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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一)
秋雨来的时候,韩小麦已经坐在城关一中初二五班的教室里了。
可她的心里除了落寞只是落寞,她想自己真就是一辆车,只有小亭村才是车子最终的停靠点。她就那样支着头隔着玻璃窗呆呆的看着雨发愣。
她想到早晨雨快来的时候就像是在和谁呕着气,阴沉沉的,灰暗暗的,完全是一片不耐烦的光景,周围的空气很闷,似乎一个女人一肚子的牢骚和怨,这股子怨气越来越浓,最后变得更加的昏暗,清晨也好似傍晚一般,但是最终他没有像夏雨那样歇斯底里的发狂,而是落寞的不缓不慢的滴下了眼泪,缓缓的诉说,一幕幕,一折折,像唱着戏,一出悲剧,婉转而凄凉。这样的场景无处不让小麦想到自己。
她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随即一小块卫生纸出现在她的抽屉里。
她没伸手去拿而是像看窗外的雨一样看着那块卫生纸……
小麦孤零零的背着书包站在城关一中女厕所外的那面被爬山虎完全掩盖了的墙边儿,这面墙真是漂亮,一色的绿,丰盛而饱满的绿,小麦愣睁睁看着微风吹起了满墙的涟漪,她的心便如这涟漪忐忑的厉害。她虽是站在人潮汹涌的流里,却感觉自己单薄的像秋池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骨朵,孤零零的。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迷离和胆怯,在她的心里这个世界越发的在变大,而自己的心却时时的在缩小,她真是不敢想象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自己到底还要经历多少这样对未知的恐惧。她迷茫的看着从她面前经过的少男少女,她们就像春天的藤蔓般洋溢着活力,一阵风过后她们的裙角扑闪扑闪的像翻飞在阳光下的蝴蝶,每张脸看起来都是向日葵一般的灿烂。小麦想她们无疑都是幸福的,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总是能保持干干净净的家,她们的手脚永远都会是白净的,脸庞无疑是最灿烂的。她们都是那样好命的孩子。
余相锦终于从侧所出来,小麦看着她和一女生进去后就在外面等,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
“锦姐。”小麦迎了上去。
“名报上了?”
“报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大姨还操心呢?”
余相锦笑着瞟了一眼韩小麦身旁的那辆紫色,女士,轻便的白鸽牌自行车,这是韩国年出门打工,临走时花了200多元钱为小麦买的。不知道为什么小麦每次见到余相锦就觉着跟见着了长辈一样,虽然她俩不同年但事实上只差半岁,可是她却不敢在余相锦的面前有半点的造次。余相锦是她们表姊妹里的标杆,她迟迟早早都是一副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模样,所有见着她的大人无不是翘起大拇指头来称赞她。当然她最擅长的还不是她的为人的态度而是她的言语,小麦觉得余相锦讲话就像在刺绣,余相锦当着大人的面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根针在扎她的心窝子。
每到逢年,小麦跟着王兰秀去外婆,舅舅家。那时余相锦总是会笑语如嫣的说出:“舅妈,你这身体还好吗?”“大舅,你年过的好呀!”如果有人回说:“年在你们城里呢?”她便会说:“在你们这儿呢!你看这儿多热闹呀!”然后所有的大人就开始笑呵呵,暖洋洋的寒暄起来,她的话就像一曲世俗交响乐的前奏一样。那时小麦就会被王兰秀掐一把,可是王兰秀无论怎样掐她,她就是一个字也蹦跶不出来,除了满脑子都是余相锦说过的话以外,她就再也想不出别的了。相反再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麦倒是挺能逗乐子的,比如桌上新上了一盘粉蒸肉,她就大呼:“这个好吃,我爱吃。”“这个最好吃了。”乐的那做饭的长辈们嘴都是合不拢的,于是王兰秀又掐她,说她实在是个二百五。
吃菜时,余相锦像个大人一样,总是吃一口放一会儿筷子的,虽然主人反复的勒令大家别放筷子,可是大家自此把筷子放的更是勤了。那时兰秀又得掐小麦。
“你掐孩子干啥,她要吃你就让她吃嘛!”王景芝说道。(王景芝就是余相锦的妈,小麦的大姨)
然后王景芝又说道:“相锦,给你二姨她们一人夹一块肉。”
