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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小，听了也没用，乖。”老鱼精连哄带骗把三千岁赶走，转而对小姜笑道：“你真的想听？”
小姜点点头，又往老鱼精身边凑近一些，一副好学模样。
“其实很简单。”老鱼精笑道，“你要真对他有心思，不用废话，直接办了他。”
“……啊？”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老鱼精嗔怪道，“上回跟三千岁从我那顺走的珍藏本，莫非白看了？”
他这样一说，小姜瞬间明白过来这话是何意思，登时脸上发烧，连耳垂也泛出了红色。
“你说笑的吧？”他拿袖子挡住眼睛，“这怎么能行。”
“为何不行？”老鱼精道，“你既是兔精，学什么清心寡欲，妖性跟兽性都跑哪里去了？”
他见小姜仍是躲在袖子后边，一把将他双手拉开：“我这是在教你帮你，又不是害你，不想听就算了。”
“想是想……”小姜低着头道，“但你这法子不好，换一个成么？”
“你想学就得信我。”老鱼精轻笑了笑，伸手去勾他下巴，“只跟你提了一句就怕成这样，真去做还了得？现在三千岁不在，有什么话就老老实实说，不必怕羞。”
说话间他将小姜又拉近一些，轻声问道：“你是有多喜欢他？”
一片珍珠色的香雾随他吐出的字句弥漫蒸腾，幽香如兰，氤氲绵长，连带老鱼精的声音都变得空灵出奇，似从远山而来。小姜被这香气迷得有些晕乎，支吾道：“很、很喜欢就是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一片香雾蒙上脸颊，仿佛遇水生花，丝丝不散。
“记不得了……”小姜迷迷糊糊道，“大概，大概是……”
他反复念叨许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香气里的声音笑道：“那你想不想跟他亲近？”
“……想。”
小姜答出这一个字，香雾忽的四散开去。他张开双眼，惊见老鱼精距离不过寸许，嘴唇快要贴上他的鼻尖，吓得他连退几步，差点跌进花丛。
“你瞧，心里不也在说想亲近。”
老鱼精说着冲他一笑，双眼似醉非醉，光华流传，即使小姜一贯视他为长辈，也觉动人心魄。
“我方才的样子好不好看？”他指着自己问道。
小姜老实答道：“好看。”
“动点心思手段，你也能这样好看的。”老鱼精笑道， “既然说想亲近，那你还顾忌什么。”
小姜道：“这样不好，强来的事情我做不出的。”
老鱼精怪道：“你是妖怪，不必为人伦所缚，管他好是不好。缠绵欢爱本就是寻常事情，更何况是情人之间。”
“那样的话，跟火尾有何分别？”小姜轻声道，“况且我们还不是情人。”
“现在的确不是。”老鱼精叹道，“你要再这么温吞下去，以后也不会是。”
小姜被他说得心慌意乱，道：“那我究竟该怎样做？”
“照着自己心意来，想亲近就去亲近。”老鱼精道，“只要你做得到，管他第二天是气是怒是羞是恼，我都有办法应对，保管将人收得服服帖帖。”
小姜细想了想，颓然道：“不行！我做不出。”
“你怎这么没用。”老鱼精道，“这法子我试过多次，没一回失手，怎么到你这就这不行那不行。”
他伸出五指在水里搅了一搅，托出一对酒香四溢的青玉杯。
“小兔子，你酒量如何？”
小姜摇头：“未曾试过。”
“看你这样子，估计撑死了也就半壶。”老鱼精摸着下巴道，“那小仙酒量又如何？”
“不晓得。”小姜回想一阵，忽的道，“但我见过他跟别人对饮，大概能喝这么些。”
他比划出酒坛大小，老鱼精鄙夷道：“才这么点？看来也是个三杯倒。”
他将那对杯子分开，指给小姜看其中奥妙，“这对杯子有个好处，左边的添酒化水，遇水如常，右边则倒过来，添酒是酒，添水也是酒。你就拿这杯子去跟他拼酒，当一回千杯不醉。”
“拼酒……然后呢？”
“酒这东西喝多了能出什么事，还用我说？”老鱼精嗔怪道，“怎跟块木头似的，难怪在岛上朝夕相对这么久都没进展。”
他说着将青玉杯塞进小姜手里，“寻酒的事交给我，之后怎么做我也慢慢教你，但你这心思可得定下，要是不肯做就早些说，别白白费了我的苦心。”
于是这对奇妙的青玉杯子就一直躺在小姜袖中，连去学画都不敢拿出来，跟烫手山芋似的，碰着就让他心慌。
他心里一乱，笔下也跟着乱糟，纸上一片墨污，不忍直视。
乐莘见状有些讶然：“这是怎么了，昨日不还画得挺好？”
小姜苦恼道：“乐先生，我心里很乱，今天画不下去了。”
他学画素来一丝不苟，鲜有怠惰，只有今日实在异常。乐莘温声问道：“出了何事，可能说与我听听？”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好开口，小姜思索再三，含糊道：“乐先生……当时跟喜欢的人，是怎么表明心意的？”
乐莘听得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感情事。”
他在小姜身边坐下，伸手将他画笔搁开：“你年纪尚轻，为情所困也是难免。其实，感情这回事很简单，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就好。”
“只是说出来就好了？”小姜问道，“没有其他的吗？”
