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钱意乾

　　“又是一年开学季——
　　收回散漫的玩心，
　　召回学习的悉心，
　　带回假期的开心，
　　驳回慵懒的随心，
　　找回认真的静心，
　　请回书香的甜心，
　　要回昔日的用心，
　　夺回贪睡的宽心，
　　重回学习的雄心！”

　　钱安一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手机备忘录里清晨随手写的句子，忍不住轻轻念了出来。车窗外，九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柏油路上，将整条街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而街道两旁早已是车水马龙的热闹——开学日的清晨，永远带着这样鲜活又匆忙的气息。

　　出租车在学校附近的巷口停下，钱安一刚下车，就被一阵喧闹的烟火气裹住。巷子里挤满了小吃摊，蒸笼里冒着白汽的包子、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烤肠、油锅翻滚的油条……香气混杂着摊主们热情的吆喝声，在空气里炸开。穿校服的学生们背着书包，在摊位间穿梭，有的急着买份早餐赶去学校，有的则围在摊前叽叽喳喳地挑选，连空气里都飘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

　　“小姑娘，来份杂粮煎饼不？加个蛋加根肠，开学第一天得吃点好的！”煎饼摊的阿姨熟练地舀起面糊，在铁板上摊开，动作麻利得像在跳一支熟悉的舞。旁边卖豆浆的大爷也不甘示弱，扯开嗓子喊：“热乎豆浆！甜的咸的都有！新学期喝杯热豆浆，学习有精神！”

　　钱安一站在巷口，看着摊主们一边忙碌一边互相“较劲”——煎饼摊阿姨故意把炉子往中间挪了挪，挡住了旁边烤肠摊的一部分视线；烤肠摊的大叔则提高了吆喝声，试图盖过隔壁的动静。她突然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他们争抢的，不过是学生们的一句“我要这个”，是早市上一个好位置，是开学第一天能多赚几块钱的机会。说到底，都是为了生活。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个装着3000块实习工资的信封，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这两个月在西北风吹日晒，整理文物时手指磨出的茧子还没完全消退，换来的钱却连给顾媚年买份像样的礼物都要斟酌再三。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生活不易”是大人的矫情，如今才懂，那四个字里藏着多少柴米油盐的琐碎与坚持。

　　“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她在心里默念着，转身往学校走去。

　　高一（3）班的教室在教学楼三楼，钱安一推开教室门时，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留下长长的光斑。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熟悉的操场——初中时她经常在这里跑步，如今操场还是老样子，只是跑道重新刷了漆，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突然之间，她有些恍惚。明明暑假才结束，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中考冲刺，每天埋在试卷里；而现在，她已经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即将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让人淡忘伤痛，能改变习惯，也能把曾经熟悉的一切，慢慢变得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钱安一抬起头，就看到顾媚年提着书包，东张西望地走了进来——她还是老样子，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钱安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想看看这个“顾妖精”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果然，顾媚年扫了教室一圈，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跑了过来：“安一！你居然已经到了！也不知道喊我一声，害我找了半天！”她趴在钱安一的课桌上，歪着头撒娇，“咱们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不想。”钱安一故意板着脸，却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给你的，开学礼物。”其实她本来打算报名结束后去找顾媚年的，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教室里遇到了。

　　顾媚年惊喜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色的手链，上面缀着一个小小的月亮吊坠。“哇！好漂亮！安一，我太爱你了！”她立刻把手链戴在手上，开心地转了转，“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月亮形状的东西？”

　　“猜的。”钱安一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无奈——这条手链花了她800块，几乎是实习工资的三分之一。早知道实习工资这么少，她就不会这么“大手大脚”了。不过看着顾媚年开心的样子，她又觉得值了。

　　顾媚年突然凑近钱安一，小脸一红，神秘兮兮地说：“安一，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不准跟别人说！”

　　“你倒是说啊，这么吊人胃口。”钱安一挑眉，从书包里拿出新课本，开始预习。

　　“今年暑假，我妈找了个京大的学长给我补课。”顾媚年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他长得特别帅，讲课又好，还特别温柔。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少女怀春的光芒，“我觉得他也喜欢我，你说怎么办啊？”

　　钱安一翻书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她：“什么怎么办？新学期刚开始，学业最重要。”

