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逸趣录

作者:荷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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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江春水半江月(完)


      半江春水半江月

      章一:

      有些事不能说,说了就回不去了。

      展大人最知其中苦楚,因此新科状元颜查散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说一些醉醺醺的话时,他没忍心打扰。

      他是在巡街时张龙悄悄告诉他的,颜大人喝醉了,正在丰乐楼里怎么都劝不回来。

      包大人欣赏颜查散,他也佩服颜查散的学识。眼下颜查散已经封了官职,即将上任。这会儿若被有心人告上御状,参他个行为不检,那可不得了。

      “本来白少侠也在,后来不知怎么就走了。”展昭推门前,想起张龙的话。

      白玉堂来过了?他一点都不知道,竟然也不来找他。算了,本来就是颜查散和白玉堂认识在先。

      “展大人,你说这世上的姻缘,是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容易,管他是男是女是矮是高是胖是瘦,喜不喜欢,两眼一抹黑进了洞房,从此丈夫主外婆娘主内,一日三餐,养个孩子。”颜查散醉眼朦胧,倒还认得清对面是展昭,胡乱地举起酒盏,“你说我长得这样好看,他到底哪里看不上我?我还是……还是热乎乎的新科状元,哪里配不上他了?”

      “呜呜呜,展大人你评评理,我怎么会拿这种事羞辱他。我喜欢他还来不及,他不当真就罢了,还气得摔筷子走人,非说我是拿他取乐。我承认我比他长得漂亮还不行。”颜查散说到动情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展昭将手绢递过去,被颜查散拽住手腕。

      “我上京的时候遇到他,这一年在汴梁备考,他几乎也没离开过开封府,他对我这样好,竟是一点都不喜欢吗?”

      展昭瞧着颜查散可怜兮兮的,大抵求不得都这样让人伤心难过,他一向不是很会安慰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左右为难知己,门被人踹开。

      展昭来不及细想,担心有人故意来找颜查散晦气,抬手就将筷子甩出去,支棱棱地插进门框里。

      “你这猫儿哪来的气性。”竟是去而折返的白玉堂,袖子向后一扬,把门关上。

      白玉堂满脸郁结地看着颜查散,把人从桌子旁架起来。

      “你带他去哪儿?”展昭问。

      “他都闹一下午了,我先送他回去。五爷好歹是个江湖人,缠着他喝酒也不奇怪。你公职在身,还是少管。”白玉堂带着颜查散从窗户离开。

      展昭心事重重,真正地躺在床上已是后半夜了。半梦半醒间,满脑子都是相国寺里师父讲经时挂在嘴边的“人生八苦”。

      ——生离死别,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他一时说不上哪样最苦,只是当下,如蛛网将他缠得透不过气的是“求不得”,同颜查散一样。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明知道是火坑,也毅然决然地跳了,凭自己被烈火油烹被吞噬入骨,却甘之如饴。

      喜欢一个人,为意中人受的心里折磨原本就不关意中人的事儿。

      这大概是他展昭这辈子最小心翼翼东躲西藏的一件心事了。

      翌日,展昭出门巡街,碰见守门的冯六,打着哈欠正是赶着回去休息,这下着急忙慌地拽着他,“展爷,您帮六子想个招,白少侠的马不见了。”

      “别急,慢点说。”展昭顺着冯六指的方向,门前拴马石上空空如也。

      冯六边比划边道:“白少侠央我看会马,说是进去跟你说两句话就回来,我一不小心睡了,再睁开眼,马不见了。那可是白少侠最钟爱的照雪,退一步讲,单单是照夜玉狮子,我一年的俸禄也赔不起啊。”

