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作者:欠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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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


      今年这年过得,白希觉的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从大大小小每一个细节里面,悄悄地渗透出来的,平常人家热闹的烟火气,不再只是几个摸起来很厚的红包,没有不熟装熟撑场子的圆桌聚餐。
      像是回到小时候大杂院时的日子,一起包饺子煮饺子,再一起围着一张桌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伸进大家一起准备的饺子盘里,会真真切切地吃得很开心。
      会有好多个“一”,就像“一家人”,这个词他一直很喜欢。

      白希躺在地上叹了口气,胳膊肘碰上了雪白的墙,凉得他一激灵。
      苏蔻现在就躺在斜上方,像那天一样,化作一直橘猫躲在棉绒绒的暗绿被子里。其实舒岚在安排他俩睡觉前,拽着苏蔻胳膊要给他换床被单,苏蔻跟拒绝去医院一样拒绝了她,白希看着觉得好笑,这人不愿意干什么事的时候,真的是用尽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在抗拒。
      他偏过头往床上看了看,视角问题,就看见一个黑黑的脑袋顶。
      他不知道苏蔻习惯怎么样,看样子是不开点灯睡不着。
      橘猫是不是怕黑,这就很可爱。
      就是美中不足的是……他开灯睡不着啊!
      这以后要是同居了可怎么办。
      白希愣了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靠!
      他瞪大了眼,感受着那一小撮灼热的火苗窜到心口上,狂热地烧了起来,耳廓滚烫。
      “……?!……”白希把头埋在被子里,猛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吸还好,一吸就是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你,这口气是苏蔻味的。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
      那股清爽的洗衣粉混上小颗奶球的香味,闻起来已经是软得不得了,可这种味道偏偏停留在苏蔻身上,跟他冷冷的神情称得上根本不相调,两道好看的眉拧在一起好凶,明明就是互相矛盾。太容易冲击大脑内的固有认知,你说奶味的猫怎么会爱挠人?
      白希伸出手摸了摸鼻尖,斜了眼窝在床上的人。
      苏蔻啊,你让我好慌张。

      他轻轻叹了口气,静静等候它消散在满屋的旖旎里,和不可控的心跳声何时会停。
      白希突然不敢赌他什么时候会失控了。
      胸口皮肤下隐匿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在剧烈搏动,像一只宣扬末日的鼓,迸发着的温度就像荒原里的烈火,不断地冲击那面叫做理性的高墙。时间在眨眼间流逝,那堵墙也开始变得岌岌可危。
      白希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在不可控的少年春天意志里感受着怀春的力量。

      他家老白还总说他就是个顶着年轻壳子的更年期,瞎屁,哪个更年期能这么频繁地感受春天的力量。
      床上的人又动了动,似乎翻了个身,还发出一声压在喉咙里的闷哼。
      白希的喉结狠狠地上下动了动。

      床头柜那盏小灯散出淡暖色|调调的光,光源很小,感染力够大,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跳跃着温软的柔光。
      会洒在苏蔻的发顶,半边隐没在被子里的鼻梁,还有随着呼吸声轻轻翕动的睫毛。
      清晰到通透,难忘到感人肺腑。
      于是白希又干了一次偷鸡摸狗偷看人家睡觉的坏事。

      原来皮肤的纹路是这样走的,原来眉毛的形状是这样长的,原来睫毛的弯弧是这样翘的,原来嘴唇美得可以自成一个吻。
      少年跪坐在地板上,犹如教徒一样虔诚。同样纤细有力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耳尖被光染上了红晕,他在轻轻地描摹心上人的摸样。
      手指是笔,画纸为心,偷来了满满一腔无所希求迷朦的喜乐。
      他看着他。
      这就是世间最温暖的四个字。

      白希隐没在黑暗里,漆黑的眸子闪着,目光所及是一抹边角的唇。
      身侧照向天花板的光里,每一个失而复得的世界都通透可见。
      他起身吻了上去。

      .

      翌日清晨。
      苏蔻睁开眼,努力把自己的意识从混沌那头拽了回来。他用单只胳膊撑起了身子,脑袋还在发 懵,余光里的地板上空荡荡的,苏蔻裹在被子里,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头脑逐渐清醒,他眼睛瞥到床旁的地上,愣了愣。
      傻狗呢?
      走了。被子都叠起来放好了。
      苏蔻皱了皱眉,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了一层阴霾。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才反应过来的刚睡醒半阖着的眼睛被窗子外刺过来的阳光晃得生疼,他又闭上了眼。
      傻狗走了。单调又简单的意识里只剩了这么一条。
      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急着赶去投胎吗?个得儿逼。
      苏蔻没好气地又倒回了床上。

      日上三竿,冬日阳光带着特有的那种水汽朦胧跃上了枝头,阳光照清楚了兴风作浪的一颗颗尘埃,清晰可见又转瞬即逝。
      苏蔻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昨晚舒岚硬留白希在这里过夜,苏蔻没打算管。
      但是心路历程这东西总是不会骗人,每听到白希婉拒一次心里好像就猛地跳一下,再重重砸回胸腔,像是替他承认想叫白希留下。
      干什么呢。他想。
      变故太快了,谁都在试着去接受。
      时间,说好的他需要时间,只是时间。
      天还是很空,云一丝一丝稀少地挂在天边,方寸晨雾被照得略显疏松,飘渺渐渐移动,是夜色积攒的雾,是寒冷积攒的霭,是暖洋洋的荣光渗进四肢百骸蔓延。
      风还不重,云还很淡。
      好像在代替万物赐予时间等待。
      苏蔻轻笑了一声,发现原来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最后还是绕了回来。
      你给我时间,我就等。

