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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入夜,倾墨刚沐浴过,披散着未干的长发临窗而卧,手上捧着本孤本竹简,眼神却散乱着,许久没有翻动过。
自昨日在山上他向父皇进言将伽罗庵走水案全权交给了纪拂离,黎笙就再也没看过他一眼,下了山就一头扎进礼部,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过他们宫外的小院…倾墨出神的想着怎么赔这个礼才能让那家伙回心转意,却闻得“嘎吱”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倾墨从竹简中抬起眼睛,看清那个踏着一地月光而来的人,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心想着,算一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临渊进门后有些拘谨的站着,当年倾墨被驱逐出朝堂后,什么难听的流言蜚语都有,临渊是个直性子,当时只一心想着不管倾墨犯了什么错惹得父皇大怒,他拼了这条性命也要父皇原谅了倾墨。当他硬冲到沧云帝寝宫殿外时,却被四喜拦住了,在四喜的絮絮叨叨中总算明白了那人是因为什么才被逐出朝堂。
当时的不可置信还历历在目,他从小最尊敬最佩服的兄长竟好龙阳,少年人的心性一向嫉恶如仇,临渊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崇拜的人竟也跟那些在府中养娈童的大臣一样,干这糟烂恶心的事!后来倾墨出宫后,他从没来看过,兄弟二人从此也再未相见…
临渊看着府中称得上是清贫的光景,面上一阵羞赧,倾墨出宫后过的多难他也没有问过一声,如今…
倾墨看他一直傻站着,温和的招呼他坐,临渊更加紧张,只抱着拳问候一声:“兄长…”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倾墨只得起身拉着他坐在方桌的另一侧,这个二弟自小就唤他兄长,并不像纪拂离一样唤他大哥,这个称呼虽显得尊敬,却也少了点温情...他和阿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临渊生母的身份不甚显赫,尽管倾墨和纪拂离从没当他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可身份这道无形的沟壑就一直横亘在临渊心里,至今也没有跨过去…
看他一直打量屋中的光景,像是忘了再开口,倾墨只好先打破尴尬:“明日就要奔赴那荒凉的邺城了,临渊,行程中的一切可曾打点好?”
临渊被拽回了思绪,仍是恭敬着,疏密的睫毛遮挡住倾墨温和的视线,不与那双眸子对视, “兄长,一切都已打点好,你不必担忧。只是…”
“你该明白我不会害你。”倾墨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临渊,让他无处可躲。
秋猎前一夜,临渊在庆云殿的案牍上看到了一封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信笺,展开来赫然是倾墨的笔迹,上面只有一行清隽遒劲的字:锦重深处锁飞翼,荒野黄沙少年心。
临渊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倾墨不会害他,皇城内纵然光鲜亮丽,可城墙中埋着的都是腐骨。只要他还在朝堂上,还是沧云的二皇子,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数双手想要扯住他!不是没有对那个位置动过心,可娶了聆音的那日他就明白了自己有多么不堪一击!他临渊纵然是个难得的将才,可这朝堂上的风云还是会让他有大浪淘沙,身不由己之感!
