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映明月

　　听到顾月明说的话，许谨也停了下来，但是只是愣了一愣，道：“嗯，我知道了。”就又继续向前走了。
　　顾月明在原地尴尬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跟了前去。
　　看吧，这事对于许谨来说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还特地停下来说，真是丢人。
　　嗯，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鬼冷淡的回应，顾月明此时心里很难受，许谨竟然一点不舍得都没有表现出了，就算是客套一下也好啊，这样太伤人了，而且她，她还挺喜欢他的呢。

　　到了枫一阁门前，顾月明准备跟林一道别就离开，但许谨却领着她一起进门。顾月明不解，“我就不进去了吧，我把小林一送到这就好了。”
　　“顾师妹一同进来吧，待会我有事跟你说。”许谨的表情不同平日的温和，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
　　“哦哦，那我就在门外等你好了。”但是顾月明还是不太想进去。
　　许谨没再劝她，“好，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顾月明蹲下身子，看着林一，“小林一，我走啦，你在这可得好好习武哦。”
　　“姐姐以后会来看我吗？”林一看着她。
　　顾月明愣了愣，她很快就要离开静川城了，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有机会来这里，但也还是安慰道：“嗯，以后如果有机会，会来看你。”
　　“嗯！太好了。”林一得到肯定的答复十分开心。
　　“嗯，进去吧。”顾月明最后揉了揉林一的头发，起了身，目送林一进了枫一阁。
　　许谨将林一领进了门后，在弟子们平日练武的院子前停下，对林一说：“林一，如果师兄师姐问道你是何人举荐进来，你要答苏叶君。”
　　“为什么要说是苏叶哥哥不能说是顾姐姐？”林一扁了扁嘴不解道。
　　“枫一阁所收的举荐弟子并不多，所以举荐人须是德高望重之人，你的顾姐姐初出江湖，苏叶君的名望则更盛一些，避免麻烦，林一就答苏叶哥哥吧。。”许谨耐心解释道。
　　“那为何清流公子会同意让顾姐姐举荐我呢？”林一又问道。
　　“因为我觉着你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所以就破例一次。”许谨这话当然是安慰林一，他同意顾月明的要求，不过是他想要在他和顾月明之间留一些有关联的人事物。
　　“真的吗？我一定会努力的！”林一得到许谨的认可，实在是高兴得不能自已。
　　“李忆。”许谨点点头，再唤枫一阁现在的大弟子过来。
　　李忆跑了过来，停下弯腰作揖：“公子。”
　　“这位是林一，苏叶举荐进来的弟子，就交给你了。”李忆负责新进弟子的教导与管理工作，没有质疑这突然进来的弟子，点点头，“是，公子。”

　　林一进了院子后，许谨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许谨，我要走了，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顾月明如是说。
　　许谨想到方才的话，其实他不是无动于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顾月明退出这场纷争可能更好，毕竟她着实不适合江湖，现下还有不明人物捣乱局面，她的退出自是更为安全。
　　只是突然就要离开了，甚至今后不会再相见，他心里浮起一丝他自己都不懂的莫名不悦的情绪。

　　“顾师妹久等了。”再次出现的许谨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顾月明两眼直盯着食盒，“没有久等啦，不过你为什么要提着食盒啊？”
　　许谨看见顾月明对于美食的垂涎之情毫不掩饰，轻笑了一声：“还记得此前顾师妹有意想见识枫一阁厨房，但今日你似乎不太想进来，我就让厨房做了几道点心。”
　　原来也不是那么冷淡的嘛，顾月明原本委屈的心情一下子又明朗了许多。
　　“是啊，说好要学习一下厨艺的，但是好像没有机会了。”顾月明有些遗憾。
　　“且顾师妹说要以下厨作为交换。”许谨说。
　　顾月明这才想起那日在月影馆自己说的话。
　　许是当时可能气氛太好，不知不觉就承了这件事，顾月明抓了抓发尾，不好意思道：“啊。。这个啊。。好像也没有机会了呢。”
　　“今日如何？”许谨选择性忽视了顾月明言辞中的推托。
　　“今今天？”顾月明讶道。
　　“不太方便吗？”许谨泰然自若。
　　“也不是啦。。。”只是她都准备要走了。。。顾月明有些为难。
　　“当作饯行也好。”许谨温声道。
　　这温柔话语顾月明是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呀，。她心里并不是抗拒一起吃饭，只是担心与许谨牵扯越多，越舍不得他。
　　“嗯，好。”顾月明应允了。
　　只是，这是饯别饭啊，有那么一丝心酸呢。

