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同行

　　一边倒着的两个女子，衣衫均凌乱不堪，衣着华丽明亮的一名已经醒了，正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瑟缩拉着另一个的手臂，坐在马车轮前发抖，肩头的衣衫已经开了，还往外渗了些血。我解开外套走过去给她披上，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另一个似乎是她的丫鬟，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轻摇两下肩膀就醒了过来。
　　阿珏把那三名战死的护卫尸体拖到一边，拿了马车上的布头盖住，又看了看我们身边的那名重伤的护卫，实在是伤势太重，血几乎漫开到了整件上衣，宋珏咬了几块布条给他缠上止血，但是不太止得住，只好用手按住，对我道：“帮我把马车拉过来，他必须要找大夫医治，我怕他撑不住了。”
　　我赶紧跑回去牵了马车过来，先让阿珏抱着护卫上去，丫鬟扶了那个小姐上马，一个抱着一个哭，好不凄惨。趁着驾马去城里的路上，丫鬟才告诉我，她们是江家的人，今天奉了老夫人的旨意去归元寺上香，谁曾想回来路上遭贼惦记上了，看见她们轿子华丽，又没带几个护卫，便直接踹了马车想要劫人越货。
　　说着便跪下感谢我与阿珏的救命之恩，江小姐捏着手绢，一张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像是怎么也没遭受过这种事情，柔柔弱弱地跟着跪下了，说是回去一定要家父好好报答我们。
　　马车停在江家门外，没多久就有下人迎了上来，一看见浑身是血的护卫和衣衫不整的小姐，甚是惊惧，麻溜的跑回去叫人了，江小姐被丫鬟扶下车，嘴唇动了动，想是欲言又止：“不知……不知二位是否，愿意进府坐一坐，我也好让家父招待一下。”整张脸都红到了耳朵。
　　我想了想，天色渐晚，母亲在家等急了，便道：“不麻烦了，我们也要回去了，小事一桩不必挂念。”
　　阿珏扶我回去，江小姐又往前走了一步，吞吞吐吐地：“……公子，可否告知名字，小女也好改日登门道谢……”
　　阿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叫宋珏。城外的几个护卫，不麻烦的话，你们也找几个人去收尸吧。”
　　“……是。”江小姐抿了抿唇，看着我们的马车走远，良久嘴里才小声重复了一声“宋珏”。
　　回去路上，阿珏沉着一张脸，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我也坐在马车外面的横梁上，看着前面的路，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想不到城门口居然都会有劫匪，世道居然乱成这个样子了。”
　　“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呀，”我看出他有心事，“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只是想不通，我带着部队去保卫国家百姓，而这些人享受着和平安宁还要去伤害平民百姓。”
　　宋珏一脸愤愤，我拂袖帮他擦掉了脸边被溅射到的血，柔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姐姐不求你做大英雄，只求你日日能够平安回家就够了。他们敢在城边犯案，想必官府也那他们没办法，这样，你派人查查他们是什么来头，我们从长计议。”
　　他点头同意我的意见。
　　不出两日，阿珏手下的探子便来报，原来那伙劫匪经常团伙聚集在清郊城外作案，偶尔也听闻会流窜各地，但绝不出京州这片地界，领头的叫郑彪，打小里就小偷小摸惯了，后来长大了越发不规矩，纠结了一帮乌合之众经常打家劫舍，闹得清郊城鸡犬不宁，也不知怎么的，前几年突然发了笔小财，带着兄弟们喝酒吃肉，门派越发壮大，现在已经在城外头霸占了一座山头了。
　　平日里也是在山下搜刮民脂民膏，只要是路过那片山头的，不说驾马车的富贵人家，就是普普通通路过逃难的百姓，都得把身上身下所有能拿的全拿出来进贡，不然轻则一顿打，重则扒层皮。
　　那天江小姐出游，也算是撞枪口上了。
　　探子还报，据说前几日，还看见左相之子孙何曾跟他碰过面，我见那孙何嘴尖舌利，果然跟他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郑彪在城外为非作歹，少不了他的暗中帮忙，捞到的油水，其中一半都进了他的口袋。
　　只是我不久还和他针锋相对过，要说我不敢和他对着干，说实话有一些成分在里面……毕竟我家全靠阿珏在撑，和孙何明面过不去，阿珏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其次他爹是左相，我们家拿什么跟他们斗？这事，我斟酌着想叫阿珏不要管了。
