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06.
　　就像人鱼所预料的那样，那天傍晚下起了雨。雨势很大很急，狂风裹挟着惊雷，带着将船只掀翻的怒气汹汹而来。
　　德珂朵在船舱里等了好久，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谢伊仍然没有回来。她在罐子里找到了一些未受潮的茶叶，但是船上没有新鲜的牛乳，只能单纯煮茶喝。她现在已经不怎么饿了，白天采购回来时布雷迪给她带回了两筐活鱼，一口气吃掉半筐食物后感觉好了许多。

　　人鱼一族的发情期通常伴随着绵长的烦躁与无力，哪怕德珂朵现在是人类身体也不例外。缓解饥饿后，她很明显感觉到体内泛起浓浓倦意，于是在等待船长的间隙，她短暂地睡了一觉。
　　幸运的是等她睡醒，谢伊已经处理好一切回到了船长室。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男人的脸，他的状态看起来是难得的放松。人鱼打了个哈欠从吊床上翻下来，煮了杯浓茶放到船长手边，接着双臂一伸，扑倒在对方背上。
　　她的声音还夹杂着未清醒的黏糊，蹭了蹭船长的后颈，带着水汽的小辫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德珂朵埋头在他后颈含混地问：“谢伊，你在干什么呢？”
　　“写信。”谢伊承受着后背的重量，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人鱼的头发。嗯，手感极好。

　　船长任由他的鱼挂在身后，落笔的动作依旧稳当。他大约是在写一封记录，纸上出现了不少没见过的名词，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含义的词语，诸如伊甸碎片、伏尼契手稿之类的……德珂朵匆匆掠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谢伊似乎并不避讳在她面前写下这些，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应该这样，从未踏入人类社会的人鱼又怎么会了解两个教派之间的过往，她的世界单纯又干净，不沾染鲜血的污秽。

　　船长蓦地停住了笔，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鱼，德珂朵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与悲伤。人鱼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安慰她的少年——下一刻，德珂朵倾身吻上了对方眼角的那道疤，放柔了声音问：“怎么啦？”

　　柔软的唇瓣摩挲着陈旧的伤痕，带来些许痒意。

　　船长的喉咙里哼出笑声，和他的鱼黏糊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摸摸她的脸颊，回答：“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下过暴雨的夜晚、昏黄的暗室、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杯、一位合格的倾听者……不管哪一个条件都在暗示这是个适合诉说的夜晚。
　　谢伊突然有一点倾诉的想法。

　　但他仍然有些犹豫，看起来踌躇不决，这时就需要他的鱼贴心地顺水推舟。德珂朵眨了眨眼，又蹭了蹭他，“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为了应对接下来这场来之不易的谈心，人鱼松开了船长坐回原处，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看上去乖巧极了。她隐隐猜到接下来的谈话会使他们的关系前进一大步，至少这意味着谢伊愿意和她说一些过去的事情。

　　果然，在她表现出了良好的聆听态度时，对方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他大约是在斟酌字句，许久才开口询问：
　　“德珂朵，你有时间……稍微陪我一会儿吗？”

　　07.
　　谢伊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从年幼时母亲去世、父亲出海从商、自己由婶婶抚养；到长大了混迹纽约街头，结识了好友连恩·奥布莱恩；在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陪同父亲出海，那是一段难忘而惊心动魄的旅程。

　　船长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一旁的德珂朵注视着他，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然而很可惜的是没有。人鱼心下有些许遗憾，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继续当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那么谢伊的一生或许可用寥寥几笔赞许这是位勇敢的船员，又或许是位英勇无畏、领导有方的船长。但命运总是捉弄人，1747年的一场风暴夺走了父亲和许多船员的生命，他又回到了纽约，开始过上浑浑噩噩的日子。
　　这一次仍然是连恩伸出了援手，让他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连恩将他引荐给了刺客导师阿基里斯·达文波特，不久后谢伊便加入了兄弟会，成为一名刺客学徒。

　　德珂朵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实际上她的少年经历过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谢伊始终对刺客的动机有着怀疑，也对死敌圣殿骑士有着不解。55年的里斯本大地震是一切事情的导火索，因为移动了用来稳定地壳的伊甸碎片，导致地震和海啸爆发，建筑不断倒塌，无数市民随之死亡。
　　这场灾难给谢伊的触动太大了，与阿基里斯的交谈不欢而散后，他决定偷取手稿，以防止其他城市遭此厄运。当晚，谢伊前去偷取手稿，与众人争斗之中，他被闻讯赶来的刺客们追到了悬崖边。正当他试图跳入大海之时，有人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失去平衡的谢伊摔下悬崖，掉进了大海……

