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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
罗满子大声地对着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民警说道,“同志,我媳妇脑子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上吊自杀肯定也是因为脑子不好才鬼迷心窍使的,我们真的毫不知情啊,要是我知道她有这个心思,我早就把她关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她去了!”
“我们接到群众的举报,来例行调查。吴红秀同志患病多年,你们不应该让她一个人乱跑。”老民警看向罗满子的时候眼里带了责备。
但罗满子是什么人,十里八乡的癞子,“冤枉啊同志,我平时要养家糊口,肯定不能时时刻刻在家里看着她,我娘又要带着我儿子,还要照顾后院的鸡鸭,哪能无时无刻看着她啊!平时我都怕她累着,都不让她下地干活,锁在家里,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撬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偷偷溜出去,刚刚您也看到啦,她房间的门链子都被她砸坏了!”
旁边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警员说道,“她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家,是靠什么砸开门链的?屋里并没有什么锐器、重物和铁块石块。”
罗满子吞吞吐吐,“这位同志是什么意思?红秀是我媳妇,还给我生了个儿子,自从她得了病以后我们家就没短过她吃穿,我罗家难道还养不起她一个疯婆子吗?再说了,她连人都会弄错,逮着谁喊爹娘,我怎么会知道她这里想的什么?”
罗满子说道最后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渐渐底气足了起来,他指了指脑袋,“她都那样了,我们家也没想短了她,还给她找了个风水宝地呢!”
“是啊,同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村里发现红秀尸体的时候,她是吊在树上的。我们村子的人都是老实人,满子前前后后的邻居都能作证,那天夜里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平时红秀一发病就会大吵大闹的,但那天晚上格外安静。”
“就是,我们一家都在堂屋看电视,她在屋里没动静,我们也没注意她溜了出去,那天晚上老水就在我们家,他可以作证的。”
老水点了点头,“对的对的。”
那戴眼镜的警员皱了眉,“可是——”
“行了,小周。”老警员制止了他的话,反而转向旁边沉默不语的村长,“其实我们今天来,还有一个事,从去年起咱们国家就施行新的《殡葬管理条例》,咱们县从前几年开始就被评为先进单位,即便是没有群众举报,我们也要下来进行普法宣传,以后都要按照新的规矩办事,一定要全面普及火葬,以后再有这么违反规定的,就不要怪我们不给面子了。”
吴红秀死了以后,罗家的人还没有出三天就把人匆匆下葬,现在已经下葬将近半个月,再从坟里刨出来做尸检必须有有力证据经过公社的同意才可以,无缘无故仅凭一个举报信是说服不了公社的。
村长立马点头,“是是,同志说的是,这事是我没做好工作,从明天起,我会给公社说一说,争取把火化殡葬的好处给每一个村民都宣传到位,决不拖后腿。”
几位民警没有再说什么,坐上了警车,魏凌就在边上看了一会,那个戴眼镜的民警看了一眼魏凌,直到车开走了才回过头来。
罗满子和老水也看见了庄岩和魏凌,老水盯着魏凌看了又看,庄岩上前去挡住了他的视线,苗苗看完热闹挤了过来,“岩子哥,走吧,我姥姥家就在前面。”
庄岩对老水充满敌意的眼神视若无睹,只伸出手抓住魏凌的手臂,“走。”
魏凌老脸一红,却没有挣开庄岩的手。
魏凌给庄岩拉着向前走,但他仍然能感受到老水在自己背后那阴毒的眼神,他觉得那双浑浊的眼珠像刀子似的,魏凌觉得自己的背后极不舒服。
“队长,你觉不觉得那两个年轻人很奇怪。”回去的车上,戴眼镜的小周朝老队长问道。
“是很奇怪。”老队长若有所思。
“我刚刚注意到瘦一点的那个年轻人特别白——你看看这个村子的村民,一个个要不都是黑黑壮壮,要不就是黄不拉几的,唯独他,又瘦又白,一点也不像农村。”小周扶着眼镜说道。
“嗯,先不说他。这个罗满子肯定有问题,我们刚刚转身的时候,罗满子连连擦汗,这么大冷的天,都把他急得出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没说。”老民警说道。
“队长,你今天怎么不让我说了?那个人贩子组织都落网了,根据落网人员坦白,黑土村和附近的几个村落一直是人口交易的主要对象,红秀明显就是受害人,现在受害人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再不警告他们,谁知道其他受害者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小周问道。
老队长摸了摸口袋,找出了包一皱巴巴的烟,“这事不好办。村子里的人嘴巴都很紧,我们要是透露出人贩子组织落网的事,谁知道那些有关联的人员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来?况且光凭我们目前知道的线索去查,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今天我们以匿名写信的借口去调查,已经是个不得已的借口了,谁知道会不会害到无辜的人?现在咱们只有几个地点和受害人特征,谁知道人贩子组织是不是漏了谁?暴露出来只会把她们陷于水火之中!”
“这些愚民!”小周痛骂了一句。
“这起事件非常受上面的重视,受害群众也很广,很多已经安家生子,咱们里外都不好做,只能慢慢来。这次回去我就找增员,总之这个黑水村的主要人员一个也不要放过!”
