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龃龉丛生
(回到高四)
第二节晚自习下的时候,严菁菁上来找我,要我第三节课下了后,先别走,去她们班门口等她,一起走,说有点事跟我说。
我没在意,她总是有很古怪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我猜了也白猜。放了学,依言去十二班的门口等她。猴子正好在窗口,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等严菁菁,我说是。
他就赶忙抬起身子向二组招呼严菁菁,望着她拿手指指窗外的我,严菁菁抬眼看到我,嫣然一笑,又转了过去。旁边的庞思思也注意到了我,嘴角一抿,抿出一个快速旋转的酒窝。
我转过身去,因为我不好意思面对他们班那么多探询的目光。电杆刘娜她们都在十二班。等了大概一刻钟的光景,他们老师终于宣布放学。不一会儿,严菁菁出来,拉了我的手,
“走!”她吩咐道。
“不等庞思思?”我问。
“哦,我今天跟她说了,今天我们俩一起走。”
“哦。”
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不说我也不好追问。走到校门外,我准备像往常一样往右拐,可她说往左走。
“不回去了?”
“那边也可以回去。”
说着她领我钻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七拐八拐,拐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条路也能回去?”
“是呀,你不知道啊?”
“我哪会知道?来这里不到三个月。”
“也是,我在这里都两年多了,再熟悉不过了。”
“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是呀,有一些话在屋里不好意思说的,所以出来说的好。”
“什么话?”
“是你要说的话。”
“我要说的话?跟你说的?”
“是呀,难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啊,你认为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脸一变:“你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
我心下甚是疑惑,不知道她要我说什么。
“没有吧,至少今天没有。”
她听了很失望的样子,不作声了,加快了步子。
“怎么了?”
“没怎么。”
“我有说错话吗?”
“你根本就没说话,怎么可能说错话!”
我哑然。
“哦,对了,我跟庞思思明天就不在陈阿姨家吃饭了,你还吃不吃?”
“不是吧,吃得好好的,怎么不吃了?”
“原因很简单,陈阿姨要我们两个一人买个水壶,说她们家水壶不够用。”
“就这个啊?”
“还有,你没发现,近一段时间饭桌上的菜越来越寒碜了?”
“哦,是有一点,不过你也不能指望天天有荤菜吃。”
“反正,我们是不吃了,你要吃你自己吃去吧!这是你自己的事。快到了,我先进去,你等一会进。”
“为什么?”
“你真是笨!我今天没跟庞思思一起回去,如果我们一起回去,他们肯定知道我们一起溜达去了。”
“哦,那你先走吧!”说着她就往前跑去了。
进门后,庞思思和李凯已经坐到桌子上去了,不见严菁菁。我把书放到房里,进卫生间洗嗽完毕,出来和他们一起学习了半天,严菁菁也没出来。
第二天早晨,我们还睡着,等着严菁菁敲我们的门叫我们起来洗嗽呢,可等来的却是庞思思的声音:“哎!你们快起来啊,我们洗完了,也不早了。”
对这一细小的变化我没太在意。起来洗了就去了学校。我早起的计划只坚持了一个星期,就败下阵来,那样太累。早上加班一个小时,一个上午都没有精神。
很快第二次月考来了。这回我不再前往尖子生云集的教室考试,而是留在了班里。秦人和朝天椒他们都去了外班参考。我心里暗暗地憋了一口恶气,希望能在这关键的一役中打个翻身仗。
很快考完,当天晚上语文自习,我正在做习题,班主任低着头走到我那里,提了提我胳臂上的衣服,我抬头。
“跟我出来一下。”言简意赅,却透露出无尽的威严。
我很忐忑,这回我的感觉还不是太坏呀,难道又考砸了?在一束束注目礼中,我被他像小孩牵着个狗熊似的牵到了外面。走到走廊尽头,他站定,我低着头靠进他。
“是怎么搞的?”
“什么?”我惊愕。
“这回考试又不尽如人意啊!”
“……”我沉默。
“是情绪没有调整过来还是怎么回事?还是生活上面有什么麻烦?可以提出来,比如出入证的问题,提出来都可以帮你解决。”
“嗯?怎么不说话?”
“你看你跟秦人权比比,他跟你一起来的,而他的高考分数还差你一大截,而这两回考试他都比你好得多。你看看是怎么回事?找出原因,继续这么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们不怀疑你高考分数,但你也要拿出与之相应的水平来,是不是?”
我冷汗直冒,我倒没想到这一点,想到他们会怀疑我分数的真实性。看来我真是遇上大麻烦了。如果不想办法力挽狂澜,我在这个班,将很难有立足之地。
“怎么样?”
“我尽力吧,说多了也没有用,你们只认现实的分数。”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尽管提,我们尽量满足。”
“嗯。”
“好了,你回去吧!”