　　两人就一同走去了集市，顾月明觉得大名鼎鼎的清流公子陪着自己买菜这件事着实有面子，但是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许谨你喜欢吃什么菜？”顾月明努力扫除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主动打破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粉红旖旎。
　　“皆可。”许谨微笑。
　　“皆可吗？不过你不是不爱吃韭菜嘛？”顾月明试探地问了一句。
　　许谨轻笑，却没有正面回答，“所幸当日没吃那韭菜饺子，才能吃到你做的蛋炒饭。”
　　“嘁，我问的又不是这个。。。”顾月明脸红了红。
　　顾月明边看着集市的菜摊边思考：“那我给你煮个白萝卜排骨汤，再给你来个炒花蟹，红烧茄子，宫保虾滑，加个青菜，再来个杂粮饭可好？”
　　“很丰盛呢，而且听起来都很期待。”许谨看着认真思考做菜的顾月明终于不像方才那样尴尬和隐约的忧郁，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那一定要吃完哦。”听到许谨的期待，顾月明很是欣喜。
　　“顾师妹难得下厨，我会尽力吃完的。”许谨也展露出了笑容。
　　顾月明在一个又一个菜摊前仔细挑选着，时不时还跟许谨分析着哪样的萝卜比较甜，哪样的排骨方比较新鲜等等。
　　不同于比武时的英气，此时的顾月明依旧神采奕奕，却多了几分轻松与自然。
　　对于买菜挑肉等一窍不通的许谨却也没有显露出一丝的不耐烦，一直都回应着顾月明分析和讲解，还会主动接过篮子，尽力做好着一个助手。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都近了些，背离了顾月明本刻意疏远的意愿。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
　　许谨拎着菜篮，“顾师妹买菜很是熟悉，此前一直自己做菜吗？”
　　顾月明回想到以前的自己，目光暗了暗，“啊。。。是啊，一年之前我有七八年都是自己做饭吃，这一年来就几乎没下厨过了。”
　　“都是顾师妹身边的女子下厨吗？”许谨想到顾月明身边唯唯诺诺的薯蓣。
　　“嗯。。。嗯，差不多吧，反正就是没什么机会做饭。”
　　“虽然青国奴仆之风盛行，但江湖人带着奴仆出门却是不多见。”许谨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个事情。
　　顾月明倒是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转了转眼珠子，看着许谨，笑道：“如果我说她是我在路上捡的，为了报答我所以留下给我做奴仆你愿意相信吗？”
　　许谨也没有因为这一很明显的掩饰和忽悠而有一丝不悦，温声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得到这样回答的顾月明此时却有点慌了，脸别过去，不知是因落霞的光照到脸上而显得通红，还是因为刚刚身旁的人说的话。

　　“你同苏药君可是旧识？”其实从月影馆那次顾月明的反常许谨就有一丝好奇，只是不愿多探他人情感隐私而没有开口，今日看到一回城的顾月明就找了苏叶一同吃饭，许谨还是问了。
　　“嗯？”顾月明一愣，”哦哦，不是啦，只是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好朋友，所以就觉得比较亲切。”顾月明知道自己对苏叶的殷勤过头的表现，肯定在思想保守的古人眼里显得格外开放。而她不想许谨误会。
　　“是么？”许谨思索着其中真假。
　　“是呀，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在这里的朋友不多嘛，这种熟悉感太难得了，所以才比较热情。”
　　顾月明也不知道与苏叶相处时是不是因为熟悉而比较轻松，而她和许谨相处时有时就会担心被发现身份。
　　其他人一旦知道她是慕容月，只会生气。而许谨，她会担心他对她失望，担心他受伤，担心日后他对自己以剑相抵时自己会难以承受。
　　“许谨你会做饭吗？”顾月明想换个话题。
　　“不会。”许谨诚实道。
　　“也是，你们这的男子好像都不会做饭。”顾月明想起这可是在古代，下厨要么是下人的活儿，要么是女子的活儿。
　　“待会儿可请教顾师妹。”许谨含笑。
　　“其实我有点好奇堂堂第一公子下厨的模样会不会很狼狈。”顾月明眼神满是调皮。
　　“或许会，到时就请顾师妹多多担待了。”
　　到了顾月明的宅子前，许谨自是进不去，因宅前设了很多机关，都是顾月明防止别人进宅发现些什么或者偷些什么而设置的。
　　她对许谨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跟薯蓣说一声，然后她出来以后我会给你弄出一条路来。”
　　“好。”许谨应道，在原地等候着而没有多余的意见。
　　顾月明身份神秘，武功神秘，奴仆神秘，住所也神秘。
　　许谨又想起那夜于徐宅她对他说的话，他确实不能完全看清她，但是他又并不是那么在意那些看不清的是什么。
　　人都要离开了，知道与不知道就显得更加不重要了。
　　顾月明没有对薯蓣作过多的解释，简单一句许清流来了让她晚上再回来，薯蓣也没敢多问就立刻离开了。
　　顾月明也迅速收拾收拾，把一些可疑的物品都藏了起来，她都快走了，还是别出啥幺蛾子为好。还好平时薯蓣收拾勤快，宅子还是很整洁的，顾月明满意看了看宅子才出去给许谨开门。
　　于宅子里的人可设置机关关闭，因而许谨进来时没有别的阻碍。