      好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一个觉,苏蔻彻底从床上爬起来时看了眼表,竟然已经中午了。
      他略微惊讶地张了张嘴,睡得太足,嗓子都有些哑。
      苏蔻张开双臂活动了一下,关节咔咔地响。
      眼角瞥到床边展露的一角被子,又郁闷了起来。
      啧。复复杂杂的心情乱作一团。
      苏蔻看了眼窗外,定定地望着不知道哪儿。
      有黑色的鸟顺着树丫枝头掠过,春天将至未至,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敲门声响起,舒岚来叫他吃午饭。

      “岚姐。”苏蔻跟着她下楼时,突然叫住她。
      “嗯?”舒岚回过头看他。
      苏蔻像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那个……白希,是什么时候走的?”
      舒岚愣了愣,然后莞尔一笑,“白希啊,他七点多吧就走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起来。”
      苏蔻若有所思,又听道舒岚说到:“哦对,他还给你买了点儿早点。”
      苏蔻闻言愣了愣,“……?”
      舒岚没理他,继续道:“旁边早点摊的馄饨,你特喜欢那家。他还问了问我,我告诉他多给你加香菜。”
      苏蔻没吭声,脚底下突然踩滑了一节台阶。
      舒岚转过头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苏蔻心虚地低下头,咳了一声。
      舒岚使坏地轱辘眼球:“反正你也起晚了,我看你那馄饨也别吃了,吃剩饺子吧。”
      “饺子……”苏蔻挠了挠脸,有点磕巴,“算……算了吧,我、我看馄饨挺好。”
      舒岚斜了他一眼,挑了挑嘴角:“哟?馄饨凉了你也吃?”
      苏蔻把脸拧向一边,没再理她。

      馄饨拿个塑料碗盛着,外面套着白色塑料袋,香菜漂在乳白色的骨头汤上,攒成一堆一堆的。
      苏蔻无语地看着汤上面的堆成小山一样的香菜:“其实我更喜欢冬菜。”
      “……”舒岚也挺说不出来话的,“……我也没想到这孩子能这么实诚。”
      他捧着端去厨房热了热,香味就立刻窜出来了,骨头汤那种特有的浓香,光一打在上面被照得油亮油亮的。馅儿大皮儿薄,这就是那家早点摊的招牌。
      苏蔻从小就爱吃这家,肉里面有脆骨,嚼着都是种享受。
      舒蓝看着他,想笑。
      她这个弟弟跟白希之间她倒是好奇,但是对这碗馄饨的执着倒不能作为yy的下手点。
      苏蔻的天真残留得少得可怜,基本上全注入到放炮和嘴馋上面了。
      是可爱的,舒岚就喜欢看这些边边角角渗透出来的可爱。
      苏蔻抱着那一碗馄饨喝完,肉香还在满天飘。
      舒岚抻来一张纸给他擦嘴,苏蔻躲开,“干什么!”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沾上的油BlingBling的。
      舒岚嫌弃的努努嘴,讪讪地缩回手。
      “刺儿头,”舒岚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个刺儿头,我就等着看看谁能治得了你。”
      苏蔻闻言,愣了一下。

      日子又开始像往常一样一天一天过,寒假剩下的天数不断减少。
      白希自打那次走后,就没再来过,消息也不常发,有的只是寥寥数语。
      苏蔻觉得这人简直可疑,但也没说什么,潜意识里的心知肚明似是而非。
      时间。苏蔻不断地告诉自己,只需要等那个时间的耗尽。

      小楼又东风每年初六就开门迎客了,侍应生陆陆续续前来上班。
      苏蔻放假就基本上天天呆在这,不是很愿意回家。
      舒岚有时会故意差他给余瑜送些吃的过去,苏蔻也会照做,但总也呆不长,最多两个小时就往回赶。
      也是,没人愿意在藏着不开心事的地方久待,就像避而不见学校里总训你的那个老师一样。没人愿意往枪口上撞。
      从大年初一开始舒岚一直忙得要死,舒爸舒妈成天催着她到处串门拜年,礼品牛奶鸡蛋两只手不够用,愣是把胳膊累粗了一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天舒岚彻底瘫在沙发上,成为了一只沙发精,“累累累累累累累累——死我了!你怎么不去串亲戚啊?!”说着抄起抱枕砸向端着杯茶在桌椅间悠哉溜达着的苏蔻。
      苏蔻单只手接住,抱在了怀里,小啜了一口,咂咂嘴道,“我家没亲戚可走。”
      舒岚气到怀疑人生,牙根磨得响:“我余姨怎么能这么善良?!”
      苏蔻白她:“是没亲戚走,不是我妈不让我走。”
      舒岚暗自磨牙。

      今天是年后开业第一天,舒岚放话说要唱自己写的那首歌。
      苏蔻关于这方面不是很懂,随口问了句是他生病那天守在床边写的那首吗,舒岚骄傲得鼻子都要翘上天。
      舒岚拍了拍苏蔻的肩膀,告诉他拭目以待。

      八点半,熟悉的热闹接踵而至,老客新客纷至沓来。
      街上还是有火红的灯笼,和头顶的路灯交相辉映,一片橙红。
      侍应生到的不齐,苏蔻这一晚上忙的跟陀螺似的。
      等到坐下来休息一会的时候,舒岚叫拭目以待的那首歌也终于开口了。
      场内一片激昂澎湃,不少人拿出手机,灯光被调暗了下去,手机的闪光灯瞬间铺成一条通往月球的路。
      舒岚在温软的白光中唱响第一个声调——

      “我抱起脚蹲在床头上,不惊不乍是曾经喜欢的模样。”

      苏蔻愣了愣。他突然坚信不疑,时间好像到了。

      “路还长,关上灯,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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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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