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花落去

　　第二日一大早，李钰瑶就去军营给哥哥四人告假，顺道看了韩壮牛的离营记录。
　　天已大亮，田仲铭昏昏沉沉的醒来，看见田恒伏在床边睡着了，床边凳子上还放着半碗醒酒汤，想这一晚田恒没闲着照顾他。放慢动作起身，轻带上门。
　　有随从马上前来问候。田仲铭得知其他几人还未醒，便去院透风。倒上水准备洗把脸，却想起李钰瑶的各种趣事，看着水中的自己，竟拍起水来，看着晃晃的自己，笑意不知不觉挂在脸色。

　　这一幕被醒来急寻他的田恒看见了。田恒走到身边问：“公子，昨晚您唤了一晚‘钰瑶’，要不给您找来？”
　　田仲铭马上严肃起来：“不用！”赶紧洗脸。

　　李钰瑶从军营赶来，也不用随从招呼，见田仲铭屋开着门，直接进去坐下了。
　　田仲铭正在吃早饭，感觉她不跟以前那么客气了，却不敢抬头，因为想起来昨天李勇说的话就想，低着头问：“吃饭了吗？”
　　“没吃，吃不下！”
　　田仲铭听她语气不好，这才发现她一脸不悦，急忙放下手里的碗筷问怎么了。
　　“最近这几个月，每次开市，韩壮牛全部休假了！”
　　田仲铭看见李钰瑶说完瞪了自己一眼，不敢问细节了，沉默了起来。

　　李勇醒来，看见二人傻坐着，田仲铭礼貌的笑笑，自己进去坐下，看看满脸不悦的妹妹。说：“咋啦，这一大早的，谁惹你了？”
　　韩军候的事还不确定，不能告诉李勇，田仲铭答道：“在等你吃饭，钰瑶只是饿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了，昨天听李勇一直这么喊，今天自己竟也这么喊了。
　　李勇反倒没听出什么，高兴的张罗吃饭。

　　三个人吃好，有人收走餐具，三个人还是坐着。
　　田仲铭再思考怎么办。李钰瑶是想不通。
　　李勇啥事也没有，便提议：“出去走走吧！”
　　“不去！”田仲铭和李钰瑶同声答完，互看了一眼。
　　李钰瑶又回到静坐的状态。田仲铭问起韩壮牛的事。
　　李勇简短的说：韩壮牛世代的军户，重情重义，人缘特别好。就是这一辈儿，就他一个男的，三十来岁了还没成家。前几年，说了门亲事，家里准备着聘礼，姑娘转头嫁了别人。对他打击不小，还病了几天。过了有半年，他听说那姑娘过得挺好，才逐渐高兴起来。后来也想开了，碰见愿意跟他的就娶。没有，一个人过也挺好。
　　李钰瑶不想听，起身说：“你们聊，我去冯齐家，帮忙收拾收拾！”就走了。
　　田仲铭跟李勇也没说多久，其他三个人就醒了。闲来无事，商量去冯齐家道谢，顺便带田仲铭看看街景，就出发了。

　　李钰瑶到冯齐家，冯家已收拾好了。大姐和大妹妹再做鞋子，小妹妹领着孩子去外面玩了。
　　冯齐在劈柴。李钰瑶满是心事的坐在边上。冯齐立起一根柴，问她：“你怎么了？”
　　“我不想让韩大哥有事！”
　　冯齐只知道田仲铭怀疑，一斧子砍下去后，问：“确定了？”
　　“就像田大人说的，每次开市，韩大哥都休假了。”
　　冯齐又立起一根柴，问：“你想帮他隐瞒，又觉得对不起田大人？”
　　“我已经告诉田大人了。我觉得韩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说田大人为什么不抓那个跛脚的啊？严刑拷打、威逼利诱都可以啊！为什么要查韩壮牛呢？冯大哥，你快说说，我要不要帮韩大哥？”
　　“其实你谁都不用帮。田大人是秉公办事。如果韩军候没事，田大人肯定不会把他怎么样。如果韩军候真有事，田大人就是保一方平安，免了一场战争的英雄。”
　　冯齐说完又劈了下去，随后放下砍刀，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着李钰瑶说：“如果田大人让我追查韩军候，我会查。若真给外邦送个城防图，那离国破家亡就不远了！如果开战，你要知道，冲锋在前的是你父兄！”
　　大妹妹放下手中的活说：“要我说，不用懂什么家国大义，觉得什么对做什么就行。我觉得我哥让大姐回来是对的，可邻居说他不对！可我们得先一家人齐全，才有空看邻居家。倘若你父、兄没了，你邻里也没了。你还帮一个军候隐瞒吗？”