　　除此之外，还有令我更为关切的事情要做。
　　翠玉替我梳妆，我看着黄铜镜里的脸，略施粉黛，脸颊淡红，如新剥的鲜菱一般，耳尖坠了两枚点翠耳环，显得五官十分清丽，她拿了两件丝缎裙到我面前局促地问道：“小姐，这两件都是今日夫人命人去云翳坊打了上好的料子做的丝绣深衣，一件是淡蓝底苏绣鸳鸯花样的，一件是浅粉牡丹云头纹的，您看今天是穿哪件？”
　　我撑着下巴分别看了看，深衣制版大同小异，但深得我心，我比较中意这样的款式，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人穿着直裾深衣出尘的身影，他总穿那个颜色的衣服，是不是特别喜欢那个颜色呀……我不由得失了神，指了指蓝色那条道：“就这件吧。”
　　翠玉上前为我换上，一边帮我理好腰带，一遍夸我：“小姐穿蓝色真是好看极了，不如今天就配这个淡蓝色的流苏香囊吧，您戴那枚白玉环佩都好几天了，怎么就戴不腻呢？”
　　这当然有缘由的，但我抿了唇，伸手拿过玉佩，惬怀地说道：“腰佩千万种，只此玉合我意。”
　　翠玉闹不明白。但也没有深究，只服侍我换好了鞋出门，虽然我平时散漫惯了，不太习惯身边有人陪同，但在这里姑娘出门不带人，那是万万不守规矩的，而且带了丫鬟，做事也比自己亲力亲为省事不少。
　　马车停在曹王府门前，我轻拂开窗前纱幔抬头看向正红色的朱漆大门，门顶端悬着红底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墨色大字：“曹王府”。
　　见到客人应门，小厮忙送不迭地跑过来，翠玉上去通报道：“宋家的大小姐特来拜会世子殿下，还望通报一声。”
　　小厮恭敬地点头，转身跑进府里。
　　多日不见，说不期待是假的。于这里，自他和宋珏一起南下征战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是否安好。于现实更叠加了一个多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想他好久了。
　　看见小厮通报回来，我手心都抓出了汗。
　　“宋小姐，请随我来。”小厮恭敬的站在马车前低头道。
　　王府内青石板铺就了一条小路，院内红墙环护，绿柳周垂，并没有装扮得富丽堂皇，并不太像如此显赫的府邸该有的样子，路外佳木茏葱，茂盛开放着许多花木，锦簇茂密的长在一块，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再往前走了数步，有一条人工造就的小湖，随着一座平坦的石桥渡过，白石为栏，白玉为阶，但见青溪泻玉，环抱池沿。
　　上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清泉汩汩涌出，显得此处宁静安详。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四周浮现出江南水乡般淡淡柔柔的雾霭。有一丛丛迎春花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摇曳生姿。
　　我不由得暗自失笑自己先前的揣测，这番布局显然也是费了很大心思的。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正中厅门由四扇暗红色的扇门组成，中间的两扇门大开着，送至门口，小厮向我微微行礼：“宋小姐，夫人在里面等您。”
　　我一惊，然后有些局促地说道：“是夫人要见我吗？世子呢？”
　　“世子出去了，”小厮向我解释，“小的刚刚进来通报，夫人让小的带您进来。”
　　我咬了咬唇，手心都是密集的汗。我从来都没有和曹夫人打过交道，不太清楚她是怎样的为人，更不知道她为何要见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走路时步子都一时有些发僵。
　　厅堂上首摆放着两把紫檀木雕花大椅，旁边对称坐落着两个精致大气的发廊花瓶，夫人一身淡米色深衣 ，头上梳了一个别致的朝凰髻，侧边别着几朵很是别致的牡丹做装饰，虽然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仪度不凡。她正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拿着毛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远远望去，字迹秀丽端正，很是工整。砚台中缺墨，垂首站在一侧静候的丫鬟立刻上前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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