      “许是他自己走了。”展昭安抚冯六,白玉堂一向来去自如,夜里来夜里走,说是来找他,有时赶上巡街,等上一刻钟不耐烦了,衣摆一掀,马儿一转,便朝着汴梁城外天高地远了。

      “这天还都没亮呢,我也没瞧着白少侠出门。”冯六嘀嘀咕咕,被马汉打发着去休息。

      展昭提着巨阙,踩着官道慢悠悠地走,赶早的小摊贩正巧出街,他想着心事,听见招呼,全都笑眯眯的回了。

      风流当如何,潇洒是怎样个潇洒法,只瞧白玉堂便好了。既在红尘里锦绣万丈,又不许红尘沾染衣角。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勿要思念。白玉堂偏偏又来了。那奄奄一息的火苗瞬间噗噗往上涨。他想着罢了罢了,若非要喜欢一个人,喜欢谁不是喜欢,偏偏这个人既能做知己又能做对手,别人还求不来的事。白玉堂却像个无辜的刽子手,说是来找他又不将与他见面这件事当成重要的事,兴头来了就慈悲的见一面,兴头散了便如断线的风筝毫不留恋,任他摸也摸不着,寻也寻不见。

      “展大人,你且来看看,最近新出炉的话本,卖的可好呢。”书是文雅事儿,卖书自得儒雅些。老板穿着长袍,面上却是精明殷勤的笑。

      展昭奇怪,城里有不少书铺,向来没有赶早市的。他走过去,手腕一转,把剑负在身后,接过老板递来的书。

      蝴蝶装的书好翻阅但不好复原,为了不妨碍老板卖书,他只看了看书封和封底——《半江春水半江月》。

      “松江府一带的陈氏书铺出的,据说是全大宋卖的最好,最受女眷们喜爱的小说。”

      展昭哭笑不得,女子喜欢的书,介绍给他作甚。

      “却是讲江湖道义的书。”老板见展昭把书放下,忙推回去,“展大人,这书我送您了,您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忙?”展昭不解。

      “松江府一带,白五爷吃得开,据说这作者还是五爷的蓝颜知己,您能不能在五爷面前通个气,让作者大人指名,让鄙店做汴梁独家。”老板向后一指门头——新月书庄。

      蓝颜知己呀?展昭心里冒酸水,书也不放摊子里放了,“你怎知是白玉堂的蓝颜知己?”

      “自有包打听、万事通,”老板想起鼠猫不相容的传言,弓着身翻找一番,“展大人,您看看,这可不是坏白五爷名声,而是正正经经的风雅。”

      展昭接过来,差点被烫到了——《白五爷风流名册》。他心里来气,这书扔也不是拿着也不妥,脑门一热,再也呆不下去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往后抛了二两银子,落在书摊上。

      展昭这下是拿了个烫手山芋,这书他看着心烦,藏哪哪不合适。

      “展护卫,怀里闹鼠了?”和公孙先生撞个正着,一双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怀里露出一角的书。

      他惹不起,躲还不行。

      谁知公孙先生把卷着的书本摊开,“早说呀,我看完借你,目前看到了‘风流五爷三救多情千金’,啧,千金以身相许,白玉堂却是个不解风情的。”

      公孙先生啧啧叹息。

      “……演义的成分大,也不全是白玉堂做过的吧。”展昭皱眉反驳。

      难得看到猫儿炸毛,公孙先生哼了一声,“风流公子俏江湖,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眼里的眼珠子,这么信他给他打包票。”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不能因为风言风语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展昭烦躁地扯扯官帽垂珠。

      “哟,那么多不平事,就他今天救小姐明天惹花魁的。”公孙策堵着去路,非要和展昭辨个子丑寅卯。

      “女子本就弱势。”展昭脸都涨红了。

      王朝马汉等人端着碗挤在月门看热闹。

      “颜查散走了?”公孙策忽然一转话题。

      展昭点头。

      “总算少了个劲敌。”公孙策恨铁不成钢地扫一眼展昭,直摇头。

      “根据以往案例推测,白少侠之所以相救的都是女子,是因为他在女子出现的场合较多,因此……。”

      “笨蛋,以后少和白玉堂玩。学什么不好学风流年少浪荡子。”不等包拯说完,公孙策暴吼一声。

      看热闹的缩了回去。包拯惊得眼睛都大了,“小狐狸哪来那么大气性。”

      “还说!”公孙策瞪一眼包拯,把书拍在展昭怀里,“少和他玩。”边往外走边问,“吴婶,耗子药、老鼠夹买了没?”