　　“你们俩不许多话，不要坏了田大人的事。我不知道国破是什么样，但是能想到，一家人没地方住、四处奔散逃亡是什么样！”冯齐警告了姐妹，伤感起来。

　　李钰瑶思考了一下问：“那就听田大人的，也许大家都无事。是不是，冯大哥？”
　　冯齐点点头回：“你要相信田大人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李钰瑶身为将门之后，竟想着用偏袒解决问题，惭愧的说：“我不应该偏向谁，田大人也是为了查清真相，避免更大的灾祸！”
　　冯齐赞赏的冲她点点头。
　　人们常常听到哪里哪里又被侵占了，哪里哪里又被夺回来了。就算夺回来，除了满目疮痍，还有什么？很多人因战争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冯齐小妹妹带着孩子回来了，孩子看见李钰瑶就特别开心，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冯齐大妹妹要出去买菜做饭，留李钰瑶在家吃。

　　田仲铭几人闲逛到了冯齐家。李勇在门外就听见孩子们叫姐姐，紧走着说：“肯定是钰瑶又在逗孩子了！”高兴的大步走进门。
　　大妹妹低头拍着衣襟，刚到影墙边，一头撞到风风火火走进去的李勇身上，就跟撞到一堵墙一样，往后一个退步，李勇忙伸手扶住她。大妹妹抬头看“这堵墙”，便跟李勇对视上。李勇扶稳松开手。
　　田仲铭问：“大妹妹要出去啊？”
　　“嗯，去买些青菜，准备午饭。快里边坐吧！”
　　大妹妹说着忙让开，喊冯齐来人了，请几个人进院。
　　冯齐大姐麻利的放下手里的事，招呼着坐。冯齐起身拍衣服，洗手，待客。
　　李钰瑶看了眼进门的田仲铭，没说什么，陪着两个孩子继续玩起来。
　　田仲铭见她色好多了，高兴了许多。

　　几人坐下，田仲铭就喊两个小孩子到身边，问管自己叫什么？
　　大点的孩子回：“哥哥！”
　　冯齐忙纠正：“快叫叔叔！”
　　田仲铭却很开心的说：“不妨事，这样叫挺亲切的！”
　　李钰瑶蹲下问大孩子：“你管他叫哥哥，你喊他舅舅，那这哥哥喊舅舅什么？”
　　说话间来回指着田仲铭和冯齐。
　　冯齐听着害怕，要拽走孩子。大孩子却已回：“叫舅舅！”
　　田仲铭挡住冯齐要去抓孩子的手，说：“小孩子闹着玩，别吓到孩子。”说完把大孩子抱到腿上。
　　孩子母亲忙过来抱起了李钰瑶领着的小孩子。
　　田仲铭看李钰瑶得意，接着问：“那这位姐姐管舅舅叫什么？”
　　大孩子很可爱的说：“叫哥哥！”

　　李钰瑶笑得更很开心了。其他人在后面哈哈大笑。冯齐紧张的捏了把汗。
　　田仲铭自己把自己套住了，又问：“你管我叫哥哥，管她叫姐姐，我就叫舅舅，她就叫哥哥啊？”

　　李勇看冯齐尴尬，拉了拉田仲铭，说：“算了算了，小孩子想不通的！”
　　田仲铭也不生气，就是不甘心，又跟孩子说：“你说她叫舅舅，我给糖吃！”
　　大孩子便改口说：“叫舅舅！”

　　李钰瑶抱下田仲铭腿上的孩子，放到地上牵着手，对有些得意的田仲铭说：“不要教坏小孩子！”
　　说完看见站在地上的孩子认真的看着田仲铭，又说：“快给糖，不许骗人！”
　　田仲铭心里美滋滋的，忙从袖兜衣襟里翻找，然后歉疚的对李钰瑶说：“没有糖！”
　　看着李钰瑶瞪着自己，不想食言，打开荷包，拿出一个金豆子说：“再喊几声哥哥吧！”
　　冯齐和大姐见田仲铭一直不生气，放松了些，但金豆子实在不敢收，纷纷伸手去拉孩子，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李钰瑶护着孩子，教孩子喊哥哥。孩子“哥哥，哥哥”的喊了起来。
　　冯齐伸手拦着不让孩子拿钱。
　　李钰瑶打开他，瞪一眼冯齐说：“又不是给你的。”便牵孩子的手去接。
　　冯齐大姐严厉的说：“不许接！”
　　孩子害怕，手颤颤巍巍的不敢张开。
　　田仲铭一直说给孩子买糖的，把钱放到孩子手上，孩子也不敢拿。

