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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数
明诚追上明镜的时候，明镜根本没走远，她就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死死盯着明楼。
“大姐…”明诚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用他的手臂紧紧护住明镜，跟着一齐望着明楼的方向。
明镜看到明楼长跪在雨中，明明什么都听不清，可她却似能一字一句清晰地听见明楼苦苦哀求着说：姐，您别不要我。
她握着明诚的手腕，抓得明诚生疼，她哭得撕心裂肺，却连一声都未发出。
明诚红着眼睛，直到看着王天风扶着明楼离开，他才开口：“大姐，大哥会懂的，我们走吧。”
此时的雨，终于是略微小了些。
跟着明诚走了没多久，明镜突然苦笑一声，问：“阿诚，你说，明楼为什么要是我弟弟呢？”
明诚一愣，似乎没明白过来。
明镜回头看着载着明楼的车离去的方向，说：“我这个姐姐，除了带给他更多的麻烦和伤害，其他什么都给不了他，真是累赘…”
明诚心疼得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他用力拉着明镜往前走，赌气似得说：“您要是这么说，我觉得自己才是扫把星！有我在的地方，就从来没个好！”
明镜猛地回过神，而后狠狠回拉了明诚一把，喝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明诚头一次回了嘴，喊道：“本来就是！从小我就受尽了苦，我甚至以为我自己会死在那个女人手里！可大哥救了我，明家救了我！结果呢？到现在明家成什么样子了？从我姓了明后，明家就再没有一天安宁！我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明镜气得发抖，明诚喘着粗气落了泪：“大哥拼死拼活为了我，大姐三番五次护我，明台更是把我当亲哥哥一般，可我呢？明家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大姐，我才是累赘！自始至终，我才是明家的累赘！”
从明诚到明家的那一天起，明镜从来没有打过他一下，这一刻，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怒喝：“不准胡说！”却在下一刻又抱紧了明诚，“不准胡说听见没？不准胡说…”
明诚终于哭出声，低着头死死抱着明镜，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明镜长叹，由着明诚哭，哭完拉着她继续往前赶路，明明还带着哭腔却一本正经地说：“大姐，您去明堂哥家躲几天，等我处理完就安排您离开。”
明镜一愣，问：“你还要回新政府去？”
明诚应了一声，说：“咱们家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阿香也还在家里没来得及走，如果我不回去，河野怕是要发疯乱咬一气，明氏集团可不能由着河野胡来！”
“你这样回去，怎么解释？”明镜着急，“你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叫人逮捕的！”
“我会想办法，大姐您别急。”明诚没回头，只顾着赶路，脑中也在快速思索对策。
明镜沉默，看着明诚，脸上慢慢露出一丝欣慰。
纵使再不愿意去回想，明楼还是逼得自己一遍遍回忆明镜的每一句话，直把自己回忆得脸色煞白，头疼不已仍不愿罢休。
他必须要百分百确定明镜的用意，万一错了，他承受不起。
许久后，明楼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牵强的笑意。他能确定，明镜在明确告诉他，从今起不要他再露面，不要他再管明家的事，他还能确定，明镜会帮明诚坐到任何人无法轻易动他的高度，也是比现在更安全的高度。
但，明楼还是不能确定明镜是否是真要与他断绝关系。
他知道明镜是要他立刻走，离开上海，可这一去何时再见便是不知，他不晓得明镜是否打定主意不再与他相见，因而才要断了这丝亲情免得日后横生祸端，还是，仅仅是一场假戏。
想到此处不及细思，苏医生敲门领了一位看起来精神奕奕的老人进门，说：“明楼，我看你的状况实在担心，所以请了我的老师给你看看，老师是自己人很安全！最主要的是，老师是有名的老中医，他瞧过我才好放心。”
这老中医走到明楼床前，细细打量着明楼，眉头微皱似乎在确认什么。
明楼颇为无奈，开口道：“柳老爷子，好久不见。”
这姓柳的老中医猛地倒退一步，诧异道：“明楼，果真是你，你没死！”
明楼微微颔首，轻笑道：“您说的时候还没到呢。”