      章二:

      展昭是白玉堂的眼珠子,这事只有白玉堂自己知道。

      但是现在,有另一个人知道了。

      白玉堂躺在枝丫间,小腿搭着膝盖,柔软的衣料一荡一荡的。他在此间守了小半个月,守得耐心全无。偏偏身后还有人时刻监督,“五爷算是明白了,你这局是专门诳我的。”

      “五爷不是早就知道吗?”柔却冷的声音轻轻传来,不远处的树干上,站着个劲装打扮的妙龄女子,“那赌局传遍江南,谁都好奇,偏你来应。”

      “还不是因为……。”白玉堂皱眉。

      “还不是因为,我说……。”女子接过话,又将缘由说了一遍,“月盈自亏,世上并无圆满事,男人皆是负心汉,就连自诩侠义之士的江湖人也是蛇鼠两端之辈。”她顿了顿,看向白玉堂,“其中展昭居首。”

      “你明知君子重名,江湖重义,还拿这些话生事。”白玉堂翻身坐起,展昭出身江湖,却拿朝廷俸禄。当年他不也拿这点事,往展昭心窝子上戳。最终两人在开封府的屋顶上打了三天三夜。

      互相把对方打服了,这一刀一剑才不用见着就脸红脖子粗的。

      “虽知我若来求,五爷定会相助。可我一个弱女子,风雨飘扬,寸步难行,你又来去自如,我去哪寻。”

      白玉堂嗤笑,“你弱女子,风木楼少楼主木琳琅就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了。嘘。”

      白玉堂挡开树叶,不远处,高门大敞的威远门前,一行人骑马归来,当先的是现今武林盟主,沈之逸。

      “他既回来了,这事必得了之。”白玉堂纵身越到木琳琅身边,拽着满眼愤怒不肯离开的人,生怕她一不小心坏了事,“回去。”

      “木琳琅和我那英年早逝的夫君、未出世的孩子,就全仰仗白五爷给个公道了。”木琳琅忍得牙齿打颤。

      三个月来,白玉堂听木琳琅说这话说了千百遍。他叹气,木琳琅的遭遇着实令人发指,有时心里憋得厉害了,想和那猫儿说一说,但他和木琳琅定着三个月的期限,又不想那猫儿操心,只能逮着空隙往开封府跑,有时匆忙得连个猫影子都见不到。

      三个月前,雨前龙井新上,他去临安游湖品茗,一踏入临安地界,便听街边茶肆全都议论纷纷,说的是个奇奇怪怪的赌局,设赌人是个蒙面女子,一箱子黄金大喇喇摊着,只说谁能破局,这箱子黄金尽数拿去。他听着稀奇,一个女子竟能护住一箱黄金,想必不是寻常人。他本打算既在临安便去瞧个热闹,到了酒楼,要一壶酒。

      临窗角落,不惹人眼。

      到了时间,蒙着面的女子站在中间搭着的台子上,又例行说了一遍规则,末了,却道“男人皆虚伪,对女子如此。对江湖道义也是如此,看那展昭吃着俸禄还要扒着南侠的名声不放,更是两面三刀小人之辈。”

      他当下就来了气,一拍桌子,茶盏照着女子面门飞去。

      女子躲开,和着满堂的惊呼,问道:“敢问是陷空岛白五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白玉堂。”白玉堂起身,踢了长凳一脚,恰恰落在台子前方,他施施然坐下,一展折扇,“无端滋事又是为哪般。”

