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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别离
左云枫道:“我要回江都老家。”
一阵沉默。
林巍嘴巴不自觉张大,可见有点被吓到了,“为、为什么啊?”
徐长松神色不变,道:“我还在想你何时才说,算算花在路上的时间,也要将近两个月,可你迟迟未有动静。再不走就得错过这次县试了。”
左云枫微微一笑:“知我者,长松也。”
“不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林巍突然起身,“怎么就要走了呢?”
徐长松失笑,道:“云枫不想错过明年二月的县试。”疑惑地看了林巍一眼,“朝廷在这方面有严格规定,学子必须返回原籍考试。云枫可不是邱山本地人,离开是一定的。”
林巍下意识地抿抿嘴,问道:“云枫不是本地人?”
“你不知道?”徐长松颇有些诧异地看他。连左云枫都有点惊奇。
林巍讪笑道:“阿枫可没有说过他家里的事,不过,松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长松头疼的揉揉太阳穴,给他科普道:“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当地人聚族而居,以我老家桃源村为例,以徐姓家族为主,同村的杂姓人家或因前朝战乱或其他原因从外地搬迁而来,左姓可不是常见的姓氏。而且别说邱山县,就是整个府城都没出过几个举人,左伯父为举人功名,若是本地人必定会在县里传的沸沸扬扬,可你有见左伯父之名被传颂吗?”
林巍喃喃自语:“好像是没有。”
徐长松抽抽嘴角:“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举人功名同进士一样,可立举人牌坊,你在哪里见过左伯父的牌坊?”
取得举人功名,就相当于拥有了做官的资格。但凡是连续三次考不中进士的举人都可以到吏部报到,等地方有了空缺就会安排过去填补。但是一般都只是七八品的教谕,左举人便是如此。能分到知县的人不仅需要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还得看运气。像他的大嫂白氏的姐姐就嫁给了一位举人为继室,可那位举人只是被分配到这里当个小官,等任期期满那是要离开的。
林巍顿时变哑巴了,别说左伯父的举人牌坊了,他连别人的举人牌坊都没见过,哪里知道举人牌坊长什么样。
左云枫摇摇头,模样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就犯傻了呢。施施然拿起手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道:“火候过了,失了清醇。”
徐长松笑道:“我哪里懂得喝茶,高正也不会沏茶,只水开了倒些茶叶,有了茶色便端上。尝个味道解渴罢了。”
左云枫点评道:“牛嚼牡丹。这茶叶是上好的婺绿眉茶,汤色原应是清澈的黄绿色,可你看看我手中这杯,黄俨俨的,不仅煮的老了,放的茶叶也多。糟蹋了这茶叶。”
徐长松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茶汤颜色是有些深,笑道:“正好有你这个懂茶的人在,也不算埋没,等会儿让高正给你捎上一瓶带走。”他不懂茶,只晓得是甜是苦、或浓或淡,这些茶叶是刘员外给他带的地方土仪,他见不过是些茶叶玩意儿,也就留下了。
林巍似是回过神来,蔫蔫地问左云枫:“你什么时候走?”
左云枫放下茶盏,道:“三天后。”
林巍诧异道:“你这是提前准备了,瞒得可真紧,之前也不见你露半点口风。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了?”
左云枫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把你当兄弟。见林巍作势要打,才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巍仗着自己身材宽大,一个顶俩,握紧拳头朝他脸上怼:“你林哥我可不是君子,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伪君子。”左云枫左手格挡,一个轻巧的转身就脱离林巍的攻击范围。
不理会二人打闹,徐长松略略思索,道:“你是独自上路还是……”如果全家搬离,此后恐无相见之日。
左云枫听懂他的未尽之语,微微点了下头:“我爹也请辞了教谕一职,准备回乡再试能否更进一步。”
果然。徐长松心想。左云枫点明后,林巍再傻脑子也转过道了,既然选择了科举这条路,那么分离就成了必然。
临走之前,左云枫留下一句话:“有些东西带不走,留给你们当个念想,也好消消你们满身的铜臭。”
满身铜臭味的徐长松、林巍:……
徐长松很想挺直背告诉左云枫,他这样才是正常人。可看到左云枫那清逸俊美的姿态和眼神里充斥的都是满满的鄙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不跟他计较。
次日,左云枫果然打发人送来东西:四盆菊花,四盆兰草。花中四君子之二,徐长松嘴角直抽抽,云枫这是在骂他不“君子”么。
让高正叫上金叔一起把四盆菊花送去给正院和东院,让奶和爹娘赏玩,再给大哥送去两盆兰草,自己留下两盆兰花摆在书房。总不能辜负左云枫的一番好意。
林巍二人同来也同去,徐长松静静地躺在床上。高正取了火镰进来点燃蜡烛,见天色已晚,他还没有动静,低声问道:“二爷?”