　　顾月明的宅子整体很是清雅，除却门前错综复杂的摆设，宅子内却是没有过多的摆设，只有门梁悬挂着的一串竹叶风铃最是特别，简洁雅致。
　　顾月明招呼着许谨坐下，斟了杯自己平日最爱喝的桂花乌龙茶予他，自己才转身去了厨房。
　　顾月明进了厨房，转身看见许谨在背后，
　　“难道你真的要跟我学做菜呀？”顾月明问道。
　　“就算学不会帮忙打打下手也好。”许谨觉得一人坐在客厅也甚是无聊。
　　“也好，不过我觉得如果你看着我做饭我会有点紧张耶。”顾月明从篮子里拿出了萝卜。
　　“机会难得，紧张一次也好。”许谨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撩到了顾月明，顾月明心里一颤，暗暗深呼吸了几次才又拿起了萝卜去清洗。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顾月明全面开启了自己的吐槽模式。
　　“许谨，虽然江湖人不拘小节，但你也不能这么洗菜吧？”
　　“许谨，不是这么切肉的，你剑耍得好，刀工很一般啊。”
　　“许谨，这萝卜你也切得太厚了吧。”
　　“许谨。。。。”
　　许谨也没有气恼，打趣道，“这我若是连这些活都干得好，不就太过完美，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顾月明被逗笑出了声，“哇，许谨，我难得逮到机会可以损你，没想到你这么自恋啊。”
　　“我也没想到你损我这么不留情面，看来确实是我平时太优秀了。”
　　“天哪天哪，不得了不得了，我要去切个排骨压压惊。”
　　做饭时的气氛很是融洽，顾月明很欢乐一边做饭一边开玩笑损许谨，许谨更是不同于往常的沉默，常常能接下顾月明的梗，两人一来一往，这是本性为话痨顾月明好久没享受到的释放天性，不禁想着如果未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一个时辰后，终于全部饭菜上了桌，香气四溢，两人都很想快点动筷子。
　　两人方才还去静川最出名的酒肆买了坛桂花酿，动筷前先碰了一杯，
　　“多谢顾师妹招待。”许谨微点头致意。
　　“多谢许师兄赏脸。”顾月明说着许师兄三字时脸又红了红，害羞得立刻将酒一饮而尽。
　　许谨笑了笑，他其实很早就发现顾月明很爱脸红，而且每次反应都很可爱。

