯了扯有些褶皱的衣服。

　　“我上场了。”彭晖朝白落川努努嘴，白落川回了个笑。

　　在舞台上的彭晖确实很有魅力，身着西装站在聚光灯下，拉动小提琴的动作更是干净利落，一拉一收一举一动皆令人赞叹。即使是个集体节目，彭晖也是最醒目的存在。

　　白落川偏转了下目光，落在陈知初身上。

　　陈知初正站在台下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可是这个角度，更像是在看彭晖。舞台灯光打在陈知初脸上，一明一暗交替互换，白落川竟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柔情。

　　联想起前几天彭晖的话，白落川心底蓦然一沉，之前的念头疯一般涌上来。

　　台上一曲完毕，整个大礼堂又陷入一片混乱。

　　陈知初正一一数着下个节目的话筒，身边感到有人来了，她扭头看。

　　“嗨喽，陈知初。”周岁岁笑眯眯地看着她，小酒窝若隐若现。

　　“你好啊。”陈知初也跟着笑，“怎么了吗？”按理说这时候她应该和另一个主持人在对词。

　　“陈楠还没来。”周岁岁摇了摇手中的文件夹，“所以想问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陈知初点点头，从一旁的表格中翻出陈楠的电话号码给了周岁岁。

　　周岁岁眼睛弯了弯：“谢啦。”

　　“不客气。”陈知初回道。

　　趁着周岁岁给陈楠打电话，陈知初偷偷打量她。周岁岁穿了一身运动服，高马尾高高束起。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以为像周岁岁这样的人衣着打扮都是时尚潮流的，像韩剧里面的女主角，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

　　“你在看我吗？”周岁岁已经收起了电话，迎上陈知初的目光。陈知初被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有些羞涩，赶紧低下头。

　　周岁岁笑笑：“不过我今天没什么好看的，我睡了个午觉睡迟啦，就随手抓了件衣服。”说完还扯了扯运动外套的衣角。

　　“好看。”陈知初突然发声，“你你穿什么都好看。”

　　周岁岁微微一愣，转而挑眉：“真的？”

　　陈知初轻轻点点头，怕她不信，又重重点了下头。

　　周岁岁又冲她笑，陈知初都快看呆了，或许周岁岁只是小有姿色，但是当糊上了一层陈知初大脑中的崇拜滤镜，周岁岁都可以成为让人一眼就心动的类型了。

　　陈知初忽然想起来有关他的八卦，暗自想着那个男生真是不知好歹，谁能抵抗周岁岁的魅力呢？

　　两人闲聊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陈知初面对周岁岁没有了拘束和隔阂，只觉得舒适和自在。像是在和相识已久的故人共话。

　　夏汐悦刚走进白落川就看到他盯着台下发呆，她随意撇了一眼。那个角度只有两个女生站在座位旁边聊天，夏汐悦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一个是周岁岁，另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殊，长相甚至有些寡淡，跟周岁岁简直不能比。

　　“哦，你喜欢周岁岁啊？”夏汐悦突然问到，白落川一脸不知所云的样子，转头：“周岁岁是谁？”

　　夏汐悦皱眉，难道不是周岁岁？可是那个方向只有周岁岁了，等等。

　　“原来你喜欢部长。”夏汐悦恍然大悟，“穿白色卫衣的那个？”

　　白落川默不作声地转回身子，夏汐悦心里有谱了，她双手环胸，想着之前和陈知初的接触。寥寥几面，甚至她都记不得陈知初的长相，唯一记得的就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了。

　　“那你得小心了。”夏汐悦啧啧两声。

　　“小心什么？”白落川不解。

　　“我们部里都知道，你那个好兄弟，彭晖喜欢部长啊。”夏汐悦捋捋耳边的碎发，眼睛看向一边，“而且部长大人和他很亲密的样子，部里人都默认他俩是一对了。”

　　白落川呼吸放缓了些，胸腔内有一团气始终无法释放，压在心底令人发闷。他压低声音，尽量保持轻松的语气：“说不定人家和彭晖只是普通朋友呢？”

　　夏汐悦笑了笑，不置可否。盯着白落川的背影看了几秒就下了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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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K！现在大家休息一下吧，我去调一下大屏幕。”等所有节目粗略走了一遍流程后，林老师拍了拍手。

　　“知初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三十分钟后再来一次。”林老师朝陈知初说，随即三两步跑控制室去了。

　　所有演员依次落座，陈知初扯过走道旁边的一箱水，抱在怀里纷发给他们。

　　“我来帮你吧。”陈知初闻言扭头，彭晖怀里抱着几瓶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陈知初收回目光，低声嗯了一声。自从前几天的尴尬事件，她总觉得和彭晖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僵，一层暧昧不清的膜始终横在两人中间。

　　“呦呦呦，彭晖又来帮部长了！”几个人贱兮兮地笑起来。

　　陈知初一听赶紧塞给那人几瓶水，白净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她神情有些慌乱地说：“悠悠！喝水都堵不住你的嘴。”

　　彭晖站在她身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也没说什么。

　　众人的起哄声愈发高涨，陈知初不得不加快手中的速度，白落川坐在角落的座位，眼神黯淡不定。手中的可乐瓶被挤压变形，好像下一秒瓶盖就要被顶飞出去。

　　“知初啊这边！”等她发完水，周岁岁朝她招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我旁边。”

　　陈知初啊了一声，愣在原地两三秒后，喜滋滋地跑去座位。

　　或许是因为兴奋或者是其他，陈知初不自觉有些心跳加快，脸上红扑扑的。

　　“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周岁岁也学着刚才那些人调侃的语气。

　　陈知初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和彭晖就是朋友而已，是他们瞎说的。”说话有些急切，所以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哦——这样啊。”周岁岁拖长声音，语气有些轻佻。

