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玄亮/亮玄]隆中一梦

　　诸葛亮倾身过去，主动地抱住了对面的人，把答案和内心的力量全部都倾注到刘备身上。

　　“无论结果如何，这条路，我都会陪主公一起走，再不要想任何可能了。

　　对诸葛亮而言，除了于亲友间的生离死别时刻，他应该是没有抱过任何男人，本来就是，除了特殊的时刻无以表达内心情感外，平时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呢？

　　但是此刻，当他抱住刘备后，他感觉这个这个举动就如同呼吸一样，再自然不过。

　　突然而至的这个怀抱，很自然很放松，同时又温柔且坚定地倾注了很多力量进去，在刘备感觉，飘忽的不像是真实发生的一般。

　　“在主公感受不到这份默契和共鸣时，还可以用形式来证明。不是吗？”

　　“主公现在能够感受到了吗？”

　　“……”

　　并没有，现在感受到的只有飘忽和不真实。刘备心想。

　　诸葛亮能够感觉到刘备现在的状态，大概有点像是刚才他对着自己耳语时，自己当时内心略显狂乱的状态。刘备没有自己那么训练有素的神经系统，大概会“咸鱼”很久，对于可以任意鱼肉自己主公这件忽从天降的事实，诸葛亮还是会把握分寸的。

　　无论古今，面对一件事情，人类内心常常天人交战，这是事实。

　　什么时候需回归天的心态来做天的事情，什么时候可怀揣人的心态来做人的事情，这个度，就算别人把握不准，他诸葛亮自认为是能够把握合理的。

　　所以他适时的转换了巧言，同时结束了这一抱，拉开了距离。

　　“请亮与主公一起出山共谋大业，怎么会是过多的欲望呢~”

　　“万众百姓之期，主公都能背负于自己一身，何况是亮的这一份才智呢~”

　　“也许上天不忍主公独自负重前行，才把亮赐予主公的，我们就这样认为吧，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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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野城郊，议事台之上，诸葛亮独自一人站在最高处，看着远方。

　　在他目及范围内，不远处的校场上，关张二将正在训练水兵与陆兵，他看到一名弓箭手正曲起手臂，在拉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后，果断射出弓箭，箭在空中飞行片刻，直直坠在地上。

　　水镜先生与其友崔周平对刘备说的话中之含意，无非就如眼前此般画面，一个人也好，一个时代也好，一个王朝也好，其自身能量从生至死就像这支箭一般，在势能用尽时，一片树叶也能压死一只骆驼，非落叶之功过，气数已尽罢了。这也是当时在隆中时，他告之刘备刘表将不久于世的原因。

　　汉室气数究竟还有多久，又会终结于何人之手，这些并不是影响与决定他是否愿意出山的直接原因。此生的理想是什么，他心中自有答案，亦未曾对任何之人提及过，刘备在隆中的那晚曾问他，当时自己的回答虽妥当却不尽然。至于真实的答案，也许今后有一天，机缘巧合下，无需自己言说刘备亦能明白。

　　对于曹操，他的态度和立场很明确，无论当世有多少士林翘楚纷纷投到堪称当世雄才的曹丞相身边，但在他看来，知识和智慧从来都不是拿来被残暴之君用以称王称霸的，这是他的原则和底线，所以当他得知徐庶被曹操设计骗回许都后发誓终身都不为曹操献一计设一谋时，他明白徐庶之心和他亦同。

　　“曹丞相，你可知，今生至此，我会让你统一天下的梦想，永远都只是一个白日梦。”诸葛亮在内心暗暗吐露。

　　自徐州屠城始，你狰狞的面目便显露无疑，仰仗替父报仇的名号，将自身之快乐建立在数以万计民众的痛苦之上，处事癫狂，恨人有、笑人无，此般痴狂的心性，若有朝一日拥有了绝对的权利，国家与百姓将于何处心安？

