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何处陈情

　　隐隐听得楼下江澄训斥金凌声，魏无羡扶额——果然江澄一来就先偷偷跟着金凌夜猎去了。
　　“快，我们快去阻止江兄……这么不给……不给金宗主面子……”聂怀桑打了个酒嗝，“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当他小孩养啊……人好歹是家主……” 喝得差不多的聂怀桑大着舌头对魏无羡一边说一边便要挣扎着站起来。魏无羡连忙扶住他，打开门将他交给守在门外的聂氏修士。
　　“聂宗主喝多了，你们扶他回去。”
　　看着聂氏修士小心翼翼地扶着聂怀桑往下走，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生怕他摔了的样子，魏无羡又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这位老同窗。
　　同样是家主，江澄令人害怕，金凌让人不服，蓝涣受人尊重……撇开为大哥报仇这件事不说，这聂怀桑，虽一问三不知，但不管是之前金光瑶设计把众人困在乱葬岗时，聂家修士拼死护卫的忠诚，还是坐上家主十多年清河聂氏没有半点内乱不和的迹象，都让魏无羡觉得，聂怀桑是受门人爱戴的，是一个睿智的人，一个非常适合做家主的人。
　　看着聂怀桑一脸醉意挡在金凌面前让江澄息怒的样子，魏无羡又觉得，聂怀桑在某些方面可能和自己是一类人。
　　幸好啊，和怀桑兄是友非敌。
　　“江澄！江澄！有事商量！你快上来！江澄——”眼看着江澄脸色越来越青，蓝曦臣和魏无羡都怕他一气连聂怀桑都揍，一个劝聂怀桑快回去，一个赶紧喊江澄上楼。
　　“叫什么叫！”江澄的眉头至始至终紧紧地拧着，魏无羡一把把他拉进屋内。
　　“听说眉山有事？”他刚想关门，一看白色衣袂闪现，想着蓝湛在外边会替他关，便不管了，直接把江澄引进里间，两人倚在窗边说话。
　　“怎么，你也听说了？也是，毕竟你跟着仙督混。”看着窗外对着一片林子，倒是清静。
　　“你这什么腔调，我是刚刚听聂兄说的。”魏无羡一拳过去轻轻砸他肩上。“那明天清谈会我去不去啊？”
　　“呵，你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咯。”江澄嘴角一勾，嘲讽之色像极了虞夫人。“你爱站我后边就站我后边，你爱站蓝忘机后边就站蓝忘机后边，我可管不了你。”
　　“喂喂喂，江宗主，你这什么话。”魏无羡知道平时自己基本就是跟着蓝湛四处走，不走了也基本跟着蓝湛住在云深不知处，虽然对外声称是云梦江氏大师兄，却鲜有回莲花坞的时候，江澄他难免有点不平衡。
　　“你厉害啊，你是夷陵老祖仙督道侣——当年我爹不也是随你的么，岐山温氏教化，我是肯定得去，你去不去随你高兴。”
　　“打住打住，现在谈的是去眉山的事儿。”魏无羡怕他翻出太多伤怀的事，“我觉得，我去就行，你别去了。云梦江氏和金凌那块儿你都得操心……”
　　“呵呵，是蓝忘机得去所以你也得跟着是吧？”江澄一脸戏谑。“你可别忘了眉山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外婆家啊。”魏无羡翻了个白眼。“只是以前虞夫人从来没带我去过而已。”
　　“是，所以你不知道，阿娘每次去都怎么说你的。”
　　“能怎么说，还不是说那些我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咯。”魏无羡转着陈情一脸无所谓。“什么身为家仆之子带坏了少主，什么身为家仆之子还让主人煲汤给他喝、让少主陪他玩，哎嘿~还经常把少主打趴下~哈哈哈”
　　“闭嘴吧你！”江澄一个大嘴巴子甩过去，魏无羡缩头一躲。“这些我外婆他们倒还无所谓，当我们年少贪玩，但是阿娘、阿娘她说……”
　　“……不是吧？虞夫人在自己娘家也说什么我是江叔叔在外生的……这，这不是给她自己戴帽子吗？”魏无羡震惊了。
