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

　　“西瓜你要拿勺子挖着吃，还是切开。”

　　戴斯沐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西瓜，回头去看坐在沙发上的彭卉乔，只看见她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顺着的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她在看摆在客厅矮柜上的相片，那是一张他和家人的全家福。相片是在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拍的，他的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父母中间，笑得明朗灿烂。

　　听到戴斯沐的询问声而回神的彭卉乔收回心思，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浅笑，勾着淡淡的嘴角弧度，眼里的笑意也很浅。

　　“切块吧。”
　　“好。”

　　彭卉乔所理解的切块就是将西瓜连皮切成三角的形状，就像是去参加宴席时饭店会上过的果盘。戴斯沐端着一个碟子放到她面前，碟子中是被切得方方正正的，正适合入口大小的西瓜块。
　　他捏着叉子的中段，将锋利的叉子朝向自己，递给她的那段是圆润的把手。

　　细微之处见人品，想及一家人紧密靠在一起的那张照片，她想他的家庭一定很和谐，才能教育出这么温柔的孩子。

　　她说了声谢谢，从他的手里接过那把银色的叉子，准备叉起边缘的一块西瓜，被他握着手腕将叉子插进了最上端的一块西瓜果肉中。

　　“这块是正中间的，最甜的。”

　　他的手掌温热，贴着她的手腕肌肤，肌肤下面就是突突跳动的血管，血管下是流动的滚烫的热血。
　　彭卉乔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在他松手的一刻，叉起那块西瓜放进嘴里。

　　被冰镇过的西瓜冰冰凉凉的，又沙又脆的口感在齿尖爆出清凉的汁水，随着她的吞咽，汁水流进喉管，抚慰了喉咙的燥热，又让她有点眼眶发酸。

　　从前在家，西瓜最甜的那块永远是属于弟弟的，常常是弟弟把好吃的部分都挖着吃了，剩下的边缘部分，她再自己切成不规则的西瓜块装在碗里，让西瓜看起来不像是被人吃过的模样。

　　“好吃吗。”他微微前倾着身子，手肘压在他的腿上，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她。

　　“好吃。”

　　得到她的回答的戴斯沐绽开笑容，放松地轻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有鸡肉，还有虾。如果你有特别想吃的，我也可以出去买。”
　　“你做的都好吃，就用家里有的食材做吧。”
　　“嗯好。”

　　只有她一个人拿着叉子，彭卉乔问他：“你不吃吗。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那我再去拿一个叉子。”

　　他们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一部环球纪录片，在镜头下呈现的晴空下呈现出海蓝色的大海，还有经典的欧式建筑，都格外迷人。

　　“换一台吧。”她突然说。

　　戴斯沐的注意力并不在电视机上，听到彭卉乔这么说，也没多想，就直接拿起遥控器换频道，下一台正好是电视剧男女主在雨下深情拥吻的场景。
　　一闪而过的画面，再下一台是新闻播报，戴斯沐摸不准她喜欢看什么，就把手中的遥控器放到她手里。

　　“你喜欢看什么，你调吧。”他站起身，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等等还要去看电影，我先去做饭。”

　　看他匆匆离开客厅的步伐，彭卉乔挑眉偷笑了一下，随便按了一台电视剧播放着。

　　她跟着起身走到厨房，站在他旁边：“需要我帮忙吗。”

　　戴斯沐连忙道不用，彭卉乔径直走到水池边，看着放在沥水篮里的包菜还有大葱，她开了水龙头直接动手。

　　“真的不用，你等着就好。”戴斯沐在她身后着急地劝她，又不好动手直接把她推出厨房。

　　“没事，反正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给你打下手，洗完菜切好之后我就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戴斯沐妥协地说了好吧。

　　戴斯沐用余光观察她的动作，她洗菜还有切菜的动作都很利落，问清楚他要做什么菜之后，拿着菜刀切菜的动作也很熟练。

　　“你这刀工挺好的。”
　　“以前在家里会帮忙打下手，已经很久不做饭了。”

　　注意到彭卉乔的短发从耳后滑落到脸颊，似乎有些遮挡住她的视线。戴斯沐洗干净了手，抽了两张纸擦干，伸出食指将她柔顺下滑的头发勾到耳后。
　　彭卉乔侧过脸去看他，突然对上他认真的视线，还有他慌乱收回手的动作。

　　“我看你头发遮着视线，怕你看不清。”他低声解释，咽了口口水。

　　“我也没说什么啊。”彭卉乔轻笑，“谢谢。”

　　吃过饭，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戴斯沐去厨房洗碗。这一回，为了防止彭卉乔进入厨房帮忙，他还特地将厨房的推拉门给关上了。

　　坐在沙发上隐隐感觉到不对劲的彭卉乔，腹部一阵一阵地坠疼，坐着的地方似乎格外温热。她瞥了一眼还在厨房里的戴斯沐，走到卫生间反锁上门。
　　经过确认，确实是姨妈提前造访。因为熬夜和喝酒的原因，她的经期本来就不是很规律，她走到客厅从包里翻出备用的卫生巾，又走回到卫生间换上。

