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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槐花落西风起
清思阁外的槐花开了,一串串缀满树枝,如雪似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素雅的香气。宫中只有这一处有槐花,听说是当年的清河郡主极爱槐花,所以先帝为妹妹在居住的阁殿外种了一排槐花树。
清河郡主的父亲是先帝的叔父长乐亲王,因为长乐亲王患病离世,所以清河郡主就一直养在宫中,和皇子公主们一起长大。后来先帝登基,将清河郡主嫁给江南郧国公独子,再后来,清河郡主生下一个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德妃。
“奴见过皇后娘娘。”
我正想着这些宫闱往事,却被一行礼声打断。我回过身去看,宽和一笑:“是常德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常德一直是在他身边服侍的。
“回娘娘话,奴是想来这儿摘些槐花,”我看向他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太监,手中提了一个竹篮:“陛下这段日子一直不曾好好用膳。奴想着槐花开了,摘些回去掺着小米做些粥,陛下瞧着槐花新鲜,说不定就能多用些了。”
自从他上次从千秋殿走后,我差不多有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了。他不来千秋殿,我也不曾去甘露殿。但他念着我腹中的孩子,隔三差五还是会让人送补品来,顺便再召为我把脉的太医询问我胎像如何。我和他生了隔阂,他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全是为着我腹中的孩子罢了。
“天气渐渐热了,听说槐花小米粥清火和胃,常德有心了。”既然他是来摘槐花的,那我也不便在此处多逗留了,扶上秋月的手臂准备离开。
“其实这并不是奴想出来的,是德妃娘娘去甘露殿见陛下,得知陛下近来食欲不振,才告诉奴这个法子。”
原来是德妃,若问这宫里有谁是一心一意待陛下的,那恐怕只有一个她了。当年清河郡主红颜薄命,不满三十岁就香消玉殒。而她在世的时候又和夫君多有揶揄,于是临终之前安排人将德妃送回长安,由当时还是皇后的文昭太后抚养。所以德妃自幼在宫里长大,和年幼时候的陛下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情分。她对他的情,大概是那个时候就埋下了。
听罢常德的话,我只是浅笑,是素有的宽和端庄:“常德快把这些槐花摘回去吧,不然晚了可赶不上晚膳。”
千秋殿外的海棠花已经过了花期,最后一茬残花飘落,跌进土里,像被人剪碎的丝绸缎子,依旧是嫣红色的。我之前吩咐过侍女,不必去打扫这些残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晚膳时候我没什么胃口,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却连筷子都不想拿起来。又坐了片刻,我念着腹中孩子,准备喝一碗白粥。只是白粥还没入嘴,就听到殿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素雪姑娘,麻烦进去通传一声,奴有事告知皇后娘娘。”我已听清说话的内容,所以不待素雪进来通传,我就高声应道:“进来吧。”
“皇后娘娘,”守德扑通一声跪下,叩首贴地:“王氏薨了。”
“王氏薨了?”我蹭地站起身,袖摆险些扫落桌上的白粥:“什么时候的事,本宫不是吩咐过你们好好照顾她的吗?”不止吩咐好好照顾她,我还吩咐不许她殿中见利器等一切可以用来自裁的东西。
“一刻钟以前,奴进去送吃食,发现她撕碎了从前的衣裳,结绳悬梁了。”
她是何等要强的性子,父亲被处死族人获罪时她都捱了过来,如今才受了一个多月的言语刺激,就受不住折磨自裁了。
这倒是便宜她了。
我摆了摆手,让守德退下。我坐回原处,愣怔许久,吩咐还守在身边的秋月:“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按理说,王氏薨了,我应该觉得这样太便宜了她而心中憋闷,然后赫然而怒恨不能挫其骨扬其灰。但奇怪的是,这些都没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珠帘微响,我知道是有人进来了,大概是他吧。
“阿云,”他叫了我一声,我并没有抬头:“阿云,”他又唤了一声,走近我身旁,双臂自我颈后环上,拉我靠在他怀里:“王氏死了,你这些年的恨,这些年由恨生出的执念,应该跟着一起消散了。”
我没有说话,难道那些都是执念吗?我偏了偏头,一滴滚烫的泪湮进他衣裳里。
“阿云,其实你早就明白的,故平阳侯之所以战死,完全是因为王允容不下他。王氏只是一介妇人,她生了那样的歹念,她也没有能力去真正实施,她只不过是挑起了一个筏子,加快了她父亲动手的速度。是你生了执念,对她的恨日益增长,你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才费尽心思设计故平阳侯,你觉得对不起故平阳侯,所以一直不肯放过王氏,更不肯放过自己。”他慢慢弯下腰,捧起我的脸,他平稳的呼吸像湿羽一样扫在我脸上,我看清他的眼睑在微微闪烁:“可你今日听说她薨的消息,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是不是?”
我眼角一松,一行泪从眼里滚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直直下坠,甚至还滴在了他的手上。他用拇指指腹轻轻为我楷掉泪珠,吻在我的眼睛上:“阿云,放下吧。你若是一直放不下,对李云景来说便是人世的羁绊,他若不能完全丢掉人世的羁绊,又如何早登极乐,早入轮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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