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天下

　　这些天除了去太后皇后宫中请安，傅莹颖几乎没怎么出过荣寿阁，实在不是她懒，而是回家时，曹大家布置的练字太多了些，几日前太后回宫，忙活了几日，再有三天就得回家，回去了就得交给曹大家看，只能赶忙写起来了。
　　况且这练字最是不能心浮气躁，不然字写不好了可是要被先生罚。
　　“郡主郡主！”白芷气喘吁吁地从外间跑进来，“郡主，寿康宫那边闹起来了！”
　　傅莹颖却没分神，继续写字，在一旁侍奉的半夏朝白芷摇摇头，示意她等主子把手上的字写完再说。
　　过了好一阵子，傅莹颖才搁笔作罢，由半夏伺候她净了手，端过茶盅喝了一口，才问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接着说。”
　　“听说昨夜里咸福宫就闹了个人仰马翻，可不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本想着不过是淑妃娘娘又闹了场脾气，反正各宫也见怪不怪了。谁知今儿一早，淑妃娘娘就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太后娘娘宫里！”白芷清晰的一字一句回复着。
　　“去了太后娘娘那？淑妃娘娘还真是以为怀着龙嗣就能僭越了皇后娘娘去。”傅莹颖轻笑，淑妃这招不可谓是不昏头。
　　“郡主说的对极了，这话同太后娘娘说的一模一样。太后娘娘怒斥淑妃娘娘，说她一个妃妾，有什么事应当求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让皇后娘娘给她做主；可淑妃哭闹不止，说事关龙嗣安危，皇室稳固，不得不出此下策求太后做主。”白芷继续回着话。
　　“皇室稳固？太子哥哥还在呢，更别说还有秦王兄，她肚子里的都不知是男是女就敢扯上皇室稳固，当真拿自己当回事。”傅莹颖觉得淑妃可笑极了。
　　“郡主，太后娘娘宫里的沁芳姐姐来了，说是太后娘娘传您去寿康宫呢！”在外头的白薇朝里喊话。
　　“还不快把沁芳姐姐请进来？”傅莹颖起身向门外迎去。
　　太后身边一共两位心腹，一位是现下里这位来荣寿阁传话的寿康宫大宫女，沁芳，她是；另一位是寿康宫掌事姑姑曹嬷嬷。
　　正巧，这曹嬷嬷正是如今在傅莹颖家中族学里任教的曹大家的嫡亲堂妹；当年她们两姐妹一块儿进宫，妹妹分在皇后身边伺候，姐姐则分在御前伺候先帝。
　　因为曹大家年轻时又是有名的才女，相貌也出众，所以引得当时盛宠时期的盛德妃的嫉妒，略施小计就使得曹大家被罚去浣衣局，因盛德妃掌着宫权，所以又故意拖延曹大家出宫的年份，导致曹大家年近三十都还未出宫。
　　那时幸而有太后和当今圣上，虽然他们那些年过得也艰难，但到底还是有些人脉和手段的，因着曹嬷嬷的恳求，太后和圣上时不时的也会去接济曹大家，给她些银两让她去打点上头的管事嬷嬷们，以便她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奴婢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沁芳从不仗着自己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而不懂规矩。
　　可傅莹颖却不能让她把礼行全了，毕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沁芳姐姐太客气了，快请起。不知太后娘娘唤我过去有什么要紧事？”
　　沁芳笑道：“我们做奴婢的哪里值得郡主这一声客气，太后娘娘今儿一早起来就念叨着吩咐小厨房做了芙蓉糕和鲜花饼，这是在外礼佛时太后娘娘最爱吃的点心，想着郡主您没尝过，特地叫您过去尝尝鲜！”
　　傅莹颖不好意思地笑：“都怪秦王兄老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我是个馋猫，太后娘娘这下可记在心里了，真真是让人羞得不行！”
　　“太后娘娘就料您会这般说，她老人家特地叫我跟郡主说，只管来，馋猫不馋猫的管他呢，女孩子家家在闺中时就要活得痛快些，将来规矩起来才不后悔。”沁芳心底也是特别喜欢这个郡主的，大方得体，又孝敬长辈，友爱兄弟姐妹，对待下人虽有规矩却也是宽和不已。这段日子以来，太后娘娘不知私下跟她们说过多少句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要是真是她的亲孙女该有多好这些话了。
　　“那行，不过我刚刚在练字，劳烦姐姐待我由着婢女们伺候着换了衣服，再带我去寿康宫也不迟。”傅莹颖说罢，就往里间走去。
　　“是！”沁芳既已回话，便复朝傅莹颖行一福身礼。
　　待傅莹颖收拾停当，沁芳便带着傅莹颖一行人往寿康宫去。虽说坤宁宫与寿康宫相隔不远，但太后总是觉得傅莹颖还小，生怕她走起来费脚力，便差人抬了顶软轿来，所以傅莹颖连打瞌睡都来不及就到了。
　　进了寿康宫，却发现自家姨母同太后坐在上头，淑妃在一旁啜泣，下头正跪着邹贵人。
　　“荣寿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又略侧身向淑妃行了半礼：“请淑妃娘娘安。”
　　淑妃由心腹们扶着略避过傅莹颖的礼，还未坐定，就听见上头太后唤道：“荣寿，来，快来，早上哀家就吩咐她们给你做了些好吃的，这不刚做好，哀家就遣了沁芳去把你接来了。要不是皇后赶着过来处理些急事，哀家要是见她不带你就来了，可是不会让她进来的！”
　　“这下儿媳在母后这里算是彻底失宠了，这也就罢了，母后还跟儿媳抢荣寿，看来，不如儿媳离了母后眼前倒也清净！”王皇后打趣道。
　　“瞧瞧，哀家不过是打趣你几句。你呀，一天到头的忙里忙外为皇帝和哀家分担着这么重的担子，还要得理这些腌臜事。”太后先是招手让傅莹颖坐在曹嬷嬷搬来的凳子上，有转过头去跟王皇后说话，眼睛在淑妃和邹贵人之间来回。
