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酌

　　红帷帐暖，浓香盈盈。

　　和衣而睡，林浅酌瞪着床帐上精美的鸳鸯戏水图，如同咸鱼躺在砧板上一动不动。

　　“怎么，觉得可惜？”

　　耳畔响起戏谑的温润声，带着陌生的气息，“若姑娘想，在下倒也不是不能给。”

　　林浅酌往床榻内缩了缩，整个人已经是紧贴墙边，无地可退。

　　“公子还是让奴婢下去打地铺吧。”耳廓微红，她忍无可忍道。

　　与人同床共枕，林浅酌怎么都不自在。

　　揽腰将起身的人压回原位，叶轻闻伸手解了发带，“若不做的真些，岂不是枉费严公子一番盛情？”

　　“奴婢......”她抬头还欲再言，却在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时消了声。

　　什么都可以骗人，眼神掩藏不了。

　　只有现在凑得如此近，林浅酌才能从其中窥测出零星半点。

　　“姑娘今晚暂且将就一宿。”率先错开眼，叶轻闻神色有些冷淡，“明日寅末，在下便会离开。”

　　“......”

　　红烛蜡尽，静谧的室内仅有二人的呼吸声。

　　不再说话，她默默翻身，脸贴墙壁蜷缩起来，闭目不言。

　　——

　　周遭混沌，思绪浮沉，林浅酌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伸手也只能探到一片虚无。

　　试着向四周摸索去，她的指尖倏地触上什么。

　　林浅酌：“！”

　　刹那间，世界变了一番模样，白雪皑皑，天寒地冻，霜寒骤降。

　　林浅酌蹲下身，从地上捧起雪。

　　手是暖的，雪是冷的。

　　她眼睁睁看着那雪渐渐融化成鲜红血液，透过指缝滴落，在这片银装素裹里渗出朵朵红梅。

　　惊慌站起，林浅酌茫然无措地顺着一个方向而去。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这陌生世界里，不知怎的，她突然涌起一股哀恸。

　　漫长的时间，无尽死寂。

　　“谁？”

　　踏雪的轻响惊动了岸边伫立不动的身影。

　　遮下眼底惊诧，林浅酌顿了顿，还是朝少年走了过去。

　　冰河上结了层厚厚的白霜，望着竟是绵延千里，看不见边际。

　　“这里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你是唯一一个。”

　　转身望着走来的人，不似以往温润如玉，叶轻闻脸上半丝情绪也无，语气冰寒，“姑娘为何而来？”

　　“......我不知道。”总算在少年面前站定，林浅酌发现自己视线居然与对方平齐。

　　俯身看着冰面倒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之前梦中那惊鸿一瞥的妍丽相貌。

　　“居然还有此等秘术，能通梦他人。”叶轻闻扯了扯嘴角，眼中带着些许不明意味，“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公子过谦。”无视少年探寻的目光，仗着样貌和现实大相径庭，林浅酌眺望着远处，高深莫测道。

　　表面虚张声势，她暗地里死死揪住衣摆，生怕被叶轻闻看出一丝一毫破绽。

　　之前只是做梦，如今居然莫名闯入了他人梦境？

　　难道是因为同床共枕的缘故？

　　“这雪景我早就看腻了，多一个人也无妨。”负手立于岸边，叶轻闻没再追问，“只是......”

　　“还望姑娘知晓脱梦之法，若被长久困于此地，在下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与林浅酌并肩而站，他轻飘飘道。

　　“......多谢公子关心。”林浅酌抿了抿唇，心下有些没底，却仍不露声色地回道，“我既然能入此梦境，自会全身而退。”

　　“哦？”

　　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少年可有可无的哼了声。

　　“姑娘难得来一趟，在下可不喜欢就这样平淡送客。”

　　林浅酌还没来得及防备，背上便覆了一只手。

　　“等......！”

　　穿过冰面沉入河中，她最后见到的，便是岸上叶轻闻漠然的眼神。

　　鼻腔耳内灌入冰凉的血水，窒息感逐渐缠绕上来，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林二将她扔进污河时，痛苦不堪。

　　脑海中想得到的，只有活下去。

　　－－

　　从梦里猛地睁开眼，林浅酌大口喘着气。

　　心脏尚未平复，她就险些被眼前衣料吓得晕厥过去。

　　不知何时，床上两人亲密无间的相拥在了一起，林浅酌手里还攥着对方胸前的衣袍，头埋入叶轻闻怀里。

　　她急忙撒手，那处衣衫已经被揉的皱巴巴一团，毫无挽救的余地。

　　屏住呼吸，林浅酌轻之又轻地将自己从少年怀中撤出，回到面壁思过的地方重新蜷缩起来。

　　被那个既虚幻又真实的梦吓出一身冷汗，林浅酌睡意全无。

　　究竟怎么回事，那是她做的一场荒谬大梦，还是自己的确无意闯入了叶轻闻的梦中？

　　她没看见的，是身后清醒凝视着，若有所思的双眸。

　　天已微亮，归思楼外的大街上传来打更声。

　　半梦半醒地熬到了寅时末刻，身后人总算有了动静。

　　衣料摩挲声响了片刻，林浅酌却久久没等到对方起身下床。

　　耳廓被人轻轻碰了下，她闭着眼，指甲掐进掌心，克制地躺在原位一动不动。

　　那只手绕过耳后，将系面纱的结带解开。

　　“嗯......”发出睡梦中的嘤咛，林浅酌换了个姿势，将头往里侧了侧。

　　静了片刻，叶轻闻总算套上长靴，起身下了床。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不远便传来淡然的声音。

　　“姑娘醒了就回主子那儿吧。”三两下将垂于胸前的长发用发带束好，叶轻闻道。

　　衣不整，冠却齐。

　　“对了。”少年打开房门，像是又想起什么，许诺道，“昨晚甚是愉快，在下改日，定会再来。”

　　门被细心带上，屋里再次陷入寂静。

　　装睡的人倏地起身，脸色难看。

　　楼里的作息十分不规律，甚至可以说是颠倒的。

　　林浅酌在卯时三刻从厢房走出，外头只有零星几个送完客的姑娘疲懒地打着哈欠回屋睡回笼觉。

　　穿过前厅回到姑娘们专属的院里，林浅酌直奔婉儿屋内。

　　昨日被叶轻闻直接拽走，后来娴娘及时赶到，不知有没有将那位姓严的公子劝阻开。

　　“进来。”轻轻扣门，屋内传来婉儿的声音。

　　林浅酌恭敬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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