　　刚刚她不知情地吃了不少的冰西瓜，这会儿只觉得小腹越发闷痛。

　　从厨房里出来的戴斯沐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一直蹙着眉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没事。”这一次她不想再扫兴，疼痛的程度还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不然我们不要去看电影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关系，可能是西瓜吃多了，肠胃不舒服。”
　　“要给你去买胃药吗。”
　　“不用。”

　　戴斯沐叹了口气，彭卉乔的态度坚决，他只好说：“那我们去看电影，你中途要是不舒服，记得和我说。”

　　“好。”

　　周末的电影院人不少，他们在机器前换好了电影票，提前五分钟到影厅找到位置坐下。
　　戴斯沐把他们之间的扶手放下，把热牛奶放在扶手上。

　　“这个牛奶好像还有点烫。”隔着纸杯，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从杯内透出来的烫人温度。

　　现在是夏季，电影院内的热饮也只有热牛奶一款。

　　“嗯。”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牛奶，无论冷热。

　　电影开场，影厅陷入黑暗。
　　彭卉乔刚开始还能投入到影片的剧情中，之后腹部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她拿起手边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影院的牛奶应该是奶粉冲泡的，甜度格外甜，黏腻地留在口腔里，剩下只有甜味。
　　她皱着眉头喝了两口，宁愿痛也不想喝这个牛奶了。

　　一直有在默默注意彭卉乔举动的戴斯沐注意到她拿起牛奶，喝完放下。
　　他倾斜着身子凑到她脸边，轻声问她还好吗。

　　黑暗中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彭卉乔很轻地嗯了一声，但从压抑的声音中，戴斯沐还是听出了些反常。

　　他拉着她的手腕，难得强势地拉她离开座位。

　　“对不起，谢谢。”他们的位置在中间，出去还要过好几个座位。

　　出了影厅，灯光照在彭卉乔的脸上，他发现她的额头冒出了些虚汗，整个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戴斯沐皱着眉头，既担心又有些生气。

　　生气她不能坦诚地告诉他她身体不舒服，强忍着不适和自己来看电影。

　　“不用去医院，我就是每个月都会难受。只是刚好吃了冰镇的西瓜，所以有点不太舒服。但也还好。”

　　这还是他们相处以来，彭卉乔第一次看戴斯沐的眼色。这好像也是第一次戴斯沐这么明显地“生气”。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饭后才突然发现的。”

　　彭卉乔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影厅门口和戴斯沐探讨这个问题。

　　“好了，反正也没心思看电影了，你送我回去吧。”
　　“嗯。”

　　坐在车里，和夜晚的降温一样，车内的温度也变得冷下来。
　　谁都没有做错，但谁也没有先开口。

　　车子停在一家小型超市门口，彭卉乔从手机抬眼，看向车窗外，还不是她家附近。
　　她比戴斯沐年长，戴斯沐也是因为关心她才会生闷气，她没理由跟他闹别扭。

　　不然她年长他的这四岁是白长的吗。

　　她扭头去看驾驶座上的戴斯沐，他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的模样。

　　“你要去哪。”她先开口。

　　“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车上等我就好。”戴斯沐的语气淡淡的。

　　彭卉乔看着他下车，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他下车。身体上的不适，还有认为应该给戴斯沐一些单独的时间，她没有下车，在车里等着他买好东西回来。

　　不到十分钟，戴斯沐提着一小袋的东西回来，将袋子放在了车后座。

　　“你买了什么。”
　　“红枣和生姜。”

　　彭卉乔愣了一愣，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他生气的点，还有生着气去给她买温补的食物，都让她有种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成熟的感觉。
　　再细想，戴斯沐生气很像小狗生气，有点奶凶奶凶的。

　　不仅是想，彭卉乔也确实笑了。

　　“是给我买的吗。”她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明知故问。

　　戴斯沐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没有答话。

　　“不是吗。”她继续问，带着调戏的口吻。

　　戴斯沐还是不回答，很是坚定。

　　她不再继续逗他，安安静静地拿着手机转移注意力。

　　到家楼下，彭卉乔下车之后，戴斯沐也跟着下车，从后座拿起那袋装着红枣和生姜的塑料袋。

　　“就送到这里吧。”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拦住他要上楼的脚步。

　　戴斯沐怔了一怔，彭卉乔接着开口：“东西是给我的吗，是的话给我吧。”

　　她伸出手要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但戴斯沐一直都没有动作。

　　“不是给我的？”她故作不知地问，“那算了，我走了。”

　　她转身真的一眼都不看他地往电梯口走，戴斯沐亦步亦趋地跟上。

　　“干嘛。”她侧目瞥他，“你要跟我回家啊，我今天不方便。”

　　她故意刺他，戴斯沐绷着唇线，发现自己根本就“斗不过”她，妥协地轻声说：“我上去给你煮碗红糖姜水就走。”

　　“不行，你给我，我自己煮。”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道歉的速度太快，彭卉乔反而不好继续耍性子了。

　　“我是生自己的气，不该不和你说话。我是怕我那下说话不好听。”他垂着脑袋，个子比她高，但气势已经完全矮下来。

　　“我上去给你煮，好不好。”

　　彭卉乔凝着他的眼睛，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她撇着嘴先走进电梯：“行吧，煮完就走。”

　　得了准许的戴斯沐趁着电梯关上前一大步跨进电梯，抢在彭卉乔之前，按下了她家的楼层。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