　　统一天下从来都不是靠强权暴力和霸权武力，无论是在当今甚或是一千年、两千年后的未来，在任一时期，百姓亦都不会真心归附及拥护此般之主。

　　在隆中潜藏，密切观察时局的十年之中，诸葛亮不只一次曾苦苦思索——在这个世界上，一世世的先人们生育了很多孩子，也为每一代的孩子建立起家园，希望当苦难来临时，他们还能有一个躲避灾难的地方。而每当房子破旧得不能容纳这些孩子的身体与心灵时，他们便开始吵闹着打斗流血、厮杀着奔向灭亡。

　　也许，这个世界本没有那么多威胁他们生存的狂风暴雨，如果有，那定是为争权夺利而产生的仇恨与对立，以及由此而生的贪心、执念与霸妄之举。

　　生于乱世的他，从小至今，眼前所见、耳边所闻的，无一处不是流离失所的孩子，无论是为争夺地盘拼得你死我活的各方诸侯，还是无辜遭难的流民百姓，这些人的身体在奔波，心灵亦在游荡。各路军阀在权力和欲望面前忘记了本身的初衷，百姓们遭遇着身体的苦痛与内心的困苦，却都找不到停歇的地方。

　　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舍弃那么多生灵的幸福和生命，不顾一切地去追求权利、扩张私欲、超出合理范围地一味追求快乱变，那般着急地奔向灭亡？

　　朝花夕拾，本是自然为之，也许没有人能改变结局。但是在结局到来之前，难道所有的生灵就不能尽可能地和谐共存，安宁地生活吗……

　　当前曹操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扫除所有反对他的势力，以霸王者之位。此幅情境，就犹如一辆满载多人在山间行驶失去马夫却又动力不止的马车，无论如何都终将掉入悬崖。

　　那么同在马车上的他们，又何须为马车行驶速度的加快而欢欣鼓舞，甚至多方达成共识，为了更快地行车，压死几个小兵，不小心掉下去成群的妇孺弱小在车轮下，也都被当做是必要的付出的代价。

　　思及此，诸葛亮内心沉痛不已。

　　在这条暗夜之路上，是否能有一盏内心的明灯，它将以和美做灯油，以德行做引线，以智慧做灯花，让灯灯相传成为连连火种，为更多的心灵提供指引。

　　就如他和刘备之间的这份默契与结合，是否终将能成为每个人心中这盏潜藏之明灯的灯基，为每一个苦难困惑的心灵照破无尽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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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堆事端在接下来轮阵上演，也让每个人都始料未及——

　　刘表病重，刘琦遭蔡氏之逼，哭求刘备问求脱身之策。因上次插手刘表家事刘备甚至险些丧命，这次当然是推着他这个最妥当的人来做最好。

　　自己建议刘琦借黄祖新亡之由，屯兵守江夏。刘备和刘琦今后早晚要合作的，此番求教，于情于理都不能推脱。

　　刘表亡故后，蔡氏秘不发丧，卖主求荣又短视的蔡瑁张允一行人马即刻拥立刘琮为荆州之主，在曹操大兵尚未来临之前，就派人送去投降信，将荆襄九郡献于曹操，以表自功，欲图自利。

　　刘备在获知蔡氏此举后大为痛心，一方面，刘表刚刚亡故荆州就落入他人之手，刘备深感有负刘表死前重托。另外，以曹操喜怒无常，善反悔易变卦的性格，蔡氏为争一时之利，根本未曾考虑过刘表一家人的处境，最终很有可能将害刘表一家皆遭非难。

　　紧要关头，眼看曹军即将杀来，刘备的立场依然是不愿借此之机挟持刘琮，攻打蔡瑁，以占荆州。诸葛亮并不意外，此前刘表亲自开口欲相让之，已被他拒绝，此番之际，刘备不肯出兵攻打自属正常。自己处在谋士的立场上，一方面适当合理劝进，一方面也自会为刘备设以多手准备。