      “白五爷且说,展昭是不是出身江湖?是不是拿着朝廷俸禄?”女子站在台边,咄咄逼人。

      白玉堂一向巧言舌辩,微蹙眉心,“在江湖,不忘情义;在朝堂,为国为民。有何不可?你我虽为江湖人,但对着黎民百姓又岂会袖手旁观。”

      “白五爷当年又因何盗三宝,引展昭入通天窟,鼠猫不相容,斗来斗去,难道不是正如我所说,展昭虚伪小人。”

      白玉堂无从反驳,当年这事人尽皆知,那会他的的确确既不服气又瞧不惯展昭。若在以前,他早掀了这人的摊子,但好男不和女斗,他收起折扇,正欲离开。

      “五爷,难道不试试这赌局?”女子朗声问道。

      照白玉堂的脾性,忍得了一次忍不了两次,他回头,凤眸微敛,擒着不屑的笑意,“你那箱子黄金入不了五爷的眼。”

      “再加上我向展大人登门道歉,澄清谬误。向全天下、全江湖,挽回展大人名誉。”

      女子这话急切又诚恳,若真是碰上宵小之辈,已然落了下风。

      白玉堂倒有几分兴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转着折扇,又道,“但君子重名,展昭平白不能担了这般诽谤。你且说说怎么个赌法?”

      “三个月内,揪出三大镖局六大门派中共计十件龌龊事,我自当为今日的言辞向展昭请罪。”女子一抱拳,“这箱黄金,五爷全权处置。”

      “你是谁?”白玉堂问。

      “山风木林,家住阳谷。”

      酒楼中的非江湖人士不知道两人打得什么哑谜,有理出头绪的悄悄退了出去。白玉堂忍不住笑了,弹出一枚墨玉飞蝗石,走到门边的人哎呦一声拌住了脚。

      “为表诚意,五爷这就送上见面礼。”

      白玉堂这两年大多在汴梁,许久不问江湖事,更何况师父云游四海,并非什么门什么派的,总归是渊源不深。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他还是知晓的,这三个月马不停蹄,从开封府学的那点子查案和推理的能力全都用上了。

      截止半个月前,共计九件。这最后一件,白玉堂将目光瞄准了威远门门主也就是现今的武林盟主,陈远威。

      入夜,天降雷雨,轰隆隆的炸雷把半边天都烧灼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叶子上。

      威远门守卫披着蓑衣昏昏欲睡,被砸到门前的炸雷惊得魂都散了。好容易回过神,却听林间传来吱呀吱呀的木轮声,以及哒哒的马蹄声。

      如幕的暴雨中,戴着蓑帽的人穿着如同鬼魅般的白衣,悠闲地赶着马车。

      “何人猖狂,威远门前还不下车!”守卫喝斥,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马车,而是囚车!车里关着五个手指以上的人。

      “告诉陈远威,你白爷爷索命来了。”肃杀的雨夜本就危险,白玉堂这一声,直接吓得守卫腿软。

      一人跌跌撞撞进门禀报去了。

      陈远威当然不会出来,来迎的是其余什么人,就没那么重要了。

      白玉堂按住车板,借力,纵身越过外墙,施施然落在院里。

      “何人敢闯我威远门?”堵在外面的人纷纷进门来,亮起家伙事。

      “与陈远威的私事,敢阻五爷,犹如此柱。”白玉堂站在空旷的院中,手腕翻转,一道刀光闪过,院中的石刻威远柱横刀切断。

      暴雨顺着蓑帽流下来,他微微侧头,晲着众人。

      众人举着刀但又不敢上。

      白玉堂打了一声口哨,照夜玉狮子架着囚车闯进门。他走到断裂倒下的石柱前,一掀衣摆,将刀插进石板路面里。

      “山风木林,家住阳谷。风木楼木琳琅请陈远威陈门主,出来一叙。”木琳琅从天而降,踩在囚车上,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陈远威依然不露面。于是她每报一次名号,却随手往囚车里的九人身上划伤一剑。

