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有时候，失望真的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乔浅几秒钟前还在暴怒，到处找人借手机打算找林鹤之问个明白，可当手机拿在手里时，他却突然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失了兴致。

　　这种无奈又无力的感觉并非来自于对于现实的不满，更多的还是对于林鹤之隐瞒实情这件事的不明白和气恼。

　　不是说好去同一个城市念书的吗？

　　不是说好不去加拿大的吗？

　　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就算你有了自己的计较与打算，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我妨碍你的选择，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让我知道？

　　是不是要一直隐瞒我到高考结束，隐瞒到你坐着飞机离开了这里，还要让我这个傻子在原地傻傻地等着你回来？

　　乔浅想哭，却又觉得好笑，自己最近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曾与林鹤之一同想象未来，现在看起来却像个笑话。

　　林鹤之的同桌察觉到乔浅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乔浅扯了扯嘴角，摆摆手道没事，就此离开。

　　那男生觉得乔浅这状态有点怪，随之把乔浅来班上找过林鹤之的事发消息告诉了林鹤之，林鹤之收到消息时刚好从外面回到家，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 ***

　　乔浅翘了一天的训练，也没有回家，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逛着。

　　天空飘来一朵乌云，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冬季的雨最是冻人，街上的行人遮着头急匆匆地找着地方躲雨，乔浅将帽衫的帽子盖住头，垂着头与人流逆行。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乔浅心想，湿冷的寒意沁进了他的衣服里，惹得他打了个喷嚏。

　　抬起头环顾四周，乔浅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回了小时候常去的少年宫的老街，无处可去的他寻到了那家他最爱去的甜品店进去避雨。

　　这家甜品店不大，店面老旧，墙上还挂着十几年前做的菜单，现在上面已满是霉斑。但这家店能在这条街上屹立二三十年，靠的向来都是好手艺和好食材。

　　老板娘三年没见乔浅竟还记得他，乔浅刚一进门就被热情招呼，老板娘去里间给他拿了条干净毛巾让他擦擦，又问他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好。”乔浅也没心思看菜单，任由老板娘发挥。

　　老板娘看出乔浅此时低落的心情，不再多问，只手脚麻利地给他做了碗香味浓郁的姜撞奶。乔浅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混合着辛辣的姜味滑入他的胃中，一股暖意从内而外地涌出，乔浅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雨越下越大，屋檐处的水都快落成水帘了，乔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只能坐在店里看着雨发呆。

　　很久以前，大概是四五年级的时候，乔浅同林鹤之去少年宫上兴趣班，下课后遭遇大雨，也是像这样匆匆忙忙跑进这家店里来避雨的。那时接近饭点，自己却没办法回家，坐在甜品店里的塑料椅子上又是打喷嚏又是肚子咕咕叫。

　　小林鹤之问他：“阿浅，你是不是饿了。”

　　小乔浅焉了吧唧地说：“别乱说，我可没钱买吃的。”

　　想起乔浅一拿到零花钱就会挥霍空的习惯，小林鹤之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小钱包去点了碗热气腾腾的甜品，具体是什么乔浅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味道很甜，很暖，吃进嘴里还有股花香。小乔浅和小林鹤之一人拿着一个勺，吃着同一碗甜食，一同在店里等雨停。

　　乔浅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又会回忆起小时候与林鹤之之间发生的事，可回忆里那略带昏黄斑驳的温馨越是快乐，就会搅得他的心里越是难熬，叫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一碗姜撞奶下肚，雨还是没有作罢的架势，乔浅身上也没带手机，一时没了办法。湿湿的衣服透来刺骨的凉意沁进了骨子里，乔浅打了两个哆嗦后直觉得身上开始发烫。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乔浅趴在桌上疲惫得快要睡着时，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醒醒，接你的人来了。”

　　乔浅睁开眼，见店外个穿着风衣的人撑着把黑伞看着他。

　　“阿浅。”林鹤之唤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乔浅皱眉。

　　“我去你家、学校和训练基地，都找不到你，只能往你以前爱去的地方一个个找起。”