　　最终，两人决定南下退至江陵，目前兵力悬殊，又失去刘表之力的依靠，暂时打不过你，我们后会有期就是了。江陵乃军事重地，且物资充足，如能占领江陵，再与夏口的刘琦双双联手，则可以控制上千里的长江防线，以长江为依托，就能和曹军周旋相抗，甚至于打退曹军的进攻也不是没可能的。

　　南下江陵，首先都要渡过襄水，途径襄阳，而这一路上的发生的事情，简直又让诸葛亮操碎了心。

　　因新野、樊城百姓相随已久，刘备不忍丢下百姓独自南下，决定携带百姓随军一同渡江。百姓在曹军乌云般的笼罩下携老扶幼，步履维艰，又逢下雨，多有死伤。

　　刘备目睹眼前的一幕幕，心里是何所感，诸葛亮不难体会，就如自己14岁时的那个夜晚，看到白骨满地后，禁不住无声向上天抛问心中悲痛与困苦时的心境一样。正是由于自小目睹黎民百姓于兵火浩劫中经受惨绝人寰的磨难，才使得《梁父吟》这一具有悲天悯人情怀的乐府葬歌成为他的独好。

　　14岁理当有14岁时柔嫩的心境，只是，人总是要成长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思想和智慧。14岁的夜晚，他向上天所求之问，如今，在他内心渐渐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刘备呢？望着眼前无法面对的百姓苦难，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难过和眼泪吗？

　　对了，还有做势要投江，诸葛亮简直是拿他这位天作之合的主公一点办法都没有，要知道。慈悲之心如果缺乏了智慧的摄持，就只是愚蠢无益的情绪，不但不能利人，还伤己。自己恨不得给他一拳让他醒醒，有身边的这个大智慧看不见，还非要去投江？这么想当屈原第二吗？就算是装腔作势给众人看也不行，这么幼稚又危险的事情。

　　好在左右的赶忙劝阻和众人痛哭流涕很快让刘备回到现实的处境中来，襄水并不宽，一行人马紧接着就来到了襄阳城门下，刘备喊话于刘琮，望对方打开城门，接收百姓以安身之所，刘琮却因受制于蔡瑁拒不开城门，城门上的士兵反而听信于蔡瑁谗言放箭射伤百姓，无奈之下，刘备只能引百姓转下江陵。

　　离开襄阳后，一路因惧怕曹军而加入刘备队伍的襄阳百姓越来越多，队伍一行浩浩荡荡，在路经刘表墓碑时，刘备率众将下马，自拜于碑前痛哭不已：“皆因备之无才，害荆襄百姓横遭离乱，备有负兄长之重托，望兄长在天有灵，护佑垂救万计荆襄之民。”

　　诸葛亮立于其身后，再一次目及刘备此刻的伤心与悲痛，他亦懂刘备内心的百感交集，七年来，刘表给了刘备一个相对安稳的立足之地，更使刘备和他能够有机会在此相遇而同行，刘备对刘表，对荆州，对刘表一家，在内心深处有很深的感情，此刻，他其实也希望刘备能痛快地哭上一场，来释放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夜色渐深，一行人马在关张等大将的号令之下，渐渐停下来，就地安营扎寨，先过一夜。

　　队伍停下来之后，诸葛亮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无端的，他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太阳穴处阵阵跳痛不止。

　　头痛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无故头痛，让诸葛亮觉得总要有些什么原因致此。大概是刘备连着哭了几番，让自己这个旁人在一旁看来都深随其感，诸葛亮用食指微微按了几下太阳穴，不打算再管它了，他回头去找刘备，对于现在的处境，今天晚上，他们要尽可能的沟通谋划出对下一步而言，最为合适和稳妥的行动和计划。

