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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术的身子更加大不如前了,但索性是看着并无恶化,这多少让魏紫放了点心。日前独孤云祁送来了千年雪莲,她便将它熬成药予白术服下,好歹也能起些作用。
端着药碗来到书房门口,她蓦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是……李大哥!
书房内,李靖紧皱着眉凝着白术癯瘦灰沉的面容,“术,几月不见?何以你——以憔悴成这副模样?难道——”
他猛然顿住,神色中乍现焦虑与痛惜。
白术温缓的笑了下,舒声说:“大哥不要担心。”
他怎能不担心!白术这分明已是到了——
“我听闻炀帝被突厥军包围在了雁门郡,可有此事,大哥?”
深知白术不愿他多为自己担心,李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魏紫站在门外,于是他暗自叹口气,决定私下再找白术谈。
“恩。不过三日前突厥已解除包围,杨广已南返。”
“解除包围?”白术微微喃声,凝眸朝向李靖,“大哥有何看法?”
“恐怕背后有人在操纵局势。”不着痕迹瞄了眼门后的魏紫,李靖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现下时机已成熟,二公子希望你能与我同回太原,共商大计。”
哐当——啪——
魏紫一颤,手中的碗掉在地上碎了。
白术猛然抬头。
小紫!
叹口气,李靖转身朝屋外步去,蓦然停了一下,“术,如今形势多变,倘若你同意,我们明日便要起程。”
他从魏紫的身边走过,黝黑刚正的面容上掠过一抹歉意。
魏紫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
扶着墙壁走出房,白术轻声叫着她名字,“小紫……”
“小心!”
她慌忙扶他到一旁,“地上有碎片。”
白术握住她的手,“小紫!我——”
“我明白。”魏紫打断他,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清宁的淡笑,“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他默然。
心中幽幽叹息,她柔声说:“术,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决定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放心去吧。我在家中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白术倏然握紧拳头,“小紫……”
魏紫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怀中。“术,求你不要再说什么!倘若你再说什么……我一定会不让你走的……求你……”
胸前一阵湿热,白术张开双臂将怀中的人儿紧紧箍住,用力地仿佛想将她嵌入身体中。
他不再说话,空淡的眸色中染着一片深沉,悲凄决然。
或者说……寂灭。
……对不起……对不起,小紫!
放下手中的针线,魏紫将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屋外寒风阵阵,枯叶随风飘舞,又是一个冬天了。
弯腰拨了拨脚边的火炉,最近她特别怕冷了,才坐这么一会儿便手脚僵硬。
手放在腹间,她凝视窗外苍蓝的天际,已经两个月了……
天芮迈进屋,看见兀自出神的魏紫,神色有些异常。
“姑娘……”
魏紫回过首,淡淡笑了下,“有事吗?”她顿了下,眼中升起一丝期盼,“是不是白术来信了?”
贝齿轻咬了下唇瓣,天芮些微侧了下身,“独孤公子来了。他……带来了公子的信。”
猛地站起身,魏紫看见她身后的人,面容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独孤云祁慢慢地走进屋,负手在身后,紧紧抓着袖中的一封信,指节僵白。
快步跑到他面前,魏紫焦急地问:“独孤公子,信可否给我?”
“姑娘!”天芮用力的扶住她,“姑娘你先别急,先让独孤公子歇口气。”
“我怎能不急……我怎能不急……两个月,他音信全无……”魏紫看着她,喃喃出声,“我……好怕……”
触及她忧伤的目光,天芮猛然别过头,一串珍珠般的泪滴潸然滑落脸颊。
魏紫身子微微晃了晃,“天芮,你怎么了?为何……哭……”
她转过首望着独孤云祁,眸色清亮若星,“独孤公子,白术他怎样了?信呢?”
独孤云祁别过头避开她直视的双眼,缄默不语。
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魏紫定定看着他,“告诉我他怎么了。告诉我!”