　　“你装！你就会装！”顾媚年不满地嘟起嘴，“平时跟我贫嘴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关键时刻就知道学习！”

　　“我说你跟我生气干什么？”钱安一放下课本，认真地看着她，“那个学长多大？你了解他吗？他有没有明确说过喜欢你？”

　　“他才大二，是勤工俭学来当家教的。”顾媚年急忙解释，“他很努力，也很上进，对我特别好。”

　　“大二的学长，比你大三四岁，正是懂得怎么讨小姑娘欢心的年纪。”钱安一的语气平静，“他对你好，可能只是出于家教的职责；就算他真的对你有好感，你能确定他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家的条件？顾媚年，少女怀春可以，但不能失去理智。”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顾媚年急了，眼眶都红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家里条件不好，勤工俭学是为了贴补家用，他很不容易的！”

　　钱安一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好好好，他很好。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不是谈恋爱。等你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把课本推到顾媚年面前，“来，一起预习，我给你讲重点。”

　　顾媚年瘪着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拿起了课本。只是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钱安一去见见那个学长，让她知道他不是她想的那种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讨论暑假的趣事，有的在互相认识新同学，还有的在打听老师的情况。钱安一抬起头，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教室的角落里——一个男生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头发有些长，遮住了一部分额头，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更奇怪的是，他旁边的座位都空着，同学们仿佛刻意避开他一样，宁愿挤在其他位置，也不愿意坐在他旁边。钱安一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好奇。

　　“安一，你在看什么？”顾媚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脸色瞬间变了，连忙压低声音说，“你不会在看江焕吧？”

　　“江焕？”钱安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陌生。

　　“你不知道他吗？”顾媚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以前就读的初中就在咱们隔壁，那个以差学生闻名的三中。听说他是个混混，经常打架闹事，还把人打进过医院。而且他还是单亲家庭，据说……据说他是江氏集团老总的私生子。”

　　钱安一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孤僻的男生，竟然有这么复杂的背景。

　　“去年有个男生跟他争一个女生，结果被他打断了肋骨，最后还是他那个有钱的爹出面摆平的。”顾媚年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恐惧，“那件事闹得很大，他也因此休学了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转到我们学校来。你可别招惹他，大家都怕他。”

　　就在这时，那个叫江焕的男生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钱安一。他的眼睛很亮，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仿佛没有焦距一样。钱安一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心里微微一惊。但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迅速转过头去，继续低着头，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场错觉。

　　钱安一收回目光，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刻意避开他了——“私生子”“混混”“打架伤人”，这些标签像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他身上，让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可她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却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或许，他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坏。或许，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钱安一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她想知道这个被流言包裹的少年，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终于熬到了放学，顾媚年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头发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金色的光芒。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瞬间吸引了教室里不少男生的目光。钱安一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还是低估了顾媚年的魅力。

　　以前她们不在一个班，钱安一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有很多男生追顾媚年，却没想到会这么夸张。她走到窗边，往外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走廊上挤满了人，有男生也有女生，都在朝着教室的方向张望，显然都是为了一睹顾媚年的风采。

　　“食色性也，果然不分男女。”钱安一感叹道。她对着窗户玻璃照了照，发现自己在顾媚年的衬托下，就像一道清粥小菜，平淡无奇。

　　“安一，我也很困扰啊。”顾媚年走到她身边，皱着眉头说，“虽然这张脸是爸妈给的，但大家能不能多关注一下我的内在啊？总是盯着我的外表，真的很烦人。”

　　“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想有你这样的‘烦恼’都没有呢。”钱安一笑了笑，“好了，你快回家吧，免得你的司机等急了。顺便把外面这些‘粉丝’也带走，别堵在走廊上影响别人。”

　　“估计我也带不走多少。”顾媚年无奈地说，“谁让咱们班有两大‘风云人物’呢？除了我，还有江焕啊。男生们都讨厌他，女生们则是又怕又爱。”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安一，你记住我的话，千万别招惹江焕，他不是好惹的。”

　　“知道了，大小姐。”钱安一朝她摆了摆手，“快走吧。”

　　顾媚年走后，钱安一开始收拾书包。今天爸妈都不在家，她打算去初中校门口那家牛肉面馆吃晚饭——自从初中毕业，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还挺想念那里的味道。