　　王皇后轻叹了一口气，朝下道：“这桩官司，也算是证据确凿了，既然邹贵人也认了罪，那就待本宫同太后，皇上商议过后再做最后的处罚，以本宫看，邹贵人如今先回自己宫里去禁足，本宫会派几个慎刑司的嬷嬷和内监过去看守，等旨意下来了，届时自有你的去处！”
　　“皇后娘娘！您处事不公！这个贱人她谋害皇嗣，她该死！她该死！”淑妃听到邹贵人只是暂时被禁足看押，淑妃情绪就变得十分激动，若不是后头的心腹拉着她，只怕立时就要冲到太后和皇后跟前。
　　“本宫的话你没听明白么？本宫说了待本宫同皇上和太后商议过后自会有处罚的旨意！”王皇后已经是拿出最大的忍耐限度了。
　　“你算什么皇后！你自己生不了，自然也不想让我生！我告诉你皇后，就算我这胎有个什么好歹，我还有明儿！哈哈！你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将来只能做一个可怜兮兮依附别人生存的太后！只能在这宫里寂寞孤独悄悄的老死！哈哈哈哈！”淑妃几近癫狂，完全撕破了脸皮，什么都不愿意顾及了。
　　这话王皇后不便接，也不愿接。淑妃说的，也是实在话，难道不是么？
　　“放肆，一个以色侍人的妃妾，也敢顶撞正宫皇后，你把哀家放在眼里吗？”太后怒不可遏，看着淑妃她就想起当年盛德妃得意的时候，也是这么张狂，也是这么轻视自己。
　　看到太后怒了，所有人都下跪道：“请太后（母后）息怒！”
　　淑妃此时就像被一盆冷水泼醒，一下跌坐在地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大了眼睛，尖叫道：“血！血！啊！救命，救救我！太，太后娘娘！”
　　血从淑妃的身上渐渐渗出来，浸湿了她身上的华裳，一点点的开出妖艳的花。
　　曹嬷嬷赶紧捂住了傅莹颖的眼睛，连忙道：“太后娘娘，老奴先带着小郡主去您寝殿，小孩子不宜见这些的。”
　　“你先带她去吧！”太后沉着声道。
　　待傅莹颖从正殿屏风后的门出去了，太后和王皇后便接连安排淑妃在寿康宫偏殿生产的事情。
　　“儿臣已经派人去接稳婆来寿康宫了，也派人去请皇上来了。”王皇后有条不紊的回着话。
　　“好。”太后应声又顿了顿，握住皇后的手，安慰她：“皇后，这个疯女人之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论如何，你始终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母后瞧您说的，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怎么成儿臣了？您把自个儿给忘了不成？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往心里去的。”王皇后明白太后也是担心吴皇后的悲剧再在自己身上上演。
　　“哀家是过来人，明白你的难处。熬过去了，就都好了。”
　　王皇后听着太后轻轻地在说着话，便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太后。只见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宫门口，仿佛一直可以看到宫外。当年太后和皇上还有昭阳长公主，不知吃过多少苦。皇上曾对自己说，他年少时，也或多或少的害怕过。可是只有他的母后，能始终端庄的，不卑不亢的，勇敢的过着在宫中最难过的每一天。也许就是这样的母亲，才会影响她的孩子们都养成了坚韧不拔的心性，他们母子三人才能相互依偎，相互扶持走到现在。
　　王皇后听见侧殿远远传来的一声声惨叫，也能感觉到一群人在匆忙走动的脚步，她明白，那不是新生命降临的喜悦，而是一个来不及看到人世间悲欢离合的生命的悲歌。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或者说，他的父亲，根本就不期待这个孩子。
　　虽然不是皇上和自己亲手所做，至少他们也纵容了邹贵人伸向这个孩子的毒手。
　　王皇后心里是愧疚的，仅仅对这个孩子而言，但是她不后悔。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派奴才来传话，说，淑妃的胎既有了问题，朕就不便过来再给母后和皇后添乱了，有母后和皇后在，朕很放心。朕已派人传话，让太医院所有的产科圣手都来寿康宫待命。总之，一切尽人事，听天命！”武帝甚至只派了个小太监来回话，连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都没叫来。
　　“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是，奴才告退。”
　　“秉太后娘娘，产婆说淑妃娘娘这情况只怕是不好。产婆问，若是情况紧急起来，是保大还是保小？”沁芳受命去安排淑妃在寿康宫侧殿生产一事，并在那边盯着以防万一也好方便过来回话。
　　“皇帝既然派人说由哀家和皇后做主，以哀家看，若是艰难，不如保大吧。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子嗣，当然是要保大。”太后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儿臣觉得母后所言甚是，皇上毕竟难得淑妃妹妹这样一位可心人儿。保大吧，来日方长。”王皇后接话道。
　　沁芳自然明白：“是，那奴婢这就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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