临渊的眸光不由自主的暗淡了几分,倾墨重回朝堂之后,大约是出于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愧意,父皇几乎是对他言听计从,宠信备至,纵然倾墨……那又如何,只要留下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这江山也不是不能交给他…而那两句诗,也算是让他认清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半晌没人开口,室内又陷入了尴尬地沉默,倾墨有些难受,他们兄弟二人,终究还是生分了…
“那兄长又是如何得知临渊一定会在秋猎中拔得头筹?”临渊本就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既然认定了要走,就不妨走的潇洒一点。此时那些阴暗的揣测已经烟消云散,临渊笑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将室内的沉闷一扫而空。
倾墨也放松下来,随意的向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这才开口:“自小我们三人中就数你学艺最精,纵然过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也不会能有人能超了你去…”
听见那句“这么多年”临渊就像被人兜头扇了个耳光般,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生母卑微,自己的论天资不如倾墨,论聪慧不如阿离,只是拳脚功夫好些,可谁都明白,拳脚功夫并不是帝王之才。宫人们最会察言观色,对他这个不尴不尬的二皇子虽不薄待,却也决称不上亲厚。阿离虽待他亲,可毕竟年纪小,不懂得怎么照顾别人,自小也就只有倾墨会对他嘘寒问暖,替没冬衣穿的他打点宫人,替犯了错被罚跪的他向父皇求情…可自己…竟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他一眼…临渊悔得不能自己,巴不得倾墨能打他一顿出出气,至少让他心里的愧疚能够少几分…
临渊悄悄抬眼看倾墨,见他也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人…
“咚”一声惊醒了倾墨,是膝盖骨与青石地砖相撞的沉闷声。
临渊直直跪在倾墨榻边,眸子里是决绝的神色:“兄……大哥,此去路途遥远,怕是很久才能回京见你和阿离了,这趟来拜访,就当是辞行,我…倾墨没有扶起他,也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神色复杂,我很后悔…”
临渊挺直了脊背跪着,线条冷硬的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白边。许久,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他的背,倾墨竟与他相对跪着,一个怀抱便消融了他伪装起来的坚硬外壳,耳边是那个人清润的声音:“临渊…我们终究是兄弟。”
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滴进倾墨半干的长发…临渊薄唇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倾墨,我们终究是兄弟…
宫里已过了宵禁时分,锦华殿仍灯火通明。
殿中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妇们,战战兢兢看着她们的主子疯狂的摔砸殿里的东西,一个个噤若寒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聆音脸色潮红,气喘吁吁的坐在殿中进贡来的波斯地毯上喘着粗气,再也顾不得皇子妃的仪态。
秋猎自然是可以带家眷的,可临渊却自始至终没有表示过要带她去的意思,好!她可以乖乖呆在宫中等他回来。可是自迦罗山回来后,她才从临渊身边收买的一个近侍口中得知二皇子竟自请去戍边!聆音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面部气的扭曲,在临渊心中就只有那个人,她死了,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吗?!
一旁负责锦华殿内务的嬷嬷已经跪了几个时辰,原本她是想向自家主子禀告侍婢绾儿失踪了的事情,可聆音一直在怒摔东西,吓得她一直不敢将这事告诉她,怕惹得聆音更加恼怒,迁怒于她。消失了一个侍婢,放在宫里可不是一件小事,堂堂天家威严,若是侍婢奴才都能随意离开宫中,岂不是成了笑话?
嬷嬷打量了下瘫坐在地上的皇子妃,最终还是抖抖索索的开了口,“娘…娘娘。”一片死寂的殿中突然有人说话,聆音不悦的看向她,嬷嬷紧张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聆音厉声到:“说!”
颤抖的声音又接上了话头:“禀娘娘,自迦罗山回来后,各宫清点人数,锦华殿…少…少了一名洗衣房的侍婢绾儿。”
聆音怒及反笑,月绾是疯了吗?皇宫的高墙自然是困不住她的,可月楹的命……她也不在乎了吗?
聆音扭曲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意,她知道月绾一定不敢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些天她不去折磨她,这会儿反倒自己送上门了。聆音吃吃笑着,嬷嬷被她盯得如芒在背,恨不能钻进眼前地砖的缝隙中,耳朵却没错过主子的命令。
“她还会回来的,不过…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去!把她同屋的那个贱婢吊起来挂在院中,她一定知道那个贱人去了哪儿!”
嬷嬷领了命后忙不迭逃出了锦华殿,她不是个狠心人,平时洗衣房的那帮姑娘也会孝敬她,不过娘娘亲自下的命令,也就只能怪那个丫头命不好了!
嬷嬷刚去,随后又冲进来锦华殿一个守门的小太监,急急慌慌向聆音禀报道:“娘娘,您安插在二殿下身边的探子刚刚送来消息,说是…说是二殿下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庆云殿!”
聆音瞬间收敛了刚才泼妇一般的举动,一旁的侍女上前从地上扶起了她,聆音摸出一锭金珠打发了那小太监,坐在妆台前由侍女伺候着梳头整理仪容,聆音看着镜中的那张脸,虽是素雅了点,不向宫里大多数女人一样姿容艳丽,可也是一副绝佳的容颜,这样想着,渐渐的,镜中人的眼角眉梢都扬起了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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