　　“可是那个男生看上去不只是把你看作朋友哦。”

　　“什么？”陈知初不自觉问。

　　周岁岁递给她了一个自己慢慢品的眼神，不再继续说下去。陈知初也不想另外分出精力去细想，索性大脑中停止了关于彭晖的事件分析。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陈知初无意间提到了有关周岁岁的八卦，周岁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正当陈知初以为周岁岁会发火而忐忑不安时，她却勾唇一笑。

　　“没错啊，我的确跟一个男生表白了，还被直接拒了。”周岁岁象征性地撇了下嘴，眼中却有藏不住的俏皮，“不过没关系啦。我和他才认识一个学期，慢慢来嘛。”

　　陈知初不得不佩服周岁岁的乐观和豁达，若是她跟喜欢的男生表白还被拒，她估计会钻到地缝里这辈子都不愿意出来了。

　　周岁岁悄悄趴在她耳边：“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你们班同学说。”

　　陈知初闻言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一脸正气地点了点头。

　　周岁岁轻轻开口：“我喜欢我同桌，他们只知道我表白了，但是不知道被表白的人是谁。”

　　陈知初有些惊愕地扭头看她，只见周岁岁正笑眼盈盈地看着她，抿着酒窝，笑起来很甜。

　　“你上次应该见过。”

　　陈知初努力回想有关周岁岁的同桌，最清晰的记忆就是他直勾勾的眼神和颇为凌乱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看上去阴郁极了。

　　看到陈知初有些发呆，周岁岁瞪大眼睛，惊喜地喊了一声：“你这个反应和我闺蜜一样。”

　　尽管陈知初努力想要亮化周岁岁的那位同桌，但是无奈怎么看，那人也没什么特别显眼之处。或许是因为人品好，陈知初心里想。

　　“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周岁岁碰碰她的肩膀。

　　“是因为。”周岁岁认真地看着陈知初，笑容收敛了些，说完顿了几秒，搞得陈知初也不禁严肃起来，盯着她的嘴唇等待答案。

　　“是因为，他在期中考地理的时候给我看了最后一题答案。我就觉得这人真帅。”

　　陈知初轻轻皱眉，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奇怪的理由。但看周岁岁的样子不像是在编故事逗她。

　　周岁岁叹口气，眉眼舒展：“是真的，不骗人。反正我告诉你啦。”

　　陈知初点点头，只感到周岁岁的与众不同，和她做朋友应该会很开心。

　　“我会帮你保密的。”陈知初握着她的手，正气凛然地样子，“我发誓，告诉别人我就考试忘带笔。”

　　真是狠毒的誓词啊，两人一对视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等两人笑完，周岁岁一挑眉：“那么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陈知初一听，眼前不断浮现白落川的样子。她脸微微红，轻轻点了下头。

　　“这样啊。”周岁岁好奇心被挑起，一脸兴奋地问，“那人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陈知初又点了点头：“好看，人也好。”

　　“哦——”周岁岁拉长声音，“他是谁啊，年级里帅哥蛮多的诶。”

　　“哎呀，人家应该不喜欢我。”陈知初淡淡一笑，没了后续。

　　见陈知初不愿意多说，周岁岁三两句就把话题引开了。直到林老师吆喝着准备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聊天。

　　夏汐悦托着下巴也站起身来，刚刚注意到陈知初和周岁岁在聊天，她就悄悄转移到两人斜身后了，可惜没听完整，只听到了周岁岁一脸激动地询问陈知初是否有喜欢的人。

　　白落川要悲伤喽，夏汐悦忍不住想。

　　排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认真走过一遍流程后。林老师站在台上：“同学们，这次排练非常完美，所以明天的排练就取消了。临演出前的彩排听通知哦。”

　　人群中传来欢呼的声音，随后同学们飞快套上外套准备回家休息了。

　　陈知初照例收拾好礼堂里的物件，周岁岁跟她说了句拜拜就走了。

　　白落川正想等着陈知初一同走，夏汐悦朝他咳嗽两声：“一起走，有事给你说。”

　　他看了眼陈知初的身影，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跟夏汐悦走出了礼堂。

　　“陈知初有喜欢的人了。”夏汐悦开门见山。

　　白落川有些发愣，脚步放缓了点：“是彭晖吗？”

　　“不知道，但是她说那人挺好看，人挺好。”

　　彭晖确实长得不错，对陈知初也很好。白落川沉默着向前走，而且人们在起哄的时候，陈知初像是害羞了一样，脸颊红了一片。

　　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是，每次见陈知初脸上通红一片都是彭晖在场。

　　白落川感觉胸口有些发堵，仍不死心：“你听说的吗？”

　　“不是。”夏汐悦显然不想给他留有什么幻想，“是陈知初和周岁岁聊天时，她自己说的。”

　　“咚”心中那块大石头重重砸下。一锤定音，尘埃落定。

　　白落川觉得心脏处敷了层又酸又涩的柠檬，一时间没法适应，她亲口说的。他有些心灰意冷地埋下头，之前梁泽宇问他，要是陈知初有喜欢的人怎么办，现在终于应验了，只不过这种滋味实在是比想象中难过百倍。

　　夏汐悦瞟了一眼他：“别灰心，年轻人。喜欢归喜欢，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加油吧。”夏汐悦拍了拍白落川的肩膀 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白落川回头看了眼礼堂，胸口出只有不断传来的钝痛感，陈知初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他再等她一起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垂着头，一步步向校门口走去。失落感将他包围，密不透风。之前都是他自欺欺人，觉得不过是他的错觉，现在好了，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好吧，白落川叹口气。

　　他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点出聊天框，摁下录音键。

　　“梁泽宇你他妈真是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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