　　船长说起这些时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仿佛在谈论一个漠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但是德珂朵知道不是这样的，风雪交加的夜晚，数不清的炮击，来自昔日战友毫不留情的子弹……哪一个是能轻描淡写的东西呢。

　　小人鱼觉得自己心疼坏了，恨不得凑上前亲亲对方紧抿的唇角。她也确实这么做了，黏黏糊糊地缠上去，又挂在了船长身上。
　　只是她才黏糊了没一会儿，腰间就被一柄锐物抵住了。大约是袖剑吧——人鱼在亲亲啃啃的间隙分出一分心神想——但是管他呢，谢伊总不会那么轻易就刺下去的。

　　“德珂朵，关于我说的这些，你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前任刺客的声音冷极了，腕上的袖剑已经出鞘，薄而锋利的剑刃又往前贴近一分。人鱼在此之前曾亲身试过这柄利刃的锋锐程度，能够轻而易举地划破她的皮肤。
　　德珂朵最后亲了他一口，抬起头笑了笑说：“亲爱的，你现在可比以前难亲近多了。”说完她摇了摇腕上的铃铛，问他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谢伊没有收回袖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枚铃铛又换成了旧的，上面的锈迹更多了，几乎整个铃铛都成了棕褐色。

　　船长皱着眉看她。
　　这个表情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德珂朵摇了摇头，看来对方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她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日记本，拿在手里晃了晃，“好吧，我猜你或许会想看看这个？”

　　08.
　　那是一本日记。也是一本情书。

　　很早以前吉斯特就告诉过她，没人会把真心话写进日记里的，因为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船长的日记大多也只是记录了一些航海途中值得记录的事。
　　但是德珂朵不一样。从落笔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将来要把这本日记送给谢伊，这上面是她将近十年来赤忱的爱，现在要送给她日思夜想的人。

　　德珂朵坚持写日记也有小半年了，对于这项活动她还是很热衷的。日记写的很零碎，几乎是主人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上一页还是今天吃了好吃的，下一页就跳跃到自己抓了几条鱼……

　　总之内容千奇百怪，但是在每一篇的末尾，全都无一例外留了一句——
　　“Goodnight Shay and I love you”

　　船舱里安静极了，偶尔有燃烧的木芯发出噼啪声响。谢伊安静地阅读日记，德珂朵也并未出声催促他，就像它出鞘时那样，袖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去。人鱼起身给船长续了一杯热茶。

　　直到最终翻完一本日记，谢伊才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很复杂，沉默了半晌说：“没有人会把心里话写出来让人看到的。”
　　德珂朵当即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在日记里写我？”

　　小人鱼尾音上扬，听起来有几分得意，她觉得自己抓住了船长的小辫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拿来好好说道说道。
　　她思索着一会儿是要一个亲吻还是一个拥抱，却没想到下一刻船长的话就把她打回原形。

　　谢伊被他的鱼成功逗笑了。只见他挑起眉梢，一扫之前的沉闷气氛，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哦豁，完蛋。

　　德珂朵捂住嘴巴心想暴露了，她纠结了好几十秒要不要坦白，最后没办法了，只能承认之前对方写日记的时候她偷偷瞥了一眼。但是只关注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也没多看。
　　这番解释船长当然是相信的，不过偷看别人的日记可不是一个淑女该做的行为。谢伊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她——德珂朵在那样的目光下感到十分惭愧，她红着脸诚恳认错，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于是船长才放过她。

　　偷看日记的事情就此揭过，船长提起另一个他感兴趣话题。他再度拿起那本日记，翻开其中某一页，“那么我们来谈谈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吧？”
　　那是她自己的日记，德珂朵当然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她把那些对方遗忘的往事粗粗概括了一番，很显然现在谢伊被她勾起了兴趣。

　　那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的，人鱼把她的少年约到了甲板上。

　　下过雨的空气湿润极了，迎面而来的夜风夹杂着咸腥腐烂的味道。天阴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海水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拍打船身。
　　德珂朵倚靠在船舷，仰面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风扬起了她额前的碎发，整条鱼显得沉郁而孤寂。

　　她给谢伊讲了一个故事。

　　此时夜深人静，船员们都进入了梦乡，吉斯特也回下甲板休息去了，只有他和德珂朵还在上面。谢伊觉得，她或许、大概吧，要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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