“哎呦,乖娃儿,自己来,自己来。”余相锦站起来却被大伙摁下去。
那时小麦知道王兰秀又得掐她了,就赶紧挑最好吃的菜吃上一大口,跑出去玩了。
不过还好现在王兰秀死了,小麦觉着挺庆幸的,王兰秀要是活着她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她在人前多一句嘴,王兰秀会斥责她;她放开声笑一下,王兰秀就会翻她白眼;她若是敢和哪个男娃儿玩一下,王兰秀准会拧她的脸。现在好了,王兰秀死了,韩国年出去打工了,她一想到以后要住在余相锦家里心里真是太高兴的。谁都喜欢跟同龄人在一起生活,因为有太多值得分享和交流的东西。小麦还想着要将自己经历的的一切事都对余相锦全盘托出。三四年级在韩国燕家住的时候,她最快乐无比的事就是能上余相锦家玩,可是王景芝每次都说:“你给你姑说没,她们知道你来不?不要一会儿回去还说我们不懂礼数呢?”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是让小麦感觉自己无地自容,因为其实韩国燕中午不在家,姑父根本就不管她。小麦就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总喜欢问一些无趣的话,她觉得王景芝只要热情一点说:“小麦,你来了,你有多少天没来我家玩了。”她觉得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这样她就会像爱自己妈妈一样爱她。可是她感觉到余相锦每次带她去她家的时候是胆怯的,以至于小麦每次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涩,她总是会躲在余相锦的身后进屋,然后“啊——”学着大花猫的样子吓吓王景芝,但是王景芝从来都不会被吓着,却弄得小麦心里湿哒哒的。
今早小麦走时身上揣着200元钱,韩国年走的时候说了,每个月会给小脚老太婆寄四百元钱,一百是给小麦在王景芝家的生活费,还有三百是她和弟弟妹妹的们的日长用度。但是小麦临走时向小脚老太婆多要了一百,说另外一百是要买学习用具,参考书什么的,也许还要给学校交本子资料费,最后她说她还要买卫生纸卫生巾,雪花膏,裤衩,袜子……当然洗面奶她没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们这里有没有卖这个东西的。
“你简直是个花钱的囊子。”小脚老太婆恶狠狠的说道,然后极不情愿的从箱子里的一个油纸袋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的半新旧的票子。
“管你一个月的,这一个月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小麦“噌——”的一下将前抽走。
要钱的痛苦往往会在在拿到钱的瞬间就化为乌有了。
小麦只是觉得身上揣了钱就像是有了底气,再见到王景芝就不会那么不好意思了。
此刻距离韩小麦不足五十米开外的乒乓球台边儿几个男生正围着一个破旧的水泥乒乓球台。漫长的暑假完后大家返校的热情和离校时一样的高涨。
“轮到谁?该谁了?”吵得锣鼓喧天的。
小麦此刻确是被闹到了,目光盯着乒乓球台,但是她看见的却只是一团一团蹦跳的影子。所以当一个矮胖子男孩叫了一声:“韩——小——麦”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反应。当然,那个矮胖子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就被一个魁实的高个子男孩一下捂住嘴摔了个仰面朝天。
“哎,杨文斌,你干嘛?你看那是谁?”
“我眼瞎了,看不见是吧,让你说。”
“哎,这女娃跟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可一点儿都没变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李四海边说边递了一根烟给杨文斌。
“哎,你说她不会也在这儿上学吧!”李四海搓了搓手一脸贼笑道。
“真要在这儿上学,我钓她来当我马子算了。”
“你敢——”
“怎么不敢了。”
“她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碰。”杨文斌一脸阴郁的拿起球台上的书包搭在肩上走了。
小麦 此时的视野里只是一只穿着白色衬衫的兔子后面跟了一只黑色的蹒跚而行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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