　　“虾滑很嫩很新鲜。”
　　“花蟹很入味。”
　　“汤很清甜。”
　　“茄子很下饭，青菜也甚好。”
　　“这饭加了杂豆很特别，我很喜欢。”
　　虽然面上做不出很浮夸的表情，但许谨每吃一道菜都很面子地夸了几句，让大厨顾月明心里都乐开了花，
　　“哇，许谨你都要把我夸上天了。”顾月明双手掩着面，藏不住的是话语中的欣喜。
　　“着实很合我口味，我很喜欢。”许谨也比平日里笑得开怀。
　　“这还是多亏了刚才你的帮忙啦。”
　　“刚刚顾师妹可是都在说我帮倒忙。”许谨笑着摇了摇头。
　　闻言，顾月明笑得更是开怀，“哈哈，没有啦，能看到第一公子的手忙脚乱，我做菜心情也好了许多，自然饭菜就更美味了。”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许谨竟是有一些不舍这样轻快的氛围，
　　说出了平日里万不会出现的感性话语。
　　“你同林一说会回来看他。此次一走，可还会再回来？”
　　顾月明一愣，笑容暗了下去，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一直都有这样一个想法，只是未想过真的提及，此刻许谨才开了口，
　　“顾师妹觉着枫一阁如何？”
　　“枫一阁？很好啊，很漂亮，名气大，又正义，小林一去那里我很是放心呢。”顾月明以为许谨在关心林一。
　　许谨却是道：“枫一阁有信心可以护住任何一个人。”
　　“嗯？”顾月明不解。
　　“顾师妹记住我这句话就好。”许谨还是打住了，没再继续这话题，他不知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干涉他人的选择。

　　顾月明未能体会其中含义，也笑笑，改而夹起桌上许谨带来的糕点，想以甜食改改心情，许谨却是夹过她的糕点，“我先试试，万一不好吃就不要给枫一阁丢脸了。”
　　顾月明笑笑，“怎么会，我刚刚都吃过了，特别好吃。”
　　许谨一愣，“你已经吃了？” 虽是许谨亲自叮嘱的糕点，但是毕竟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制作与打包的，即使银针探视过未变色，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为了应对慕容城的毒，许谨自小也经常被训练服用各种毒药，不仅能抵御一部分毒药，还能试出食物的一部分毒。
　　顾月明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对啊，刚刚在厨房我就偷吃了两块。”
　　吃了两块后过了近一个时辰还能面不改色，虽然看上去顾月明很正常，许谨还是有点不放心，将糕点放下，改而去捉住顾月明手腕，把脉，顾月明一脸懵逼，“怎么了？”
　　脉象平稳，应是未中毒。
　　“没，我刚刚看你面色泛红，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许谨不想将自己的多疑说出来影响顾月明的心情。
　　“什么嘛，我只是喝酒有点上脸，现在还脸红吗？”顾月明慌张摸了摸脸，生怕被许谨看出刚刚是因为被捉住手腕才脸红的。
　　许谨轻笑，一时放心，将糕点继续送入口中，糕点味道与平日稍有不同，但是看着面前生龙活虎的顾月明，一向谨慎的许谨也没有多想，吃完了一整块。

　　不知是因夹杂着悲伤的情绪还是桂花酿度数颇高，到了后面，顾月明竟有些微醺，
　　“许谨，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退出呢？”她一时迷糊了就问出了口。
　　因为答案已经昭然若揭，许谨心里清楚，面前的女子走了后就不会再回来，日后也许还能见到这个她，却再也不会似今日这般愉快。
　　“你为什么离开呢？”许谨还是问了，或许能得到意外的答案。
　　“因为我怕你对我失望。”顾月明神色悲伤。
　　只要现在离开，顾月明这个身份就会消失于江湖，即使再相遇时以慕容月身份对决，许谨也不会对顾月明这个人失望和憎恨。
　　“我说过我不会失望，也不怕失望。”许谨一丝心疼。
　　“但我怕。”顾月明说。

　　从买菜到做饭再到吃饭结束，顾月明觉着这两个时辰的时间将她和许谨距离拉近了很多很多，此时却要作别，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她的眼泪就有些制不住要落下来。
　　许谨已经起身，顾月明别过头去，不想被看到眼泪。
　　许谨原本已止住的念头又因这一隐忍的转头又重燃了起来，
　　忽道：“正派或是邪教，于我而言差别不大。若你愿意改变选择，枫一阁必护你周全。”
　　顾月明的眼泪一下子就克制不住掉了下来，她赶紧抬手以袖拂泪，努力控制了眼泪不再下落，才转过头来，举起酒杯，声音有些沙哑，“但我不会改变选择的。清流公子，今日一餐十分愉快，最后敬您一杯，祝您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我则是希望日后还能与你把酒言欢。”许谨举杯，看着顾月明红了的眼眶。
　　许谨向来随心而行，也不愿劝说或强迫别人，饮尽了最后一杯酒，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月明没有再回应，一饮而尽，她担心她会因他的话而心动，而她又清楚即使有一丝心动她也不会选择许谨这边，所以还是尽早离开，不留个念想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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