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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
原本我以为,跟大佬做朋友的日子肯定就像港片里演的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被大佬罩着狐假虎威一番,着实体验一把小人得志的感觉,可是原来不是。
“朋友”这俩字,只是为了让大佬欺负你欺负得理所当然一些。
自从握手言和,我感觉这位爷在日常交流上确实减少了对我的伤害,但其他方面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于是我每天24小时里有了更多生气和憋屈的时间。
举个栗子,这缺德孩子给我起了个绰号叫“月饼”,因为他说我的脸像个大月饼。
港真,这种净添堵的损友不要也罢。
这位爷似乎甚是喜爱这个称号,没事就爱喊我两句。
有时是下课,有时是上课,有时是故意转过头来跟我说,有时是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说。
早晨进教室的时候喊一声,下课离开座位的时候喊一声,校道上恰好碰见的时候喊一声,趴在桌子上说梦话的时候喊一声。
就连上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也会无端端地当着全班男生的面又喊一声——
“喂!月饼!”
我:“.…..”
丁懿同学对此很是心累,被洗脑得几度以为自己就姓月名饼了。
本姑娘一个走高冷路线的学霸,不要面子的啊?!你他娘的才月饼脸!你狗屁的才月饼脸!你全家都月饼脸!还五仁陈皮香菜猪耳朵馅儿的!
无奈这位爷喊得顺口,喊得欢喜,怎么劝都劝不住,他不仅自己爱喊,他还不许别的同学喊。
有次下课,我出去课室走廊透透气,想着多看几眼周围的绿色植物,拯救拯救我这双在高度近视的深渊越坠越深的眼睛,突然耳朵里就飘进几个硌耳的字——
“诶,月饼。”
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丁宸枫懒懒地倚在栏河边,身上撒了些午后的阳光,旁边还站了个我们班的同学,陶飞。
我:“……干嘛?”
丁宸枫:“大家朋友,叫叫你不行啊?”
我把头扭回来,小声啐了一句:“无聊。”
存心搞事情的这位爷似乎今天兴致颇高,开始以花式气腔和高低起伏的声调作妖:“月饼,月饼,月饼……”
这人念经一样,烦死了。我又把头扭回去,怒冲冲地瞪着他:“干嘛?!”
烦人鬼忍俊不禁,从善如流:“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
老娘喜欢你奶奶个狗腿子。
“你肯定很喜欢,”丁宸枫见我没理他,故意道:“不然怎么我每次喊你这个名字你都应?”
我:“……”
还不是你这台没日没夜的复读机对我形成了基础性的条件反射。
懒得理他这种无聊透顶的人,我转身就走,打算回教室去复习复习下堂课的小测,没想到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喂,月饼。”
这次不是丁宸枫喊的,是他旁边的陶飞喊的。
得,有样学样,很快全班、全级,甚至连全校都得管我叫月饼。估计这绰号得闻名大街小巷,走出国门,冲出亚洲,称霸世界。
我顿住脚,回头看了陶飞一眼,他在笑,饶有趣味地又冲我叫了声:“小月饼~”
心如死灰的我:“……”
咬了咬牙,我正想开口让这位陶同学不要被丁宸枫带坏,下一秒他就惨遭毒手,被丁宸枫一个胳膊肘捅了肚子。
无端挨揍的陶同学一脸懵逼,吃痛地喊了声:“丁宸枫你发什么癫?!”
发癫的丁宸枫同学瞥他一眼,淡淡道:“月饼也是你叫的?”
陶飞:“……”
我:“……”
剧情扭转太快,身为旁观者的我暗暗惊叹,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暴力得很,一言不合就内讧。
于心不忍的我生出了当和事佬的冲动,制止道:“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月饼’这个名字也挺可爱,陶飞同学喜欢喊就喊吧,多大点事儿嘛。”
陶飞蜷着五官看我一眼,眼里蓄满凄楚、饱含怨恨,而后哀切地恳求我:“姐,我求您,少说一句吧。”
我这明明是想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位陶同学怎么狗咬吕洞宾?
正想向他解释我的好意,没想到那位忍了忍火、最终还是没忍住的丁宸枫大佬再次发癫,对着陶同学的屁股处又踹一脚。
大佬身高一米八,气场两米八,睥着可怜兮兮的陶飞,用下巴指了指我,对他说:“这我同桌,你放尊重点,以后叫她丁懿,别他妈瞎几把乱叫。”
一脸憋屈的陶飞:“……”
混混沌沌的我:“……”
实在搞不懂他们的世界,我转身,默默回了教室。
没多久,丁宸枫也跟着走了进来,他走到我位置前面,用指关节敲了敲我的桌子:“诶。”
我坐在座位上,低头整理着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和练习册,并不想应他。
“陶飞以后不敢再叫你月饼了,我说过他了。”
“哦,”我面无表情地把书垒好,头也不抬地说:“你也别叫。”
丁宸枫秒答:“那不行。”
我抬头看他:“为什么?”
丁宸枫理所当然道:“我喜欢。”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唯我是地球中心”的人,简直不讲道理。
我气呼呼地说:“我不喜欢!”
沉默了半晌,丁宸枫像是愿意稍稍让步:“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直接叫名字不行吗?”我问。
他摇头,闷声道:“不行,显得我俩没交情。”
我作死地驳一句:“我俩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又不熟……”
“几个意思?”丁宸枫眉头一拧,俯下身子来,将双臂撑在我桌子上,语气极具压迫性:“跟你枫爷都是朋友了,还不熟?”