徐长松道:“无事。什么时辰了?”
高正回道:“酉时三刻。二爷,可要摆饭?”过了夏季天黑得快,徐长松答应一声,高正出去端来一个饭盒,也不用徐长松下床,搬来矮桌放在床上,把饭菜一一摆放整齐。
徐长松病中不宜油腻,饭菜极为清淡。一大碗粳米饭,一碟素炒白菜,一碟糖醋萝卜丝,和一小盆平菇豆腐汤,连一丝油花都看不见。徐长松觉得自己头又疼了,作为一个肉食动物,他想吃肉!
就着脆生生的萝卜丝吃完饭,等高正撤下东西再回来,徐长松开口问他:“书房里的钱箱子里头还有多少余钱?”
高正想了想,道:“这个月用了二两四钱买了两部新书,还买了些小玩意儿给大姑娘,花了九十二文钱。钱箱子里还剩下六十八两六钱银子,还有七贯大钱,五百六十八个铜钱。”
徐长松点点头,道:“你去拿二十两银子,买些佩扇、广绣,还有那些木雕、榄雕、泥塑,挑好的买。我记得刘员外给我带的土仪中有不少好茶叶,也挑几罐出来。”
高正诧异道:“好端端的二爷怎么想起买这些东西,这是要给谁送礼不成?”
徐长松道:“你的左公子要回老家去。时间紧迫,礼薄就薄些,备好直接送去左家。”
高正道:“诶呦我的二爷,您好歹也拣那些文房四宝送,送那些小玩意可有点上不着台面。”
徐长松觑了他一眼,笑道:“他可不缺文房四宝,我就不丢这个人了。送这些就是预备给他送人的。你只管去买。对了,我记得金婶腌制的一手好紫姜,你去要一罐来装上。”
高正一脸委屈的应是。
徐长松低低一笑。云枫,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我抬头追逐着你的身影一刻都不敢放松,如果你不离开,那才会让我瞧不起你。
三天后,邱山县郊外。秋高气肃,万里晴空,宜出行。
十数辆整整齐齐的马车停在一处,左举人和左云枫正与各自的好友道别。
徐长松并没有来,他的病情虽没有加重却仍是不太好。
李春等人与左云枫之间虽交情浅薄,但也有两三年的同窗之谊,也亲自来送他一程。林巍不复以前的欢颜,神色郁郁,等李春等人说完才上前闷声道:“你还会再回来吗?”
“大概吧。”左云枫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怎么,现在就舍不得我了?”
“胡说些什么!谁会想你,别当我是那些被你样貌糊弄的小姑娘。你不在还正好,以后读书没人烦我。”林巍没好气地道。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他都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左云枫拉长声音:“哦~”
林巍最讨厌左云枫这副一拳头打进棉花的态度,轻飘飘的无力,明明自己才是比他还大上两岁的人,可实际上总是他来教训自己。林巍脸色变了又变,看在今天你要离开的份上,小爷我不生气╰_╯。
左云枫见他表情如此丰富,不禁眯了眯眼,他的想法全都表现在脸上,太好逗弄了,不禁爽朗一笑。徐长松若在此处,一定会大呼妖孽。精致的相貌丝毫不显女气,反而越发阔朗大气。纵是林巍讨厌他,也是一呆。
左举人声音炸起:“各位,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对众人郑重抱拳,“枫儿,走了。”
“是。”左云枫从大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抛去林巍的方向,跟在左举人身后毫不拖沓上了后面的一架马车。
十数辆马车在左举人的吩咐下行动起来,层烟飞滚,不过半刻钟,只余下三十多道轧路的痕迹,人已鸿飞冥冥。
林巍随手接住。
左云枫,再见。下次相见必定是京城。
把油纸包打开,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林巍瞪大眼睛,一叠金黄色的油饼,还带着余温。拿出一块狠狠地咬下去,嗯,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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