柳老中医面露喜色：“好孩子，真是太好了！好久不见了，你怎么瘦了这许多？”
苏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奇怪地说：“怎么，你们认识？”
柳老中医较起了真，推着苏医生出门，说了句：“去去去，我要和他好好聊聊，你别碍事！”
“老师！我是请您来给他看病的，不是聊天啊！”苏医生错愕，看着柳老中医毫不留情锁上了门连连摇头。
“孩子，来，我给你看看。”柳老中医坐在明楼床边，明楼配合地伸出手递给他号脉。
然后屋里就死一般的寂静，柳老中医仿佛定住了般把着明楼的脉不放。又过了片刻，明楼捱不住微微偏头去瞧，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道：“您跟我这儿就别装高深了，怎么样就直说吧。”
“唉…”柳老中医长叹一声，松开明楼的手满脸愁云。
明楼微微苦笑接话：“每次都这样，您说吧，又少了几年？”
柳老中医抬手冲着明楼的头就是一下，轻声喝道：“你以为老头子我是算命的，嘴里都是幌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明楼连忙摇头，柳老中医气鼓鼓地问：“你就这么着急要去死？”
明楼没好气地说：“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是你在拿我开玩笑，我的明大少爷！”柳老中医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是要试试老头子把得准不准吗？每一次都要玩个减法算术题，明楼，你能不能把我的话当回事？就不能好好听句劝？”
“能，能！”明楼赶忙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您说，您说！”
柳老中医哼了一声，张口道：“脉象虚浮，经脉劳损，脾……”
“脾胃多寒，肝火旺盛，头疾反复，亏损过度，对吧？”明楼打断他自行接话，“除了这些就没见您说出旁的来…”
柳老中医更是气愤：“还有血行不足，心脉不稳！这你晓得吗？”
明楼压低声音问：“四十？”
柳老中医沉默，而后小声地说：“头一次，五十，你说太长；第二次，四十七，你说还是多；第三次，四十二，你没说话。这次，三十五怕是都……”
明楼似乎怔住，许久后问了句：“是因为，我这头疼病吗？”
“是，也不是！”柳老中医摇头，“头疼病的确是主要原因，若是能彻底根治，再好好调养调养定可以更久些，这无可厚非。但你乱用药就是在胡闹，现在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他抬手从明楼枕下摸出药瓶，“我早跟你说过，这种药也是能随便吃的？你以为这是糖豆还是补品！”
明楼呆了半晌后，说：“三十五，也够。”
“够你个屁！”柳老中医气得指着明楼的鼻子骂，“你小子才多大？三十五还有几年你就够了？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都还没够，想过你的家人吗你！”
“想过。”明楼抬头冲着柳老中医笑，笑得柳老中医心里堵得慌，“想过，怎么可能没想过呢？从第二次的时候就开始想，可是不能告诉他们呐…第三次就越加想摊牌，可是，我没那个胆子。现在好了，不需要了。”
现在，真的可以下定决心离开了。无需再去细细揣摩大姐的用意，无论大姐是真的赶他走，还是只是做个样子，于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不能再回去了。
三十五，快了，没有多久了。
也好。
早点断了念想也好，免得日后走黄泉时，徒增悲怆。
至少他离去时，得以孤身一人，虽有遗憾，总好过千般万般的不舍。而对于明镜、明诚和明台而言，他从此便是生死不知，只要他们还记挂着他，他就算是永远活在他们的念想里。如此，总比连个寄托都没有，要好得多。
明楼竟有些没由来的高兴，他都觉得奇怪。
没做犹豫，他将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交给柳老中医。柳老中医的真实身份是地下党的传信者，可以在紧急情况下传达重要指令和情报，但这点没有几个人知道。
柳老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只有越少人知道，他才越安全。所以，明楼自从回到上海后，虽知道柳老的身份，却从未走过这一条线，而柳老也只知明楼不是所谓的汉奸，对于明楼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
“孩子，你这是……”
“眼镜蛇请求，长期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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