　　“哦，这样。”乔浅点点头，毫无气力地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林鹤之握住伞柄的手倏然攥紧，他咬紧了牙关，片刻后才小心问道，“你都知道了？”

　　乔浅嗤笑一声，“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

　　林鹤之的话噎在喉咙里，不知该怎样开口。

　　乔浅打量着他，打量着这个前段时间还与自己腻在一处的人，蓦地觉得心好凉，他颤抖着声音道，“林鹤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拒绝了你爸的提议，你不会去加拿大的。”

　　“我拒绝过。”林鹤之收了伞走进店里，在乔浅面前坐下，“只是，后来有了一些我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也是，你爸那么大一家公司等着你继承呢，你自然要听他的安排了是不是，这也是人之常情。”乔浅嘲他。

　　“不是这个原因。”林鹤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他一向都将家里那些烂账瞒得严严实实，从不让乔浅知道，也不想让乔浅知道，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这一切。

　　“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那些理由，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鹤之不敢去看乔浅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每次看到你努力的样子，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乔浅笑了，“怕打击我的积极性？很好，还有呢。”

　　林鹤之沉默。

　　“是不是看着我整天做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样子很有意思？我可能真的是太天真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阿浅。”

　　乔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种事上生你的气，这是你要走的路，我无权干涉。我只是……只是太生气了，因为你明明跟我约定好要去同一个地方的，没想到你食言了。”

　　要不是少年人的喜欢太过干净热烈，或许还不会徒增那么多的希望和憧憬，当梦被打散后，难过与不甘浓稠得冲刷不开。

　　林鹤之拉住乔浅的手，低声道，“四年，只是四年的时间，或许还会更快。阿浅，你愿意等我吗？”

　　乔浅不作答，也没抽出自己的手。

　　“或者，你如果愿意，你可以跟我一起……”

　　“够了。”乔浅打断林鹤之的话，“我没你那么优秀，别在我身上乱花心思了。你继续准备你的出国吧，我也是时候回基地了。”

　　乔浅走出甜品店，林鹤之撑着伞追上他，黑色的伞遮在俩人头上，雨将伞内与伞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鹤之看着乔浅苍白的侧脸，嘴唇几番嚅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站在公交站前，乔浅突然转身面向林鹤之，他认真道，“林鹤之，刚才走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了。”

　　“谢谢你那么喜欢我，这几个月大概是我目前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日子，我很开心从小到大都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

　　“可我们终究还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你是天之骄子，等待你的是更广阔的世界。而我，我没你那么厉害，但我也会认认真真地过完我的一生。”

　　“今天朝你发脾气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太幼稚、太在乎自己的感受了，直到刚才我才恍然大悟，真正地为一个人好，绝不能捆绑他的人生。”

　　“啊，对了，我还没有祝贺你拿到Offer，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你不必对我觉得不舍，也不用担心我会一蹶不振，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会为我自己负责。”

　　林鹤之伸手拭去了乔浅眼角溢出的泪水，喑哑道，“谢谢你阿浅。”

　　乔浅将手覆在林鹤之的手上，“我希望我们都不要给对方无谓的承诺，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无论发生什么，都让它顺其自然吧。”

　　林鹤之愣住，“什么意思？”

　　乔浅拦下一辆公交车，上车前他对林鹤之说：

　　“不管我们以后的关系会变成怎样，鹤之，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雨声减弱，公交车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天上的乌云散开，一缕阳光散落下来。

　　林鹤之收了伞坐在站台内供行人等车的座椅上，怔怔地看着脚边的小水潭，水面上他的倒影憔悴不已。

　　他听懂了乔浅最后那句话的涵义，可他恨不得自己可以再笨一点，要是能听不懂就好了。

　　林鹤之抬起头，伸出手想要接住那缕阳光，却发现无论怎样都无法触碰到它。

　　曾经天上的太阳心甘情愿地坠入在了他的手心，而现在，太阳仍是太阳，只是它又回到了那个让他不可触及的地方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