　　诸葛亮转身搜寻了几眼，看到刘备在不远处正在向赵云交代夜间要多加保护家小和随行的老幼。

　　诸葛亮看着刘备，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走进几步后，在月色的照明下，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备额头上破了一个洞，伤口虽然不大，但也在往外冒血。或许是哭奠刘表时磕破的，或者是在船上的桥头撞破的，诸葛亮一边想，一边吩咐随行人员从医务人马那里取来了纱布和止血的草药。

　　诸葛亮叮嘱了一名大将，说自己连夜要与主公在军帐中商议计策，如无要事不可打扰后，就拉着刘备一同进账了。稍微坐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查看一下刘备头上的伤。

　　伤口情况并不算严重，至于是什么时候撞破了，刘备也完全想不起来。他拿出纱布帮刘备作了基本的伤口处理，并且选了止血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止血，随后适当的包了一些纱布固定住草药。

　　伤口的包裹，反而使刘备更加不自觉的总是无意识地做出以手扶额的动作，到底是伤口的流血处更痛，还是眼前的处境使他心头皆痛，总之，此刻，诸葛亮觉得比起商议计策，刘备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先放松下来彻底休息一会儿。

　　所以结束完伤口的处理之后，他就嘱咐刘备，先躺下来休息，睡觉。明天的事情，不急于商议，自己内心已有对策。

　　“这点伤口只是小事，并无大碍，而且军师已经帮我处理的很好了，不是么。”刘备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你希望我休息，可是我睡不着。

　　诸葛亮当然能够感受到，他凑近到刘备面前，直接反问道，“不休息，主公难道要彻夜满脑子地装着曹操人马立刻要杀过来这件事，无端自己折磨自己？”

　　“军师，为何无辜百姓要遭此磨难，备在想，自己的这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刘备言语之中略含哽咽。

　　“主公，任何一个决定，都不存在绝对的对或错，即使众人皆以为对的决定，也有其不妥的地方，哪怕万人都认为是错误的决定，也有其值得肯定之处。”

　　用道理安抚完之后，重点补充的最后一句才最关键：“主公勿要无端忧虑深究任一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已经决定了，我们就让一切自然发生。”

　　“孔明，曹操的急行军不久便会追来，备只恐自身之兵力无法保以随从百姓之安全。”诸葛亮深知刘备一路走来，素来练就了沉稳且谨慎的性格，但此刻，刘备的内心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压力。

　　“曹操追兵将至，主公不怕自己的安危吗？”诸葛亮开口问他。

　　“不怕。”

　　“为何不怕？”

　　“备一路走来，历经无数坎坷，被困境追迫也早已不是一回两次，当初若不是蔡瑁想置我于死地，我就不可能找到你。一连串的危机固然凶险，但也把更多的机会和因缘送到我的面前，使我得以磨练成长。只是百姓何辜，却难逃此灾难。”看吧，又是这样的心思。

　　“如果遣散百姓，让他们自行奔散，曹军即使追上，概也不会过度伤及他们，主公只管只身赶往江陵，如何？”

　　“百姓以妇孺为多，丢下他们令其自行遣散，他们实则无有安身的能力，备不忍这么做。”

　　话语即毕，气氛却略显沉默。

　　“孔明，你熟读诸子百家，一定亦知孟子之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难道不是此理吗？备又怎忍丢弃百姓。”刘备说话的同时，眉眼紧皱，写满迷惑、自责和无力。

　　条件反射一般，诸葛亮随即抬起手，很自然地把两只手的手指放置在刘备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帮他按揉。

　　“孟子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事实上，当时却没有任何一位君王能够真正听得进去，更何况用此言来指导自身的言行。”

　　“当前主公虽未级天子，但爱民之心却如同家中之长子一般，能够时刻保护和疼爱弟弟妹妹，天地如父母，主公这样做，才是真正体现还原了天地的本意。不是么。”

　　在诸葛亮异常到位的比喻论证和手指恰到好处的安抚下，刘备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松了下来，放松到恍惚之间就能切换到睡着的状态。

　　顺着刘备闭上眼睛的的动作，诸葛亮微侧着脸，俯下身，轻轻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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