我:“……”
我“咕噜”地一咽嗓子,感觉人身安全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危险,身子不觉往后仰了一点点,弱弱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其实我就是这个意思,明明一直都是这位兄弟在自来熟,我可是什么事儿都没干,不然怎么可能说出“不熟”这种如此不负责任的言论。
他哼笑一声,“学霸瞧不起人?”
“没,真没,”我抬起眼帘瞄他一眼,又缩回目光,“爷,您也别管我叫学霸。”
学霸这种事情,自己想想还行,别人叫出来,得多难为情。要是这位爷老是对我学霸前学霸后地称呼,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多标榜自己呢。
“楼下那张大头照可醒目着呢,‘学习标兵’呐,跟表彰功勋似的,”这位大佬宛若一位受了天大委屈的姑娘,阴阳怪气道,“亲爱的小同桌,你那响当当的学霸名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行了行了,月饼就月饼,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举白旗投降,哪敢有什么意见,彻底放弃挣扎,没好气道:“酥饼酱饼葱油饼随便你叫,叫韭菜盒子都行。”
真想把他那张嘴给缝上,不熟都被他唠嗑熟了。
这位爷面露笑意,对我这番话大为满意,直起身子走开了,没走出两步,又回头:“喂,月饼。”
我抬头:“干嘛?”
他一笑:“就叫叫你。”
我:“……”
***
枫爷除了爱给我起绰号,还喜欢有事没事就吐槽两句我的普通话。
我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但丁宸枫不是,他的老家是北方的,从外地来这里上学。
具体缘由,大概是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吧,于是举家搬到了这里,他自然而然地也就在鹤瑶市一中上学。
他来自北方,普通话自然标准,听上去字正腔圆,而我的普通话总是带着些沙扁口音,平舌音与翘舌音不分,前鼻音与后鼻音不分,妥妥的塑料感。
这位爷没有放过我这个黑点,他总是说我,月饼,你讲话口音像台湾腔混粤语腔。
然后他就像只鹦鹉那样,对我学口学舌,闲来无事就按着我的口音读课文。
你还别说,他学起来还挺萌的,我说话哪有这么萌。
我当然是不会理他的,即使气得心火燎原,但表面还是看不出丝毫端倪,不与此等人计较。
所以有时候,他有时会故意恶作剧惹我生气,我生气的时候,气得直跳脚,憋着一股气就想喷他。
可是呢,要真吵起来,又总是弱了几分气势。
毕竟我那普通话听上去就好笑,张牙舞爪地发起小脾气来,那叫一个中看不中用,即使心里头那点本地话的弹幕发射得漫天烟火,要转化成普通话骂出口,总是少了那么点意思。
这么说吧,我跟丁宸枫吵架,像结巴跟rapper对骂,下场显而易见,业余组装的小米加步*枪怎么拼得过最强型号的连珠炮?
但我总不能用本地话骂他吧,他听不懂,我骂来有什么意思。骂人就是要对方听懂你的话然后感到屈辱感到羞愧,这才是骂人的意义啊。
——对方觉得不爽,你就爽了。
虽然吧,跟他吵嘴的时候不能用本地话,但是私下骂他的时候可以啊,然后我个白痴,就这么天真地以为了,觉得自己智慧无限,并且愉快地决定要把这个爽爆的想法付诸实践。
有一次,他又恶作剧,往我历史书上的成吉思汗先生头上添了顶洋气的圣诞帽,看着书页上中西结合的元太*祖陛下,我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心头上的火是多少罐王老吉都没有办法平息的。
仍清晰地记得当时,我温柔若水地直视着他的双眼,露出上帝般的仁善笑容,语气温和地用本地话对他说:“你个扑街仔。”
丁宸枫愣住。
我见他没说话,盯着我,脸上表情充满疑问,一看就是听不懂我在骂他。
我暗喜,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从此,这个小伎俩成了我之后一段时间里最爱反击他的手段,看他那副被我骂了却蒙在鼓里不知反驳的傻逼样儿,我就觉得自己受的气都讨回了些。
直到后来有一次,当时我正用本地话给旁边的同学讲解一道题目,恰巧枫爷路过,他凑过来,一副要一起听的样子。
真是什么屁事都关他事。
“你听得懂我们在讲什么吗?”我切换回普通话问他。
“听得懂啊,”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你刚才不是在说怎么用矛盾观分析这题吗?”
我突觉头顶上劈下一道雷霆万钧:“……”
这人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眼眸明亮的单纯学生样,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桌上的卷子,轻飘飘地说:“继续啊。”
这一触即爆的局面,叫人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我心虚得有点慌,口齿打架,连话都说不清:“你,你上次不是……可我、我骂你的那句……”
大佬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睨我:“我只是不太会讲,没说我听不懂,傻逼。”
我:“……”
不,我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深呼吸镇静下来,我脱力地问他:“那、那我以前用本地话骂你,你都听得懂?”
丁宸枫饶有兴致地看我:“不然呢?”
我:“……”
对啊,不然呢。
所以他一直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就像现在这样?
此等屈辱,何人能忍。
......可是不忍也得忍,理亏在先,还能扑上去把他咬死不成?为什么他总能在我俩的斗争中大获全胜,而本弱鸡毫无回击之力?
此刻的我如同窝在角落里的可怜虫,卑小无比,窝囊又废材,看着他在那里哈哈大笑,笑得像个神经病。
唉,笑吧笑吧,笑死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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