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想不到我是这样的赵发抖

　　浑身酸痛。

　　我翻了小半个身，只觉得腰背僵硬得像死过一回，一动咯吱直响，只好中途放弃，躺在床上合着眼哼唧。

　　“醒啦？”

　　耳畔传来熟悉的女声，令人安心，我回了一个嗯，皱着眉只想琢磨一个舒适的躺姿，忽然觉出一丝不对，睁开眼一看，我同桌正端着一本五三坐在我的床前，夕阳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使她的面容看起来如王后雄一般慈祥。

　　我腾一下就坐起来了，牵一发而动全身，顿时又感觉哪哪儿都难受起来。同桌则眼疾手快地按住我的左手，“别总跟生猛海鲜似的成吗？扎着针呢。”

　　我忍着一股要吐不吐的恶心感，扶着脑袋四下打量了一圈，医务室的摆设因为我头晕眼黑而显得恍恍惚惚，低下头，身上的校服也皱巴巴的，大概是刚才在床上躺的。同桌喊过来校医，检查完我手背上的针头，又嘱咐了两句，转身说声先下班了，窸窸窣窣地脱下白大褂，一声门响，一切又重归静寂。

　　我呆了一会儿，“怎么回事儿？”

　　“啊，你忘了？”同桌放下手里的五三，啧一下嘴，“刚才模考的时候你晕倒了，说是有点低血糖。不过大龙（我们对班主任的爱称）说等你好了单独重测。夺狠滴人呐，都晕倒了还跑不了个测试。”

　　她在那边义愤填膺，我兀自张口结舌，各段记忆在脑海中交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快了，这瓶葡萄糖打完就能回去。”

　　“……不，不是这个！”我努力搜寻印象，“我什么时候能回东宫去？”

　　这回换成同桌张口结舌了。她摸摸我的脑门，“不烧啊……你做梦了？”

　　“哎呀我没发烧，也不是梦，是、是……”

　　我讲不出来了。

　　是什么呢？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呢？

　　如果穿越进《东宫》只是一场梦而已，我的卑躬屈膝、两面逢迎、生死难料都只是一场梦而已，眼前的这一切才是现实，这样不好吗？

　　同桌还在絮叨。她一向和我要好，两个人恨不得比连体婴还要亲，现在更是当妈一样不厌其烦地照顾我，“喏，喝个可乐吧，补充一下糖分。你爸爸我刚才特地去给你买了整整一扎！沉死了。”

　　冰冰凉凉的易拉罐塞进手里，让我清醒了几分，那荒唐的梦境似乎也离我远了一些。

　　我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倦得厉害，什么也想不动。

　　“我想再躺一会儿，打完点滴你叫我行吗？”

　　“还睡啊？好吧。”

　　我又闭上眼睛，混沌未明的感觉重新笼罩下来。

　　“……我不会让你死。”

　　耳边又是谁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疲惫难捱的沙哑。

　　“我原本应该很讨厌你，赵瑟瑟……但你不该死……活过来，权当我求你，行吗？”

　　“……”

　　“……我宁愿我去死。赵瑟瑟，本该死的人是我。”

　　我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说：“可是我也不想要你死。”

　　同桌被吓了一跳，“谁？我？”

　　我几乎没动地摇摇头，嗓音比荞麦枕发出的窸窣声还轻：“我不要顾剑死。”

　　她顿了一下，“你果然没忍住偷偷看了剧对吧！我就说很好看嘛。你也喜欢顾剑啊？他前半段确实还蛮讨人喜欢的，可是他没办法不死啊，李狗子那个臭脾气你也知道，又没人帮帮他。”

　　对啊，一直以来都没人帮他，李承鄞有裴照，小枫有阿渡，就算是我这命里带坑的赵瑟瑟还有父兄相衬。可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但在这个梦境里，我们却是休戚与共的伙伴啊。

　　我已经努力走到了这一步，真的要撇下他不管吗？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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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恶心感涌上来，而我连偏过头去的力气都没有。好在有双手撑着我伏在床边，就是动作粗暴了点，我头一昏，直接吐了个昏天黑地，只怕是把苦胆都哕出来了。

　　头顶传来重重一声叹息，“她把毒物都吐出来就好，这下，命算是保住了。”

　　“那太好了！可是师父，你要不要紧？你脸色好难看。”

　　“无妨，她……人命要紧。我再输送一些内力给她护住心脉。”

　　随后那双手又把我的身子扳正，掌心甫一触在后背上，本该是冰凉的，我却觉得身体没那么冷了，好像有一股热流在血液中滚动。

　　真给你厉害完了。

　　我昏昏沉沉，倒也想得明白，忍不住笑了。这么会妄自菲薄、又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烂好人，除了顾剑还有哪个？

　　可我回来这场梦里，就是不想要他再那么辛苦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重新被安放在床榻上，有脚步声远去了，也有人替我盖了被子，看这个妥帖温柔的手法，应该是小枫女鹅没错。

　　我倒缓过来一口气，拼命捉住了小枫的手。

　　“瑟瑟你醒了！”小枫惊喜地凑过来，“师父果真有办法，你真的没事了。”

　　我喘了半天，用尽全力挤出一句：“快别让他走，别让顾剑走。”

　　“啊？怎么了？”

　　开玩笑，他透支内力还出去乱跑，这不是要人命吗！

　　然而我再没力气说些什么，只能死命攥了攥小枫的手，便再度失去意识。

　　.

