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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力训练
虽然早上起迟错过了晨跑，当天下午辛染就在操场见到了季渲以及另外两名参加市接力赛的队友——他背着书包到主席台前时，裴宁和丁予星正在低声交谈。
一见到辛染，丁予星立刻热络地凑了上来，“小哥哥好久不见！上次我发你的投票怎么不回我呀？”
辛染一头雾水掏出手机，向下翻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丁予星期中考试前发来的一条微信，是个女团选秀的投票活动。他当时以为丁予星发错了人，很快就把这茬儿忘干净了。
面对丁予星的疑问，辛染有些尴尬，“呃，前段时间忙，忘了。”
“诶呀理解理解。你期中年级第二，肯定是忙着刷题啦，”丁予星绞着校服袖子，突然向辛染眨了眨眼，“不如，待会儿训练结束你请我喝奶茶，我就不计较你不回我微信，嘻嘻。”
辛染拉着书包带僵如石雕，总觉得莫名不自在。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落在他的左肩，掌心宽大干燥，修长的手指垂在他领口。
“二班季渲，幸会。”季渲就那么不轻不重地搭着辛染，眼神淡淡扫过丁予星。
丁予星见这个高挑男生睥睨着他，怎么也没琢磨出话里半分温度，只得尴尬笑了几声，“哈哈哈你好你好，我是八班丁予星，请多关照。”对方冲他微微一扬下巴，就算打完招呼。
这哥好拽，看上去像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霸道冷酷大少爷。丁予星下意识觉得这人不好惹，几步蹭到裴宁身后。
不等辛染和季渲打招呼，体育老师已拿着秒表大步走近。一直抱臂靠着主席台大理石台沿的裴宁忽然起身，迎着体育老师举掌，“唷，林哥，好久不见啊。”
“你小子，好久不见！”林教练朗声大笑着和他击掌。他清了清嗓子：“期中考试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你们要一起练习，增强默契。要记住，你们是十二中的代表队，要在全市中学生体育比赛中为我们学校争得荣誉。”
林教练目光炯炯，缓缓扫过四个男生，“比赛就在十二月初，我希望你们能够以认真的态度投入这段时间的密集训练。每周二到周五放学后在操场集合，原则上不允许请假。能做到吗？”
中气十足的齐声“是”中，辛染歪斜着举起手。
“你叫什么名字？”
“辛染，六班的，”辛染直视着林教练，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周二到周四有事不能来。”
林教练面色不豫，瞥了他一眼：“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说罢挂着哨子走向对面跑道的起点线。
辛染仍低着头，丁予星不敢上前搭话，伸手戳了戳裴宁。方才还和林教练称兄道弟的裴宁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也爱莫能助。
旁边一言不发的季渲走到辛染对面，神色沉静地低头看着他。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只见辛染点了点头，二人如无事发生过一样，并肩走向对面跑道。
裴宁忽然笑了一声。丁予星皱着眉头转身看他，却被他一掌抚在头顶揉了揉头发。“走吧，有什么好看的。”
丁予星一头卷发被揉得蓬乱。他仍站在原地，望着裴宁哼着小曲走远。
·
林教练是十二中运动员参加省市比赛的金牌教练，据说是国家队退役运动员。虽然每年在他的指导下十二中都能斩获佳绩，可他训练时的凶煞严格在学生间更广为流传，也只有他能镇得住一群难管教的毛头小子。
“再来！竟然还能掉棒，辛染你要是接不稳就不要跑四棒！”
林教练的大喝声从环形跑道起点震到对面终点。操场中还有几个趁着最后一丝天光踢球的初中生，被吓得赶紧抱着球溜走。
辛染撑着膝盖剧烈喘息，额间汗珠滴在手中接力棒上，又砸落跑道洇开一滴赭红色，像烟头灼出的伤疤。他凶狠地将胸中浊气吐出，却躲不掉如恶鬼般穷追不舍的噩梦。
刚刚训练中，就在他即将够到季渲的手时，昨晚的梦又浮现脑海。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那些被极力遗忘的事。那一瞬间，仍留余温的接力棒如烙铁般炙烤着掌心，十指连心传来剧痛。心悸之下他手腕一颤，没抓住转身向前冲刺的机会。
他拾起接力棒，静静注视着掌心。那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木棍，触感微凉，正驯服地躺在他手中。
林教练的怒喊又鼓噪起来。辛染紧咬嘴唇，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他抬起手臂用力一抹满脸汗水，狠狠盯着跑到终点的白线。妈的，来就来，吓唬谁呢。
最后一次配合出乎预料得顺利。四个男生第一次经历林教练的魔鬼训练，从天光敞亮一直跑到暮色四合。傍晚的风日渐寒凉，吹得后背泛起一片濡湿冷意。辛染把外套拉链拽到领口，忽然被裴宁拍了一下。
“哎，待会儿要不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搓一顿？”裴宁靠着操场旁的榆树，笑得不怀好意。