      女子固执而冷漠的话像催命鬼符一样,伴着雨夜凄惨的哀叫。

      鲜血顺着雨水把半个院子都染透了。

      白玉堂行事素来乖张狠辣,这种场面他自己都做得来,更何况只是看着。

      天色将明,陈远威终于露面,但地上已经躺了两个被木琳琅踢下来的人,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大胆,阴毒狠辣之辈,敢在我威远门闹事。”

      “陈门主,在下一介弱女子,何来闹事。不过讨还公道罢了。”木琳琅放下面罩,露出狰狞的伤疤来,“威远门大弟子陈可风遗孀木琳琅,见过陈门主。”

      正邪不两立,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陈远威作为武林盟主容不得弟子与魔教妖女苟且,放任武林人士追杀两人。陈可风最终来求陈远威庇护,陈远威表面答应,暗自勾结他人,残害弟子。陈远威人生中的污点逐步清洗,最后一步就是斩草除根。

      木琳琅毕竟是魔教风木楼的少楼主,陈远威集结六大门派作证,三大镖局作保,将木琳琅护送至阳谷县。半路上,却对木琳琅痛下杀手,遭遇非人折磨。整个武林成为了残害木琳琅的帮凶,她在那场噩梦里失去孩子失去贞洁,苟且这一条命,便是为了今天。

      木琳琅一剑射穿陈远威胸口。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淌。她大仇得报,脸上是泪是雨水都不重要。回到囚车前,困在车里的人哪有往日的威风,瑟瑟发抖地哀求,“女侠饶命。”

      木琳琅杀红了眼,心头恨难解,横剑划过几人的咽喉。

      “山风木林,家住阳谷。报仇尽管来。”木琳琅撂下话,离开威远门。

      她疾走几步,追上白玉堂。

      “五爷莫走。”

      “你身手这样好,完全应付的来。”白玉堂虽未回神,但放缓了脚步。

      “五爷说的,江湖最重名声,我这些年苦练功夫,纵然可以上门杀仇,但哪比让他们身败名裂再丢性命来得痛快。”木琳琅苦笑,“五爷放心,我说过登门……。”

      “不必。”白玉堂停下,横刀挡住木琳琅,“下次再拿展昭做噱头,我定不饶你。今次这事,不必让展昭知晓。”

      木琳琅心头一震,她以展昭为缘由,只是因为白玉堂重义,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过试试白玉堂是不是将展昭当做知己。白玉堂能出手帮她,她自然欢喜。但是白玉堂做了这些事,为着展昭的名声不受诽谤,能将三大镖局六大门派得罪干净,却不让展昭知道,他为展昭做得这些事儿。

      “那猫儿心软,你这档子事,两头都难过,何必让他徒增烦恼。”白玉堂挥手,“你我不必再见了。那箱子黄金散给躺在威远门院内的遗孀吧。”

      章三:

      “所以,展大人你说,这《半江春水半江月》里赢了赌局的这位侠士,是不是傻子!”马汉摇头,好端端的一箱黄金连个响都没听到。

      展昭没有从头到尾看这本书,倒是吃饭时,听大家三言两语的说完了故事。

      今日师兄来开封府,说了一嘴近来江湖上的大事,武林盟主威远门陈远威被人一剑贯胸,同死的还有三大镖局六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听着唏嘘,觉得什么仇恨能这样嗜血。

      “听说那日,陷空岛白五爷也在场。”师兄担忧,“小昭,鼠猫不相容闹得沸沸扬扬,你离他远些,莫要招惹。白玉堂向来是个心眼小的狠辣之辈。”

      展昭胡乱应着,想着今年中秋,白玉堂会不会来同他赏月。

      下午,包大人接到颜查散的一封书信,有关庞太师之事,末了,信里另有一封,说是颜查散给他的。

      他打开看了——展大人,那日与你胡言,请多担待。前些时日,玉堂来我府中,他与我相处光明磊落,我却生着那般心思。想来天地之大,爱而不得事并不新鲜。心中沉闷,无处诉说。好在,我依决意放下。