　　我手底下死劲儿，本意是向小枫表达我无法言喻的紧急之情。

　　我没想到的是，小说和电视剧里那些个昏迷以后手都跟铁打出来一样的桥段，是真的。

　　据当事鹅某枫讲述，她确实是想去替我拦住顾剑了，但我看似孱弱的小手紧紧抠住了她，她一着急起身，好悬没给我拽到床底下。

　　说罢还给我展示了她白嫩手背上的一圈乌青。

　　最后还是永娘出门找的人。但当她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裴照裴将军搀扶着顾剑，永娘躲在暗处偷听，确认是裴照将他带回自己住处修养。不然这么一个没名没分的男子乍然出现在皇宫里，还真不知道怎么圆回去。

　　我这时候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看看小枫被我掐出淤痕的手，再看看一脸紧张的永娘，我抱住混乱的脑袋想了一想，赶紧打听起我们之间最大的隐患＆最粗的大腿：“李承鄞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哪料小枫方才还强作镇定的小脸一下子垮了，“那天太子家宴上你中了毒，太子手下顺着吃食经手的人查下去，竟查到翊王殿下身上。现下非说是他投的毒，已经关进了大理寺。”

　　小枫苦恼地皱起鼻子，“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翊王殿下怎么会这么做呢？他们说翊王是为了除去太子，可他们是亲兄弟啊。退一万步讲，你我也在桌上呢，他总不会想毒死我们吧？”

　　我沉默了。

　　我焦灼了。

　　孩子，他确实不会毒死你，但我就不一定了QAQ

　　不过正经想想，李老五如果想除掉我，不至于在对手的场合下手，而且还是采用如此变数极大的手段。这碗有毒的糖水经过了三个人的手，如果想任意一个人喝下去计谋都成立的话，那要么是太子想贼喊捉贼陷害于李老五，要么是李老五铤而走险使苦肉计，反过来栽赃太子。

　　说实话，我更想相信太子是那个狼人——谁会愿意自己押的男主角是个杀起来六亲不认的王八蛋。

　　但这是一般的王八蛋吗？这可是李老五啊！

　　我咬着嘴头脑风暴。现下结论不清楚，对策也没有，前有狼后有虎，可以说是穿越的最坑时机。

　　已经开始后悔了QAQ

　　我仰天长叹一口气，侧过脸去看小枫，“你去看过翊王了吗？”

　　小枫点头又摇头，“去过。但大理寺守卫森严，我们被拦住了。”

　　“那也得去。”

　　我说着话掀掉被子下床找衣服穿，刚站起来眼前就一阵发黑，定了定神又道，

　　“小枫，如你所说，翊王不会这么做——就当他不会这么做，那我们就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我们要把他捞出来，而且你还得让他知道，我们在费尽心思捞他！”

　　小枫一边扶我，一边愣愣地听着：“什么蚂蚱，捞什么？你们太深的中原话我理解不懂。”

　　“告诉他，我们相信他，死心塌地地追随他。就这个中心思想，其他的你自己发散一下。”

　　“哦……哦。”小枫道，“可我们还是进不去啊？”

　　“无妨，我现在去摇人，必把你带进去。”

　　“摇谁？”

　　“摇谁。”我磨着牙，“摇李老五他男朋友，黑脸战神，锯嘴葫芦，人形自走放箭器，无台词男三，全东宫唯一没长嘴的人。”

　　小枫震惊：“这么多人？”

　　“……我说的是同一个人。”

　　.

　　裴照看着我，表情有些拘谨。

　　“赵小姐，关押殿下是皇上的旨意，在皇上亲审之前，任何人都不可靠近。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我挑起眉毛，“照你这么说，难道咱们就一点准备都不做，任人宰割？”

　　裴照对“咱们”这个字眼有些意外，踌躇片刻，仍然板着个脸，“赵小姐慎言。属下相信皇上圣明，会还殿下一个清白。”

　　好家伙，好家伙。我本以为裴照的哑巴技能全点在东宫三角恋那点破事上了，现在主家人都快没了他还这么坐得住。

　　对此他焦虑而坚定地表示：“属下不敢僭越。”

　　封建君权思想害死人啊！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向前探了探头，小声道：“明面上咱们就不僭越呗，偷偷去看一眼还不行吗？我知道，大理寺天牢里关的都是皇亲国戚，看守的人就面上那几个，以你的身手，带九公主进去，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裴照被我逼得向后微仰了一下，神色开始有些动摇，但仍不作声。