“表明心意的话，要清楚明白地说总是不好意思的。”乐莘低头笑道，“不怕你笑话，我当时也有喝些酒壮胆，说了一堆话也不晓得是否词不达意，最后还是——”
他说到这应是想起旧事，面上微微赧红，手指不由自主地去抚嘴唇。
小姜见状自言自语道：“乐先生竟也这样的。”
“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以前也当如此，可事关己身，才知情难自禁。”乐莘笑道，“你以后就会明白。”
他说得淡然，小姜听着却有些出神。
那天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画出一张完整图画，只不停地去摸袖中的杯子。
青玉杯隔着布帛都能觉出杯口清凉，却又如丝缕粘连，无法拔开。
* * *
老鱼精用圆叶子送来了两坛好酒，老远就能嗅出酒香。
“记着哪个杯子生酒哪个杯子化酒，用错了就完喽。”
小姜应了一声，弯腰将酒坛抱起。
“我还当你肯定不敢，没想到胆子竟大了。”老鱼精轻笑道，“遇着喜欢的就出手才像话，不枉我替你费这么多心思。怎样，教你的都记住没有？眼神怎么摆，手往哪里放，情话怎么说，别到时都给忘了。”
小姜心虚道：“记住了。”
“脸上别跟上刑场似的。”老鱼精道，“人欲无穷，食髓知味，有这一次才有下一次，不然你们之间永远只能淡得像杯白水。”
“哎。”他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我紧张。”
老鱼精气绝：“我年轻时对美人一勾一个准，怎么现在的小辈一个比一个怕羞，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小姜被他一说又慌了心神，抱起酒坛慢腾腾往岛上走去。
这老鱼找来的酒也不晓得有多烈，只这一段距离，他就被酒气薰得晕晕乎乎。待抱着坛子坐在煌采面前时，小姜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那个……我请你喝酒。”
他小心翼翼把青玉杯子拿出来，一只给自己，另一只给煌采。
“我去学画时看到一家新开的酒肆，生意挺好，就顺手买了两坛。”
煌采道：“你哪儿来的银子？”
“宝秀给的。”小姜一个谎话连着一个谎话，双手抓着膝盖才不致让声音露出破绽。
“我还有几天就要走了，就想着跟你……那个，把酒言欢？”他一慌就把老鱼精教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煌采道：“你不要忘记自己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那点小伤已经好了！”小姜指着自己的腿道，“而且现在不喝，以后说不准也没机会了。”
他说着赶紧拍开泥封，往杯中添酒。
“这一杯先敬你，当初你用宝珠救我性命，还未好好跟你道过谢。”
小姜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杯中烈酒已化为清水，入喉清凉，直透心骨。
煌采也未推托，与他一同举杯饮酒。酒杯刚空，小姜又给他斟上。
“这一杯也敬你，这些年在仙岛幸好有你照顾，我……我这辈子都记得这些时日。”
他连斟了七八杯，那些平日不好意思说的话也趁机说了个遍，只是一坛见底，煌采看起来仍很清醒。
小姜并不清楚他酒量如何，开第二坛时，他有意无意问道：“你醉了吗？”
煌采道：“你觉得我醉没醉？”
小姜看了他一会，道：“好像没有。”
他捧起酒坛斟酒，一边小声嘀咕道：“奇怪，怎这么能喝。”
“我以前倒不知道，你的酒量竟也不错。”煌采道，“要是想一醉方休，这样一杯一杯要到几时，不如换个大碗来。”
小姜见他要换杯，立时就慌了：“小酌怡情，就慢慢喝好了，再说也没有大碗。”
“没碗就喝不成酒？”煌采笑道，一手拎起酒坛，将坛口微倾，仰头就灌。
他如此快饮，一口气喝下小半坛，竟是神色不变。小姜看到他把酒坛递过来时，吓得脸都白了。
“我不会这样喝。”他将手背在身后，“拿杯子不成吗？”
“不会就学，哪那么多废话。”煌采道，“还是你就这等酒品。”
小姜毕竟是少年心气，被这样一激也生出几分豪意。他心想煌采多饮半坛在先，如何也该是他先醉，便接过酒坛，有样学样往口中灌去。
烈酒火辣，呛得他咳嗽不止。小姜连咽三次才将口里酒尽数咽下，再将酒坛递过，“该你喝了。”
煌采不动声色接过，仰头再饮，喝到一息将尽方才给他。
他们轮换饮酒，这剩下的一坛不多时也见了底。
小姜头一回喝这样多，面上早已染上层酡红。他只觉这酒越喝越甜，有如糖水，坛子空时竟有些失落，将个空坛颠来倒去，不住喊道：“怎么没了？”
一语未尽他先打了个酒嗝，头上随之“嘭”的冒出一对兔耳，软趴趴垂下半截。
“怎这么快就喝完了？”小姜丢下空坛，又去看另外一只。他脚下踉跄，不小心让椅子腿绊了一跤，膝盖一弯，整个人就磕在了床边。
腿上痛意让他稍为清醒过来。小姜翻身坐下，拿手背抹了下嘴，问道：“煌采，现在你醉了没？”
煌采不知何时已坐在他身边，仍是道：“你觉得我醉没醉？”
小姜揉揉眼睛，见他身影好似变成了三个，不由笑道：“终于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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