“姑娘……”天芮抱住她,含泪说:“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很冷静……”
一双大掌压在她的肩上,掌心的热力缓缓输入她颤抖的身体内。
独孤云祁紧紧抿着薄唇,凝着魏紫惊慌的面容,终于出声说话。
“魏姑娘,你听我说。”他一面留意她的反应,一面将悄然将真气灌注到她的体内。“半月前,太原李阀门悬白幡白灯,传来的消息是——一位重要之人因劳猝郁结,无力回天。”
剑眉浓蹙,他咬咬牙,“那人便是——白术!”
手下的身体倏然僵硬不动,魏紫面无表情,空旷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望着屋外萧瑟暗淡的景象。
独孤云祁陡然心惊,他摇晃着她,大声地说:“想哭就哭出来!你不要将情绪压抑!不要封闭你自己!”
任凭他摇着,魏紫如同毫无生命的木偶呆滞不语,浑身冰冷。
“姑娘!姑娘你不要这样!”天芮哽咽地喊着,“你说话呀!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呀!”
“魏紫!你说话!我让你说话!”独孤云祁怒声吼着,心如刀割。
“姑娘……难道你想让公子走得不安心吗?他……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连着他那份一起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啊!”
好好的……活下去……
木然地看着她,魏紫呢喃:“活下去……”
天芮悲痛地点头,“对!活下去!为自己为公子好好活着!”
“信呢?把信给我。” 魏紫捂住小腹。
动作滞了滞,独孤云祁将信递于她,闭眼转过首。
“小紫,对不起,无论经过多少寒冬,即使一个人,都不要哭……努力的活下去,不要放弃……”
潦草混乱的笔迹,显示着写信之人费了多少力气才完成这寥寥几句。
“呵……”
魏紫手指一松,信如同飘零的落叶般缓缓坠地,她蓦然漾起一抹清冷的微笑。
天芮忧忡悲伤地凝着她。
“姑娘……”
“说什么不要哭……说什么努力的活下去……”
她用力扯下颈上的琉璃坠,一丝血痕立即显现。奋力将它扔在桌上,魏紫悲愤地大叫:“白术!你骗我!你答应我要平安回来的!你骗我!”
她捂住小腹,眼泪溢满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白术……白术……”
箭步上前搀住她瘫软的身子,独孤云祁眼尖的发现她惨白的面容上神色不对,疾声对天芮道:“快去请大夫!”
幽幽睁开眼,魏紫瞧见一个蓝裳身影背对她静静站在窗前。
“独孤公子……”
慌忙回首,独孤云祁来到床边。“你醒了?”
她展起一抹虚弱的笑,“谢谢你。”
凝着那苍白憔悴的面容,他握拳压下想轻抚安慰她的冲动,“天芮姑娘去给你熬药了,一会儿便来。”
点点头,她疲惫地闭上眼。
轻声地,独孤云祁说:“大夫为你诊过脉了,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魏紫浅浅笑了下,“我知道。”她睁开眼,“昨日,我去瞧过大夫。”
顺着她的目光,独孤云祁这才注意到桌上有尚缝制了一半的小衣。
“你早知晓,为何不告诉他们?”
“我本……想趁着今日晚饭时……”魏紫闭眼仰首。
“想哭,就哭出来。”他看着她,手握了握,又松开。
瞥见枕边已换上新绳的琉璃坠,她拿起它靠近心口。
“我不会哭的。白术一生不曾为自己活过,如今老天给了我他的孩子,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将孩子抚养长大……让他……”
她咬住唇,将眼中的湿意生生逼了回去,“让他代替他的父亲,平安幸福的活着。”
术……等我们的孩子长大,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多么值得他骄傲的英雄。
良久,独孤云祁都没有出声,直到廉贞端药走进屋。
他对着眼眶红肿的廉贞轻声吩咐:“好好照顾她。”音落,转身步出房。
天芮走出厨房,抬眸便瞧见花廊上挥拳自残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
她疾步跑上前,拼命拉住独孤云祁捶着廊柱的手。
看着那指节上的斑斑血迹,她痛声叫道:“这样做有意义吗?!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用力甩开她的手,独孤云祁寒声说:“你走,不要管我。”
他握拳负手,目光冷凝朝着前方。
白术呵白术!这就是你要我所答应的事?你早已知晓我不可能放得下她对吗?
原来那一夜,你心中早有盘算,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白术,这个世道真的……真的值得你牺牲所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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