他们几人是市里特派下来调查这起人口拐卖特大案件的专门调查队,人贩子组织早在一个月前就被缉拿落网,但由于受害群众分布太过分散,市里很重视这次案情,尤其是黑水村及其附近的村落买卖人口的情况发生过多起,因此这次他们顺着红秀自杀来黑水村试水调查。
可惜村民们相互袒护,对买卖人口的事只字不提,他们的调查困难重重,好在经过走访,了解到红秀的死十分蹊跷。
红秀是最早一批被拐卖到黑水村的受害者,受害时间长达六年,好好的一个女孩到了这里却成了一个被收留的“疯婆子”,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并且罗满子一家和他认识的村民显然也是在隐瞒真相。
老队长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
苗苗的姥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说话都不太利索,乡音很重,看见了岩子还挺高兴的,庄岩很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附近,有一次老婆婆给了他一块麦芽糖,这在庄岩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格外清晰,“高了。”
庄岩难得好脸色地朝老婆婆点了点头,只可惜老婆婆太老,已经有点迟钝,只记得他的名字,一直在不停地重复“吃烤鸭”、“高了”这些词语。
比起苗苗的姥姥,曾伯显得更有精神一点,他牙齿虽然掉了两颗,但是说话很清晰,只是看见庄岩的时候脸色不那么自然,充满褶子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久。
魏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曾伯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庄岩极少来村子,村民们都不怎么和他相处,但这个曾伯看他的时候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或许他真的知道当年庄父和庄母的事情。
魏凌朝着庄岩投去了一个“有戏”的眼神,便把手里的东西,一只咯咯叫的大肥鸡给了苗苗的姨妈,苗苗姨妈是个微胖的东北女人,头上绑了个红色的头巾,看见庄岩手里提着的东西,笑得脸都开花了,“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啊!太见外了!”
她话是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魏凌也很有礼貌地把手里的鸡蛋也递给她,“咦,你这个小伙子,看着精神的很!”苗苗姨妈又朝着两人来回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岩子的朋友?”
庄岩微微点了点头,“曾伯大寿,我们来随个礼。”
曾伯是庄岩父母在世的时候住在旁边的邻居,“你们一个个的太客气了!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吧!”
苗苗也插了进来,“岩子哥说好久没有来吃大妈做的饭啦,想得慌。”
“要得!今天我就露一手!岩子以后经常来走动,不然你一个人住山上多寂寞啊!多走动走动,再讨个媳妇就更好了,对哦,小哥娶媳妇了没得?哪里人呀?”
魏凌见苗苗的姨妈很是自来熟,热情地拉他坐下,还塞了个苹果给他,显然是不知道他之前被老水买下来了的事,“谢谢,”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干脆省略过去,“我没有娶媳妇,是港城人。”
苗苗姨妈眼睛一亮,“哟,还是港城来的啊?”那个城市她只在男人们嘴里和电视上听过,“好远的哦!是个大城市哩,你怎么来的呀?坐火车吗?”
魏凌点了点头,难道人贩子还能给他坐飞机吗?
庄岩看了他一眼,苗苗的姨妈还在好奇地发问,“港城的人是不是都好有钱?我看电视上,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大妈,你不知道,港城人都是住楼房的呢!高楼到处都是,还有好多好多车,而且港城漂亮姑娘也多,你看那个什么电视剧的女主角,就是港城人。”苗苗显然对港城充满了向往。
大妈听了立马向未来求证,“真的?”
魏凌笑了笑,九十年代的港城确实经济繁荣,到处都是商机,也是更新换代的时代,许多人都涌入港城,投身新时代的建设中,人们个个干劲十足,而那里确实充满无限的可能,“嗯。”
大妈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能去耍一耍呐!”对于黑土村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都源于电视机和报纸,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春城,但那是个重工业城市,大部分人都去当流水线工人,生活过得并不比农村好。
而港城就不一样,那是南边的城市,据说一年四季都是春天,没有严冬,也没有贫穷,对于这些一辈子都生活在乡下,连进城都很难得的妇女来说,简直就是遥远的梦。
魏凌并不想多说,他知道现在大姨还没有认出他来,等来的人多了,大姨知道了他的身份,只会更加尴尬。
况且他刚刚进屋时,看见老水在门口往里边探,不知道在筹划什么。
“大妈,等我以后上了大学会赚钱了就带你去!”苗苗笑嘻嘻地打岔。
大姨听了更乐,“就你小妮子会讲话!”自从她弟弟出生没多久,苗苗的妈就去世了,一直以来她大姨都挺照顾她们姐弟两个,他姥姥也是大姨接了回去照顾,虽然何叔每年都会给大姨家送吃送钱,但始终是没在老人身边,她大姨虽然有时候市侩,但还是将老人照顾得不错。
“对了大妈,我弟呢?”
“在屋后和大河一起玩,你把他们喊回来吧!”
大姨很快就走了,今天家里来了几个客人,不止是庄岩他们,还有几个老叔叔老伯伯,对于七十五岁的老人来说,过一天就少一天,整数一般都会搞个寿宴,大伙凑一凑物件,一家人拿鸡,一家人拿鸭,再把冬日里备好的干货弄一弄,丰盛的晚餐就成了寿宴的彩头。
大姨一走,庄岩就拉着魏凌的袖子去找曾伯。
外头的雪积得很厚,院子口的雪被铲开,留出一条小道,小道湿漉漉的,特别滑。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魏凌心里有事,一个不留神,一脚没踩稳差点摔了下去,庄岩伸手揽住他,将他拥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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