我怏怏地回到教室,走到徐丽娟那里的时候,照例被她逡巡一番。我的心如刀绞,唉!分数呀分数,我对你真是回天无术,你让我无地自容,让我丢人现眼,让我辗转难眠,让我失尽颜面,让我如一只落败的狮子,徒遭平原野狗的欺凌和嘲讽。没有办法,掉进了这个圈套,就只能按这个圈套的规则办事,否则你只能被勒死。
中午放学的时候,看到下面的小黑板上有我的名字,知道汇款到了,赶到收发室拿了汇款单。
准备下午放了学去取,中午要睡午觉的。回去,严菁菁她们还没有回。而陈阿姨却张罗着开饭了。
“李凯呀!快端菜!”
我帮着把长条凳搬到桌子旁边,顺手接过李伯伯递过来的一小碗米饭。
“怎么?不等严菁菁她们了?”
虽然我知道了但我还是问了一下。
“哦,她们说以后不在这里吃了。”
陈伯伯说。
“如果你还愿意在这儿吃,我当然也愿意。”
“没什么,既然上了这个桌子,那就继续吃吧!”
“你今天汇款到了吧?”
好久没有主动跟我说话的李凯突然在对面冒出一句,想是他也看到了黑板上我的名字。
“嗯!”我没在意,以为他没话找话说一下。
饭吃到半路,回过味来。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没上,去了邮局把钱取出来,吃晚饭的时候给了250百块钱陈伯伯,连着上次跟她借的一百块和这个月的饭钱。
陈伯伯边接钱边推让:“不急的,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您拿着吧,总欠着也不好,让您费心了。”
“说哪去了,都一家子似的人,还说那些生分话。陈伯伯是看你这娃挺老实,所以在各方面对你都照顾些。比方说,前天我跟严菁菁她们说买暖瓶,她们不大情愿,我跟她们说人多了暖瓶不够用,你们两个女娃用热水的时候多些,小孙他一个男娃离家那么远,父母也不在家,就不要他买了,谁知她们就生气了,连饭也不在这里吃了。”
“女孩子的事是多些,不像我们男孩子,简单得很,您还是多担待一些才好。”我劝慰道。
“担待肯定是要担待的,都在一个屋里住嘛!其实最让我费心的还不是这个,最令我费心的是李凯,这孩子基础不太好,我们两老就这么一根独苗,自然盼着他能出息了,可这孩子就是不认真学习。前阵子我和他爸说了他,让他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你,说你这么喜欢他,不可能不尽着心帮他,小孙你说是吧?”
“那是,其实我上次也跟庞思思她们说了,说李凯要是听话一点,我可以把他当弟弟待的。”
“他听话呢!他要敢不听话,你跟我说,我告诉你伯伯,拿大棍子揍他!”
“也不用,他这么大的人,伯伯打他也不好,其实他也蛮听话的,将来一定也能出息了,您也不要太操心。”
“你这句话说得伯伯真是太高兴了,行了,你上课去吧,别迟到了,看伯伯把你拉着说了半天。”
“好,那您慢慢忙,我走了。”说着我进房拿了几本书,颠着脚尖走出了房东刚刚拖得锃亮的地板。
一进教室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头,议论纷纷的。我坐下问旁边的师一帆:“咋了,出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消息闭塞哟!听说,理科班死了个学生。”
“什么?不是吧?好好的怎么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
“既非自杀也非他杀,而是死得莫名其妙。”
“你别吓我,别告诉我什么被鬼索去了命。”
“也不是,很奇怪也很狼狈的死法,人家死到厕所里去了。”
“怎么搞的?一不小心掉厕所里淹死了?还是生生给臭死了?”
“不是,人家就蹲那儿,突然鼻子里鲜血直冒,脑袋一歪,就瘫那儿不动了,把几个上厕所的同学吓得半死,赶忙提了裤子去叫人,等把他送到医院,已经光荣殉校了。”
“靠!不是吧,这么离奇的死法?是不是让人给打了?”
“没有吧,据说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那是咋了?难道吃了毒药?”
“谁知道呢,等着瞧好戏吧,看看学校怎么收场。告诉你,”他突然用手捂住我的耳朵说:“听说是食物中毒,咱食堂里的饭菜不干净。”
“不是吧,要是中毒也不可能就死他一个吧,那不要死一大片?”
“这个谁知道呢!”