　　“还不是我爹总是偏着你，说你才做到了我们江家的家训，总说我做不到，反正我就是处处比不上你。”
　　“你又来了，你这个性跟虞夫人真像，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她回娘家也这么说，分明就是气上头了口不择言。”这下可伤脑筋了，眉山那边不知怎么看他。“哎哎哎，我爹娘可都是有名有姓的啊，江叔叔对我宽容也是因为我不是他亲儿子，不需要像个宗主样子——况且你看咱江家的家训，那么宽松，我做到不稀奇，要是江家家训像蓝氏家训那样四千条，我要还能做到……算了，不可能的。”
　　外间桌边，蓝曦臣和蓝启仁都瞄了一眼蓝忘机，蓝忘机端坐如常，眼睑下垂，看不出神色。魏无羡并不知道，他拉着江澄进去，蓝湛一下子喝醋了也跟着进来，而蓝湛进来了蓝曦臣与蓝启仁以为能进来便一同……江澄与魏无羡皆不知屏风后三蓝坐在那里正大光明听着。
　　“哼，我爹是喜欢你娘所以才不喜欢我阿娘连带着不喜欢我。”
　　“喂，江澄，以前别人说这种话我可是见一个揍一个，揍到他妈都认不出他来，你怎么也总这么说？你想啊，众人都说我像极了我娘，而我，你看，世家子弟都很喜欢我的，那么推测而出当年的那帮世家子弟应该都很喜欢我娘的。所以我猜当年应该有不少长辈在找我，江叔叔先找到了我抱了回去，结果你说江叔叔喜欢的是我娘爱屋及乌了……那岂不是当时不管哪个长辈找到我把我抱回去都得顺着你这个思路导致家庭四分五裂啊？”魏无羡语重心长地胡说八道，“所以，江澄，你的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蓝老先生……”江澄突然幽幽地说，“如果当年蓝启仁老先生有找过你的话……还把你抱回云深不知处……”
　　外边蓝老先生一下子后脑勺发紧，捏着杯子的右手指尖发白。
　　没错，他真的是有去找过。蓝氏双璧不知道，但是青蘅君知道。
　　“这么想想……当年你娘，藏色散人对蓝启仁先生做的事……不就像以前你听学时候对蓝忘机做的事吗？”啪嗒一声，陈情掉地上了。
　　“江澄……你对我多大仇……”魏无羡知道江澄在恶心他，索性也故意胡扯起来。“江澄，蓝湛可是十六年前百凤山围猎时就对我……”外头蓝曦臣一副了然的模样，但不知情的蓝启仁老先生非常震惊地看向蓝忘机，蓝忘机抿紧了嘴唇，神色依旧如常。
　　“你是在怪蓝启仁老先生没有蓝忘机主动，害得你成了魏无羡而不是蓝无羡吗？”
　　“那你能想象的出我的样子像泽芜君或者含光君吗？”
　　外面蓝启仁老先生收回了瞪蓝忘机的目光，极力控制着呼吸，一头冷汗，浑身发抖，心脏病要发作了一般。
　　里面两人沉默了数息，分明是在想象姑苏蓝氏版本的无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鬼叫起来，噼里啪啦开打。
　　“江澄，别说了，我好冷。”魏无羡一边对江澄拳打脚踢，一边发抖，“这样的爹我会死的！抄家规抄到死啊！”
　　“不不不……从小教育你可能不一定会是他教育史的败笔了，再不济你可以从小就让蓝忘机爱上你帮你抄家规。”江澄一边被自己说的话恶心到了自己，一边格挡顺带反击。
　　“你去死！我搞我堂弟！我下地狱啊！”
　　这下连蓝曦臣都抖起来了，他是憋笑憋的。
　　“好好好，那退一百步你是蓝老先生捡回去的你俩没血缘关系。”两人打得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九岁捡回去对吧？等等，我想想。”魏无羡想了想，好像可行，“哎嘿，那蓝湛就得恭恭敬敬地叫我魏哥哥了。”
　　“你听他叫泽芜君哥哥过？”江澄一脸鄙夷。
　　“无羡兄长。”魏无羡笑吟吟的，一脸陶醉。“嗯，这个可行。”
　　“别恶心了好吗，你醒醒吧！蓝氏双璧比你大！该你喊人家兄长！还有，把你捡回去，云深不知处后山的野鸡都绝种了，水里的鱼都烤完了，整个云深不知处被你搞得翻天覆地，蓝忘机都被你带坏了，我相信蓝启仁先生把你怎么捡回来又会把你怎么扔回去的。”