　　“干什么啊，吓到孩子了！”李钰瑶说着拿过田仲铭手里的钱。抱起大孩子，安慰道：“别怕，哥哥姐姐保护你，阿娘也不能欺负你！”
　　冯家怕冒犯了田仲铭，而且凭白无故的怎么能收他的钱，赶紧说孩子玩一会儿便还回去。
　　冯齐大姐抱着小孩子跟着李钰瑶张罗还回去。

　　“还什么，他喜欢叫哥哥，钱是他愿意给的！”
　　李钰瑶说着开心的帮孩子把钱往身上藏。

　　“我看啊，他是喜欢你！”冯家大姐略带羡慕的说：“什么都喜欢跟你一样！”
　　李钰瑶有点疑惑，回头看了看田仲铭，说“他喜欢我叫他哥哥？我叫他表哥的时候也没给我啊！”然后放下大孩子，伸手去抱冯齐大姐怀里的小孩子。
　　大姐找大孩子身上的钱。
　　李钰瑶抱着小孩子到田仲铭跟前蹲下。冯齐还在跟田仲铭客气。李钰瑶就让小孩子喊“哥哥”。小孩子冲着田仲铭喊了起来。
　　田仲铭看了眼李钰瑶，又从荷包里掏出金豆子，放到了孩子手里。
　　李钰瑶高兴，让孩子去找娘亲买糖、买菜，中午几位公子在家吃饭。

　　原本大姐拿着大孩子金豆，正打算还钱，一听要吃饭，考虑到家里拮据，需要拿钱买些像样的菜，否则招待不了。便客气的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冯齐的小妹妹听闻要吃饭，乖巧的收拾灶台。
　　蹲在田仲铭跟前的李钰瑶没起来，笑眯呼呼的问：“你喜欢我吗？”
　　这一问，正不知道如何跟田仲铭客气的冯齐，觉得田仲铭阔绰的韩壮牛，在后面嬉笑两个妹妹金贵的李勇，正在刷锅的冯家小妹，看热闹的两个军候，全惊呆了，看向李钰瑶。

　　田仲铭看着李钰瑶，想说喜欢，可这么多人看着，突然当众私定终身，还有点紧张，只感觉脸上发烫，不知如何回答妥当。
　　李勇心想：怎么有这么一个傻妹妹，怎么好自己问出这种问题。蹭的一下窜起来，却又小声的说：“别丢人了，回家说，回家说！”
　　只见李钰瑶抬起手，笑得特别甜，满眼期盼的喊：“哥哥！好哥哥！”

　　田仲铭看她这傻劲，又气又羞，抬手狠狠打了她手掌一下。
　　李钰瑶疼得缩回手，忙站起身，瞪了一眼田仲铭，哼一声，委屈着说：“不给就不给吧，这么凶，坏人！”噘着嘴去找冯齐小妹。

　　李勇感觉好丢人啊，为了缓解尴尬，说：“钰瑶小不懂事，田兄莫怪，诸位见笑啦！”
　　然后就默默地坐下了。

　　被李钰瑶问的浮想连连的田仲铭，特别不好意思，低头看着桌子，回李勇的话说：“不碍事，不碍事！”
　　手其实在腿上攒鼓着拳头，觉得丢人极了，很想打李钰瑶两下。

　　站着的冯齐也不顾得跟田仲铭客气了，张罗大家坐下。
　　这些人都到了成家的年龄，能看出田仲铭对李钰瑶有意。可惜李钰瑶不往感情上想，勾起问题，她倒什么事没有的走开了。

　　杨军候见无人说话，便问冯齐：“怎么大姐带着孩子住在家里？”
　　他昨日就有些奇怪，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值得回娘家的，而且拥挤，怎么好像一直住在这。趁着大姐不在，问了起来。

　　冯齐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说住几天就走，怕大姐听了多心。说被休了，又怕耽误两妹妹嫁人。

　　正在烧水的小妹有些气愤的说：“大姐被那恶毒人家休了，不是姐姐的错！”

　　休了和回娘家住大不一样，被休的女子多是有过错，遭夫家嫌弃。大姐贤惠勤快，孩子还这么小，大家替大姐鸣不平。
　　冯齐叹口气，讲述大姐的事：大姐叫冯曼，比冯齐大两岁。十九才嫁人，第二年生个女儿。那家人嫌弃，就让大姐干各种粗活。等两年，大姐又生个女儿。那家条件还行，竟让姐姐和孩子吃搜饭。冯齐父母去看月子，都懒得掩饰。
　　冯齐当时二十岁，听父母回家哭诉，气不过，就把姐姐接回来了。一家人辛苦点，哪怕每人少吃一口，也不能让吃馊饭的。
　　冯齐原本也是要成亲了，听说姐姐在家，就黄了。
　　大妹今年也十九了，竟没人来说媒。明明是那家不仁义，却让冯家如此坎坷。