这时候班主任急匆匆地进了教室,班内很快平静下来。他站在上面,顿了顿嗓子,开始讲话:
“有个事跟大家说一下,可能你们已经有所耳闻,九班的一个学生中午突然倒在了厕所里,送到医院时已经断了气。具体死因医生已经得出结论,说是心脏衰竭死亡,所以你们也不要随便猜测,也不要惊慌,不要跟外人说,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学校的声誉,这也是为大家好。要是有人问你,你说不知道就是了。
就这些,今天晚上我的自习跟英语老师换了,学校要人去医院帮忙。现在家长还在闹。”说着他就匆匆出去了,班里又一次炸开了锅。
文泉以前也死过学生。只不过不是离奇死亡,而是事出有因。那些挺垃圾的学生在江堤边打群架,被联防驱散,一个倒霉小子不小心失脚掉进了江里,一命呜呼了。
后来家长也来闹,在校门口聚集了一大帮拿着各式“武器”的农民,学校领导吓得直抖,让保安把大门关紧了,赶紧打电话向上面求救,结果,据说死者的舅舅气愤不过,从铁门上面翻进学校,拿把椅子把学校办公室的玻璃砸了个稀烂。
那时学校已经紧急疏散了学生,放了我们的假。
我跟山本没有回去,目睹了那个死者的舅舅腆着个大肚子砸完玻璃后,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情,他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喘气,疯狂地叫嚣:
“如果不给个说法,砸完玻璃就砸人!”
把一帮校领导吓得屁滚尿流、心惊胆战。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会儿他们不仅是遇见兵了,还把兵的外甥害死了,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加上死者的妈妈姐姐奶奶外婆守在校门口哭得天昏地暗,悲痛之情溢于言表,那个伤心的妈妈甚至一度哭昏过去,观者无不动容。
后来市领导出面,结合地方领导,好说歹说,陪了上十万,才算了结这档子事。这回二中不知道要陪多少万,如果真查出是学校食堂有问题,关键责任人说不定还要进监狱,不过那种可能性很小。
晚上回去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严菁菁她们,她们一个蹲着一个贴墙根站着。开始黑幽幽的我也没看清楚是她们,刚走到她们跟前就被叫住了:
“孙儒明!”
我一个急刹车停住。
“你们在这儿干嘛?怎么不上去?”
“正等你呢!”
“是吗?有什么事?”
庞思思不作声,拿眼睛看严菁菁。严菁菁站起来,说:
“问你,今天陈伯伯是不是说我们坏话了?”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买暖瓶的事她就没跟你说什么?”
“这个……”
“说了就说了,踌躇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她就认为她没做错什么,也没说你们做错了,意思说你们不应该不在她那里吃饭了。”
“你是不是说我们坏话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说你们坏话!我只不过是替你们打打圆场,搪塞她两句。”
“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们热水用得多,就该买个暖瓶,说我不怎么用热水,家里离这儿远,就免了我的。我就说女孩子家麻烦点很正常,您多担待点就是。”
“我说嘛,你怎么会说我们坏话?幸亏在这里把你逮住了,问了个明白。”
“怎么了?有什么变故吗?”
“是这样的,吃完晚饭后,我跟庞思思回去洗澡,陈伯伯笑嘻嘻跟我们说:小孙说你们麻烦得很。我当时肺都要气炸,心说,凭咱们的交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会这样。
“那怎么办?”
“我觉得咱们三个应该相互信任,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挑拨咱们。”庞思思说。
“是的,我们应该团结,把这个学期住完,下学期咱们搬吧!”严菁菁很认真地说。
“那咱们回去吧,别站这儿,呆会儿李凯回来碰见咱们不好。”我说。
“那你先上去,我跟庞思思后面上去。”
“也好,那我先走了。”说着我就上去了。
推开门,李伯伯正在看电视,电影频道。
“什么电影?”我问。
“《黄河绝恋》,一会儿就完。”
“不要紧,这是部很棒的片子,我也看看。”
刚坐下,李凯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洗了澡。他走到我旁边的矮凳上坐下。一股飘柔洗发水的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皱了皱眉头,知道我的洗发水又被无辜占用了。
“今天中午你走后严菁菁在房里突然大声叫你。”
我惊疑地望着他:“她叫我干嘛?”
“我也不知道,她刚睡醒,坐在床上喊,我告诉她你已经走了,她才平静下来。不信呆会她回了你问她。”
我心下大为震惊,莫非她做了白日恶梦?正好这时严菁菁她们回了,推开门,在那里换拖鞋。
“你们在看电影啊?”
“是呀,《黄河绝恋》”我说。
“不会吧?快!庞思思,快!听说很好看的!”
说着她匆忙换好拖鞋急急地跑到房里把东西放好,又兴致勃勃地搬了个小凳子小跑出来,坐下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画面。
庞思思也一旁坐了下来。
剧情不复杂,但有些惊心动魄,特别在最后一刻,我们多么希望一对相爱的男女能游过黄河呀!可是没有,美丽的中国女孩还是被日军的流弹击中,殷红的鲜血在滚滚的浊浪中弥漫开来,她毅然而然地解开了系在身上的绳子,让她的爱人,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军飞行员,背着小女孩顺利地游过了黄河。
当片尾曲忧伤而哀戚地响起,我听到一旁的抽泣声,我转过头,她们两个已经泪流满面。
“不至于吧?”我说。
严菁菁掏出纸巾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谁像你们大老爷们,心肠一个个那么硬!”
“什么呀?这叫男儿有泪不轻弹!”说着我已经站起来。
“不轻弹个鬼!”说着她也起身去了房里,庞思思也跟着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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