　　走出学校，钱安一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走着。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街道两旁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走到那家牛肉面馆门口，发现店面还是老样子，只是门口的招牌重新刷了漆，比以前更醒目了。

　　“阿姨，一碗牛肉面，加个蛋。”钱安一走进店里，对着老板娘笑着说。

　　老板娘抬起头，认出了她，笑着说：“小姑娘，好久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老样子，牛肉面加蛋？”

　　“是啊，阿姨，我都快忘了这里的味道了。”钱安一笑着说。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了上来。钱安一拿起筷子，轻轻尝了一口，却皱起了眉头：“阿姨，你家的牛肉面味道好像变了，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没办法，我姑妈回老家了，现在是我在打理这家店。我手艺没她好，做不出她那个味道，估计这手艺要失传了。”

　　“姑妈回老家了？”钱安一有些惊讶，“她怎么突然不做了？不等那个人了吗？”她还记得初中时，老板娘的姑妈总是坐在店里，望着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老板娘点了点头，说：“是啊，她等的人终于有消息了。据说那个人当年在外地打工时，意外去世了，离开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信。因为当时没有写地址，这封信就一直没能寄出去，成了一封遗书。后来兜兜转转，这封信还是送到了姑妈手里。姑妈说，她等的人终于‘回来’了，她要带着这封信回老家，带他去看看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钱安一心里一阵感慨，说：“这样也好，至少没有遗憾了。”

　　吃完牛肉面，钱安一走出店门，沿着街道慢慢往家走。夜色渐深，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只有路灯和店铺的灯光还在亮着，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她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突然有些迷茫——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谁又能真正读懂谁呢？谁又在等着谁呢？

　　就在这时，一阵打斗声从旁边的小巷里传来。钱安一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小巷的方向走去。她走到巷口，借着路灯的光芒，看到几个男生正在围攻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在教室里看到的江焕。

　　“江焕，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私生子吗？跟你妈一样下贱！”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对着江焕恶狠狠地说，“要不是你妈当年耍手段，你能有机会认祖归宗？别以为有个有钱的爹就能了不起，在我们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周围的几个男生也跟着起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江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握紧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你他妈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废了你！”

　　“怎么？还想动手？”黄头发男生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们吗？告诉你，今天我们就是来教训你的！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说完，几个男生一拥而上，对着江焕拳打脚踢。江焕虽然奋力反抗，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落了下风。他的脸上、身上都挨了不少打，嘴角流出了鲜血，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在顽强地抵抗着，眼神里充满了不屈。

　　钱安一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忍。她知道江焕的名声不好，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欺负。她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喂，警察叔叔吗？我在江原道的一条小巷里，这里有人打架，打得很凶，还流了很多血。你们快点过来，我好害怕。什么？你们附近有巡逻的警察？大概两分钟就能到？太好了，你们快点，别让他们跑了！”

　　黄头发男生听到钱安一的话，脸色瞬间变了。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报警，而且警察两分钟就到。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他们顾不得继续围攻江焕，转身就往小巷深处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焕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眼神冰冷地看着钱安一：“你根本没有报警，对吧？你听了多久了？很好玩吗？”

　　“好玩啊。”钱安一笑了笑，“从你们开始吵架的时候我就听到了。本来以为你有多厉害，能一个打五个，还想好好观赏一下你的英姿，没想到你这么没用，居然被打成了这样。”

　　江焕的眼神更加冰冷了，他一步步朝着钱安一走去，语气里充满了威胁：“今晚的事如果传出去，不管你是男生还是女生，我都不会放过你。我想你也应该听过我的名声。”

　　“这种小事，我才懒得跟别人说。”钱安一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不就是美女救英雄吗？不过你这英雄也太逊了，简直就是个狗熊。我可不要你以身相许。”

　　“你……”江焕被钱安一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

　　钱安一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可怕。或许，他只是一个被生活逼到绝境的少年，用冷漠和暴力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他的出生不由他选择，他的遭遇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这个对他不公平的世界。

　　钱安一突然想写他的故事，想把这个被流言包裹的少年，真实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她想让更多人知道，在那些不堪的标签背后，或许藏着一个孤独又渴望温暖的灵魂。

　　夜色渐深，小巷里只剩下钱安一和江焕两个人。路灯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钱安一看着江焕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个学期，她一定要好好了解这个叫江焕的少年，写出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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