　　杨军候直爽，听着难受。蹭的站起来说：“怎么还用人说媒，大妹嫁给李勇就齐了啊，刚才我看抱的挺好！女孩子多好，我就不嫌弃女孩，跟钰瑶妹子一样多可爱！”

　　杨军候嗓门太大，在院外的大姐和大妹妹听见了这一段话。大妹妹虽不好意思，但知道他们是说笑的，默默地进了院子。
　　李钰瑶觉得杨军候说得对，补充道：“杨大哥你说得太好了！等过两年，我哥过了周伯父的孝期就能娶，你先把大姐娶了吧！”

　　两姐妹已经走近了院子里，瞬间脸红起来。

　　杨军候并没想过娶大姐，李钰瑶这么一说，又碰见冯家姐妹回来。有点挂不住，吱吱呜呜的说不出来话。
　　李勇看了眼走向灶台边姐妹，也觉得挺不好意思。李钰瑶身为姑娘，说话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责备道：“没事了少说话！”
　　说完不好意思的的傻笑两下。
　　李钰瑶发现大家都好尴尬的样子，又没人说话了。默默地走到田仲铭侧后方，拽拽他衣袖，无辜地问：“我说错了吗？”
　　田仲铭对她的傻劲也是拜服了，侧抬头看着她又想笑又觉得无奈，悄声的回：“没说错，就是应该小点声！或者，单独说！”

　　冯家大姐一直自责耽误弟弟妹妹了，李勇人看着真不错，家世也好，很期盼的说：“要是真心疼爱我这妹妹，等上两三年也值！要是嫌弃有个被休的姐姐，我可以带着孩子出去！”
　　她语气平和，却让人听着辛酸，感慨人生悲凉。
　　李勇想安慰她，说道：“冯家大姐，我没有嫌弃你。我……”
　　李勇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看看李钰瑶，看看冯齐。
　　田仲铭明白婚事，不是几个人义气几句就能定了的。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也得先跟家里说一声，就先不说了！要是有意，吃完饭回去准备聘礼。要是尚有不妥，李兄营中定有未娶亲的将士，怎么也不会委屈了冯家姐妹！”

　　冯齐高兴了，说：“对对对！田公子说的好，想得周到！”
　　众人赞同的应声，唯有杨军候不说话。
　　田仲铭见他握着拳头，一脸气不过，问：“你是不是想去那家打一架？”
　　杨军候觉得那户人家太可恶了，毫不掩饰的答道：“确有此意！”
　　田仲铭指了指洗菜的李钰瑶，说：“去的时候带上她，此人擅长比武！”
　　众人会意，皆笑。

　　田仲铭没说过关于自己的事，韩壮牛突然问起他来边城做什么。
　　“也没什么，趁着没有家室四处游玩一番！”
　　田仲铭很精。韩壮牛带舞姬去黑市，不如投其所好，便问：“不知边城可有什么取乐的地方？”

　　韩壮牛听他强调没有家室，又想取乐。看看李钰瑶，挤眉弄眼的说：“晚些告诉田公子！”
　　杨军候听明白了，长哦了一声，说自己是个粗人，欣赏不了，不陪着了。
　　另一个人说晚上要巡防，就不去了。
　　李勇说自己不懂得欣赏，父亲也不允许，就不去了。

　　这些人全不去，田仲铭自己去也不合适啊，便邀请冯齐。
　　冯齐一口就拒绝了。那地方有钱人去了是风雅消遣。他这样的去了是败家，被人知道了，影响姐妹婚嫁。

　　李钰瑶凑上前说：“有好玩的地方你们都不去啊？我去，带我吧，我爹不管我！”
　　李勇忙说她：“我都不去，你去干什么？”
　　李钰瑶可不怕李勇，对着他说：“替你去陪大家！，怎么，有好玩的还不带着我啊？”
　　李勇无法解释，有些生气的说：“我回去告诉爹，你又要在外面惹祸！”
　　李钰瑶毫不示弱的说：“你少给我安罪名，我回去就说是你干的！”
　　田仲铭听李勇治不了李钰瑶，笑着不敢搭话。

　　冯家大姐听出来了去什么地方。喊李钰瑶过去帮忙，随后就劝她：少参与，男人有男人的事！
　　田仲铭和韩壮牛定好日落前从客栈出发去寻乐子。
　　李钰瑶虽然在冯家大姐那帮忙，却对田仲铭很不满。有好玩的不带着自己，竟白给他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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