　　终于，蓝启仁忍不住了，捏碎了杯子，而蓝曦臣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里间靠窗的两位都安静了。
　　“两位，”正当江澄死死拽住准备越窗而逃的魏无羡的时候，蓝曦臣开口了。“商量好谁代表云梦江氏参与眉山之行了吗？”
　　“魏无羡去。”江澄一边说一边冲出来匆匆行礼告辞。
　　“江澄——江宗主、江宗主！”魏无羡扑上去勒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带我回莲花坞我不参加！你不是说虞夫人说我是江叔叔的私生子吗？外婆家人会弄死我的！”
　　“所以你——你放手！所以才让你去证明你不是啊！你长得又不像我阿爹！”江澄死命挣脱。
　　“废话！我长得像我娘！你不也长得像你娘吗？你不可以丢下我一走了之！”蓝启仁现在的模样像阿鼻地狱爬上来的索命鬼，“好兄弟，要死一起死！”
　　“谁跟你好兄弟！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自己是家仆之子吗？那你倒是替家主去消灾啊！”江澄死命扯开他的手，一下子又被他拦腰抱住，一步也走不动。
　　“哪有家仆之子能从小跟家主一个房间睡觉一张桌子吃饭的？江澄你别想丢下我！”
　　看着他俩这样，蓝曦臣竟有点莫名羡慕。他和蓝忘机虽非双生子，但从小也是亲密无间地长大，不过从没有像江澄和魏无羡这样打闹过。记事起，忘机就一直是懂事隐忍的，没有半分小男孩该有的玩闹之心。
　　“魏无羡！”江澄大喝一声转身抓起魏无羡，“你有蓝忘机在死不了，一抱二亲三上床就什么事儿都没了！我留着才是死！”
　　言罢，他用上灵力把魏无羡往蓝忘机方向抡了过去，转身冲出门直接跳下了二楼找金凌去了。
　　“江——澄——你去死——”魏无羡发出绝望的吼叫的同时被蓝忘机稳稳接住。
　　“蓝湛、蓝、蓝湛，我现在装死来得及吗？”魏无羡一边抖抖抖一边往蓝湛身后缩去，双手紧紧抱住蓝湛的腰，他与江澄的言论可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了，他自知是错大了。
　　“叔父，忘机愿替魏婴受罚。”蓝忘机先轻轻拍拍魏无羡紧紧环住自己腰的手臂，然后一振宽袖，恭敬行礼，没听到蓝启仁的答复就不起身。
　　蓝启仁老先生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
　　魏无羡听了半晌，没声音，便小心翼翼从蓝湛的腰后探出一只眼来看蓝启仁的神色。
　　这一只眼小心视探的神情与蓝启仁心中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女躲在青蘅君后面露出一只眼看他的神情重叠在了一起。
　　“蓝启仁，你年纪那么轻，为什么总要想着留胡子？”耳边似乎又响起她脆生生的声音。
　　蓝启仁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罢了。”他站起身来，“眉山之行我去。”言罢便走出了房间。
　　蓝曦臣与蓝忘机对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看来有些事情并非子虚乌有。
　　“没事了。”蓝忘机转身拉起魏无羡，轻轻搂住他。长辈们的事，就随他们去吧。
　　“这次我真的是错了。”魏无羡第一次那么恨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眉山之行我要好好表现一下，不然我真是……”
　　“无妨。”蓝湛突然抱起了魏无羡，径直走向床榻。“你只需顾好自己就行。”
　　“等等、蓝湛蓝湛，你！还早啊……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脱！”
　　“无羡兄长。”起手一挥，蜡烛灭了。
　　这一晚在一声声有节奏的“无羡兄长”中，魏无羡飚了一晚上的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