辛染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戳破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要喝酒别拖上我。”
裴宁吹了个口哨，双手插兜几步晃到丁予星身边，长臂一揽把他半搂在怀里。“那小朋友要不要和哥一起去，嗯？”
辛染一阵恶寒转过头。这厮怎么不仅对女生一副花花公子浪荡样，跟男生讲话也油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正要提着书包往宿舍走，忽然意识到季渲一直在他身后伫立着。此刻季渲已整理好衣服，漆黑的双眸望向自己。相比于辛染，季渲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才拉练完。
不远处的两个人仍闹哄哄的。辛染和季渲站在树下大眼瞪小眼，像是那边抽净了这里的空气，只留下一片沉默的真空。
“我今天要请个假，”辛染低下头把玩着手机，嗓音略带疲惫，听上去比平时和软许多，“不能去你家辅导功课了。”
辛染能感受到季渲仍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视线，莫名有种压迫感。该不是还在意他早上毫无理由地缺席晨跑吧？
他忽然发现季渲面对自己会流露出过于执拗的小心眼。辛染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偏着头用余光探看季渲神色。
操场里没有光源，教学楼顶端的大灯打在树冠上，季渲的侧脸就沉在婆娑树影中，只能依稀描摹出分明流畅的轮廓。他冲辛染点了点头，绕过树干独自走向校门。
辛染站在树下，望着空阔校园中那道孤影渐行渐远，一路踏过水光盈盈的地砖。冷风将背影的校服外套吹得鼓胀，显得那架着沉重书包的宽阔肩膀有些单薄。
目光默默追随着远去的背影，电话铃声忽然惊扰寂静。辛染摸出手机，眯眼盯着白亮屏幕，接通电话。
对面压着嗓子，小心翼翼地控制音量：“辛染哥，能听见吗？”
“嗯，你说。”辛染拍了拍榆树下的木凳，就地坐下。
“你知道我们学校的健美操队吗？”
“嗯，殷蔚然和我提到过。据说每年都参加省赛拿冠军，能加不少体育分。”
迟冉冉吱唔片刻，似乎再纠结如何措辞。辛染皱了皱眉——她平时和自己说话很少吞吞吐吐。
“是这样的，我有个想法，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妈妈。”
“……你先说。”
对方深呼吸几口气，低声说道：“我想参加今年高一的健美操队选拔。”
辛染没接话，只是起身向宿舍走。
电话那头的语气急迫起来，“辛染哥，我可以去参加吗？”
辛染垂下头长叹一声。“你知道孙阿姨肯定不会同意。”
对面陷入沉默。就在辛染以为电话已自动挂断时，忽然传来压抑着的小声啜泣。
“我真的很想去……”女孩的柔软声线散入夜风，像棉花糖入水一触即融，“可以帮帮我吗？”
辛染停下了脚步。他沉吟许久，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理由吗？说不定我可以替你劝劝阿姨。”
“对不起，我，我现在不能说，”迟冉冉抽噎了一下，“但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辛染将手压在心脏处，跑步后的闷痛愈发清晰。他捏了捏眉心，末了只是长叹一口气。
“那这样，你先找个机会告诉阿姨我参加了学校接力队，准备去市里比赛。你看看她对这种活动是不是还很反对。”
“好，谢谢你！”对面突然沉浸在惊喜中，没忍住打了个哭嗝。辛染绷不住表情，扑哧一声乐了。
挂断电话后，辛染在宿舍楼下伫立许久。夜空清朗，月明星稀，银辉堂堂皇皇扑满了视线。似乎就这样遥望圆月，能偷得时光停驻的片刻休憩。
冷意透过单薄衬衫淌到背上，辛染最终还是敌不过夜间寒气，转身上楼。一进寝室他立刻掏出手机，找到置顶联系人中的顾夕后，噼里啪啦发过去一段长消息。
·
午夜场昏暗酒吧里人声鼎沸。顾夕看到消息时刚从吧台下来，皱着秀眉骂了句小兔崽子。她手里还塞着一杯熟客硬塞过来的金酒，冰块碰着玻璃杯当啷作响。没法腾出手打字，她索性打开语音。
“拜托，十一月还没过呢，你怎么又出状况啦？”她吐字有些含混，语气沾染上醉意，“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你这小鬼还来添乱，真是嫌我不够闹心。我不让你加班是为了你好。非要凑时间训练跑步，至于么你。”
她抿了口酒，闷声道：“吃了亏还不长记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不过要是调班周末夜场，就得看顾好自己。周末我忙着和小帅哥约会呢，你要是再招惹谁可没人救你。下不为例啊，姐姐现在自顾不暇了，你给我乖乖的听见没有？别、惹、事！”
微凉掌心忽然落在她裸露的肩颈。顾夕猛地回头，却被那人抢先一步攥住她摸向腰间的手。
他眼底映着酒吧内云谲波诡的暗紫色柔光，嘴角挑起一点凉薄的笑。
“宝贝，和谁打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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