　　我继续输出：“我是相信皇上圣明，但翊王殿下此时若有筹谋，难道咱们也不闻不问么？何况天牢条件苦寒，殿下……”

　　我猛然停止了叭叭。因为我瞥见裴照的表情，不再是对于反抗封建势力的抵触，而是闪过了几分对我的怀疑。

　　我一直强调着“咱们”，但他们从来没真正把我划进这个阵营。

　　他对我提出的建议早就动心了，一直让他有所疑虑的，是我这个提出建议、且（在他眼里）立场浑浊的人。

　　这个比！

　　我缓缓正回身形，很是不爽地啧了一下嘴，半晌道：“前两天，是你带走顾剑了吧？”

　　裴照似乎没想到我提起这一茬，眉目微动后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为什么出现在宫里，你知道吗？”我也不管他，手一抬继续道，“我与顾剑的……关系，你总该知道吧？”

　　“这……”裴照迟疑片刻，斟酌道，“属下，略有耳闻。”

　　笑死，全上京的人都快八卦透了，你略什么略。

　　我清清嗓子，直接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是真的。”

　　“！”裴照瞳孔地震。

　　我极力忽视掉他目光中对我玩得真花的控诉，并同时表现出凄苦与娇羞：“将军，我对翊王殿下一向敬重仰慕、心存感激，对太子是逢场作戏、情非得已，但对顾剑却是……却是铭心刻骨地相爱！”

　　裴照从我张无忌般的海王言论里醒过神来，忍不住提醒我的人设：“据属下所知，赵小姐您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与翊王殿下两情相许了。”

　　你挺萌的，这事没完了是吧！

　　“你也知道是多年以前啊？你也知道是两情相许啊？”我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多年过去，他翊王都改成喜欢小枫了，他若无心我便休，我找个顾剑怎么了？凭什么他们李家兄弟不喜欢我了还要为了兵权纳我做妾？我又没嫁人，又没劈腿，你们一个个都捏着我不放是几个意思啊！”

　　“……”裴照四处张望，同时示意我小点声。

　　我坐回去，整了整衣襟，平息了一下怒火继续谈判，“我知道，你们都怀疑我的目的不纯，今天在座的就咱们俩，都是给人打工的，我也不装了，我就是想给李承鄞当狗腿，我摊牌了！”

　　裴照看着我把当狗腿喊出了亿万富翁的架势，默默倒了杯水。

　　“就这么简单。我跟顾剑这层关系……”我别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按理来讲，我还得叫翊王一声表弟呢。”

　　很好，裴照呛水了。

　　他颤抖着手，“你、你……”

　　“支持自己表弟当上太子，有问题吗？”我平静地表达着大逆不道，“尘埃落定以后，殿下若能记得我们的忠心，也不枉我今日豁出去女儿名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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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照应允了。

　　但我清楚，他不是为我的话应允的，是为了莫名和我有了牵连的顾剑，而暂且答应和我统一战线。

　　我又构陷了顾剑，把他拉进这场没完没了的虐恋情殇，本来我心里还有些残存的愧疚的。

　　但一想到我受的气，倒也不是那么惭愧了。

　　这该死的现实就是，我一人的名节、身家、性命，屁都不算，只有我表现出对他们其中的任意一个男人万死不辞的恋爱脑，赌上所有也要挖野菜的决心——换句话说，我必得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庸。

　　只有这样，他们才首肯我的作用。

　　裴照准备去和小枫会和了，我看着他撇了撇嘴，心里一点达成目的的喜悦都没有。

　　任何一个人在被反复证明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作为“人”的意义时，都不会感到喜悦的。

　　裴照察觉到了我的低气压，表情又开始犹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闷头走开了。

　　真是教科书般的欲言又止啊（╬?益?)??

　　我直接扯住他，“有话就说。”

　　“想了想，这件事赵小姐应该早就知晓，属下也不便多嘴了。”裴照很有礼貌地躲开了我的手。

　　别，我真的会谢。

　　我追上去嚷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就算我本来知道，但从哲学意义上来讲，你要讲的事和我知道的事即使本来是一件事，但若经过了你的嘴讲述，它就从我们都知道的这件事转变成了你知道并重新讲述的一件事，也就是另一件事了。你又怎么知道我本来知不知道这另一件事呢？换句话讲，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永远也不知道这件事了，也就不知道这件事和我本来知道的事是不是同一件事了。况且——”

　　裴照艰难地伸出手来表示打住，我发誓从他脸上看到了绝望。

　　“如你所说，赵小姐，两天前我确是在宫中看到了顾剑，”他道，“他是为了救赵小姐而来，是吗？”

　　我点了点头。顾剑是不是为这个来我不清楚，但他确实是救了我。

　　“如此，我倒真可以相信，你们二人情意深重了。”裴照叹了口气，“他似乎本就有严重的内伤未愈，此番为了救你，几乎耗尽气力，恐怕……这件事，赵小姐原本也知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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