      展昭心里五味杂陈,晚间睡不安稳。半夜,有人带着凉气躺在他身边。

      和着些雷雨的急促、鲜血的寒意。

      他强忍着困意,掀开眼皮,白玉堂正偎在他枕边。

      他以为又是做梦,想着这人在江湖上生事,在朝堂上惹得人人为他伤心,气得转过身去。

      梦里做不得数,因此白玉堂又向他靠近了些,离得那样近,呼吸可闻。但又恪守礼节,两人中间隔着一指的距离。

      展昭醒来,身边果然无人。

      今日冯六倒是睡眼朦胧。

      展昭坏心上来,拍一拍冯六肩膀,“你可存够照夜玉狮子的钱了。”

      冯六登时吓得瞌睡全无,撇嘴,“照雪今儿好好的在马厩呢,我可不上展爷的当。”

      在马厩啊?白玉堂来了。展昭若有所思地去巡街,巡到中途,又遇见书摊老板,这次老板挂的是“贱价卖书”。

      “展大人,展大人。”老板招招手,“展大人喜欢什么,尽管拿去看。”

      展昭看了看——全都挂着白玉堂的名号,《白玉堂题词游记》、《白玉堂徽州词曲名册》、《风流侠士俏蓝颜》………

      “行情不好?”展昭想了想,脱口问出。

      “哪能,这些都和《半江春水半江月》的作者是同一人,那位才女说了,她和白玉堂闹掰了,谁在卖她著的这些书,天涯海角也要追着讨什么损失费。”老板摇头,指指脑袋,“文人嘛,大多这里有问题,何必惹一身搔。”

      展昭闷笑,但也奇怪,同一次听说,白玉堂能和蓝颜红颜闹掰的。

      是夜,展昭寻着白玉堂的留书,找到汴水河上,离十五还有些日子。河中画舫不多。

      他踏水而去,一到船里。听到白玉堂笑,“猫儿,我近日听说了一件喜事。”

      两人有大半年没怎么见面,一见面,白玉堂就要和他说别人的喜事。

      展昭失落,深吸一口气,走进画舫里,问,“什么事儿。”

      “颜查散订婚了。”

      “啊?”展昭惊讶,看着白玉堂一贯风流的脸,没什么变化。

      “你莫要那样看着我,我知他心思又如何,况且他昨个喜欢我,又不代表明天还喜欢我。这门婚事,他可欢喜的很。”白玉堂递给展昭一盏酒。

      展昭不知道是在为自己难过,还是在为颜查散,又或者颜查散的许婚之人。

      人间世,多半是如此,求而不得,爱而不得。

      “你就不问我最近在忙什么?”白玉堂似有嗔怪。

      “天下之大,你不止这一个去处。人来人往,你不止我这一个好友。”展昭千头万绪,总之闷闷不乐,趴在围栏边,盯着墨蓝色的水面倒影一汪弯月。

      “桌上那本《半江春水半江月》,你可看完了?”白玉堂坐在另一边,抿了一口酒,问。

      既然主动提起这茬,那就不是他多管闲事了。展昭两眼放光,坐正,盯着白玉堂,“看完了,马汉说赢了赌局的人是个傻子,又黄金不要。”

      “嗯,说得有理。”白玉堂点头。

      “这本书半真半假,让女子看完皆被书中主角遭遇打动,恨不得把那负心汉抽出来鞭打,造这般声势,怕是为好友行方便。就算设赌和那位侠士做得再绝,也会让大家认为是行正义之事。”展昭叹气,“可惜……。”

      “可惜什么?”白玉堂挑眉。

      “虽是向负心之辈报仇,但设赌那人却是最深情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负心的故事还是深情的故事?”展昭思索。

      “写给女子看得,自然要以感情之事为主。”白玉堂一语道破。

      “这般费周折,这事莫不是真的,而且书中也没写,那位少侠为何会答应帮忙报仇?”展昭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玉堂。

      白玉堂岿然不动,“假的。”

      展昭皱眉,满脸我不信,这本书和师兄说的事情太像了。

      “同那些乱写我的书一样,都是假的。”白玉堂一脸坦然。

      “既是假的,你怎么这会要和作者决裂了?”展昭不屑,转身去看一旁楼阁上,跳舞的女子。

      “因为我说,”白玉堂凑过来,和展昭一起看着远处。

      半天,没听到白玉堂说下一句。

      展昭转头,“说什么?”

      “五爷有心上人,再这般诽谤,五爷终身幸福都被搅合散了。”白玉堂一贯的风流泰然,半真半假。

      展昭半晌点头,“哦。”

      手臂撑着下巴看岸边,那檐下灯火灼得人眼睛疼。

      等画舫重新回到岸边,展昭起身告辞。

      白玉堂一抬双腿,搭在几案上,挡住去路,“猫儿,去哪儿。”

      “回家。”展昭又气又酸,“赶明你成亲,记得早些告诉我,免得开封府忙碌,送不上礼金。”

      “这么着急送礼金,我就这样招你嫌。”白玉堂皱眉。

      气氛一时僵住了。

      白玉堂余光瞄到展昭攥紧的拳头,这猫儿掌心里都是茧,手背却像丰乐楼的包子,柔软白皙。

      “那你回开封府也要叫上我,我在汴梁都是和你住一起的。”白玉堂起身示弱。

      “我回家干吗要叫你,你自回你城西的家?”展昭明知不该这样怼白玉堂,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人家有了心上人,又凭什么生气。

      “说你笨猫你还不承认。”白玉堂倾身凑近展昭,一边抓住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一边道,“你的家,明明在我这里。”

      展昭懵了,懵得展南侠那个还算灵光的脑子转不动了。

      他任凭白玉堂亲吻他,甚至用了些力道咬他。

      岸边一时喧闹,他着急推拒。白玉堂却甩起袖子,掌风一扫,画舫四周的帷幔尽数展开。

      长长一吻结束。

      展昭脸都红了,依旧只是愣愣地看着白玉堂,“你莫要戏耍我。”

      “若只是戏耍,不至于五爷把一颗心都赔出去。”白玉堂眼里有星星,温温柔柔的,如一汪弯月。

      “那……还要试试。”

      “试什么?”白玉堂不解。

      “试这个。”展昭捧着白玉堂的脸,依样学样地亲吻白玉堂。

      白玉堂闷声笑,“你这猫儿……。”

      尾声:

      很久以后,展昭依旧不知道白玉堂为何相助木琳琅。直到有一年去阳谷县办案,木琳琅听闻他是展昭,出手相助。

      “恕在下冒昧,敢问白五爷可得偿所愿了?”

      展昭不懂,“姑娘知道玉堂所想何事?”

      “想什么事,我不知道;想什么人,我却是知的。”木琳琅只露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展昭。

      展昭心虚地轻咳一声。

      木琳琅了然,“不愧是风流五爷,竟真的如愿了。”

      再说下去,展昭耳根都要烧起来了,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请问当年……。”

      “你想问五爷为何入我的局?”木琳琅叹息,“我与五爷有君子协定,你想知道什么,自是去问他。我能说的,便是,若有一人肯为你入诡谲赴山海,那一定是白玉堂。”

      展昭心里一热,半江春水半江月从此释然,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他出了阳谷县,遇到前来接应的白玉堂。

      两匹马儿向着汴梁而去。

      临近汴梁城门,展昭勒马,白玉堂也收敛张扬。

      两匹马慢悠悠地往城门去。

      “玉堂。”

      “嗯?”

      “我可说过,我心悦你已久。”

      白玉堂侧头看展昭。

      展昭正望着高高的城门。

      身边人来人往,尘世的喧闹络绎不绝。

      白玉堂笑了,“天下之大,吾心归处是家乡。人来人往,我只你这一个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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