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元年第001号处分决定

　　隔壁房间。卡罗尔狐疑地看着始终一脸微笑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不用她多说，对面的人从口袋里捏出一张小小透明的贴纸。
　　卡罗尔：......
　　男人手腕轻巧一抖，空旷的房间里立即出现了一具黏糊糊的“尸体”。
　　卡罗尔顾不上震惊，马上上前查看，发现不像是尸体。
　　“这是......人造人？”她不顾恶心，手指摸上人体的耳后。触手冰凉黏腻，有一排清晰的数字。
　　卡罗尔资历不浅，但是对联盟曾经有人造人项目的事情闻所未闻，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侧头交代了几句，站在旁边的士兵立刻走出房间。
　　卡罗尔这才想起来，打量着青年男人：“你是工房那边的吗？”
　　男人点头：“我是洛林教授的临时助手。”
　　卡罗尔看他一眼：“你去签一份保密协议，可以转正了。你叫什么......算了。”她向外面招了招手，一个士兵走进来。
　　卡罗尔指了指：“你跟他走，这次立了大功，我会上报的。”
　　人走之后，她戴上手套又仔细将地上的人造人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几遍，什么也没发现。实验室那边很快来人，把人造人给弄走了。

　　卡罗尔回到侦讯室，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形势在这一瞬间完全调转过来。
　　她沉声道：“我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也许在我进入联盟之前这项项目就已经被列为机密......”
　　莱茵斯只说了一句：“你还记得林顿是怎么死的吗？”
　　卡罗尔全身都在颤抖，半晌才平静下来，脸色苍白地吓人。
　　她抹了一把脸，冷冷道：“我会去找他们说清楚的。在有人来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吧。”

　　卡罗尔走后，莱茵斯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猛地提起来时都觉得有点陌生。
　　林顿·梅。
　　这个名字后面曾经是一个传奇，一个利剑一般的军团，乃至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
　　然而随着这个人的死亡，一切渐渐拨云见日，将会有另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暴露在人们眼前。
　　莱茵斯眼里渐渐浮现出一丝兴奋和玩味。

　　林顿仔细看了一遍手上这份文件，拿起笔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站在旁边的男人看着他签完后说：“洛林教授已经向上面说了上次人机精神连接技术是你和你老师提出的，再加上这次你提供的空间硬盘，都会算成战功计入你的履历内，等你毕业以后就可以直接进入科研部成为正式技师了，这应该对你很有帮助。”
　　他伸出手，林顿与他握了握手，笑道：“是的，谢谢您。”
　　“不用谢。”男人颔首道：“以后就是同事了。”
　　林顿道：“还有一个问题，我的实习期快要结束了，需要回学校做一些交接，能不能......”
　　男人沉吟片刻，道：“本来是不行的，但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基地也需要你的身份资料。你回学校之后，记得让星际军校和我们联系，把你的资料传过来，你的假我会找卡罗尔上校批的。”
　　林顿点头，嘴角微挑。

　　夜很平静。
　　莱茵斯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也许是太多年没有回到这里，所有情感不自觉像潮水一般涌来。
　　......
　　“大哥，联盟是怎样的？”他看见自己小时候稚嫩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怔忪。
　　青年坐在草地上，手一伸，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
　　“我也不知道，等回来之后再讲给你们听。”
　　“噢。”
　　男孩和青年并排坐着，看孤儿院里的小孩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是他们唯一玩乐的方式了。
　　他没有问出心里一直担心的事。
　　大哥，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孩，心里也清楚，尽管人类遗民局是地球上最后一片净土，近几年来物资也越来越紧张，一天不如一天，出去的人愿意回来的也越来越少，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他们被放弃了。

　　“不要多想，等你长大了也能出去的。”
　　男孩闷闷地不说话。
　　青年笑着搂了搂他的肩膀：“莱茵，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要像个男人，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
　　“林顿。”
　　“回来了。”
　　男孩叫道：“二哥。”
　　另一个男人挨着林顿坐下来。
　　“给你们带了点东西。猜我找到什么了？”
　　灰眼睛的青年神神秘秘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了几个脏兮兮的玩偶。
　　莱茵斯面无表情地撇过脸，院子里的几个女孩子尖叫一声扑在他身上抢着要。
　　林顿看着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塞西尔漫不经心道：“还那样呗，乱七八糟的，草倒是长得更高了。”
　　林顿：“再过几年等环境恢复得差不多了，可能就有小动物了，日子会好过一点。”
　　塞西尔不说话，过了一会道：“那时候你又不在了。”
　　林顿一愣，笑道：“我忘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顿又问：“这次出去有什么危险吗？受伤了没有？”
　　塞西尔偏着脸不看他，林顿急了，去掰他藏在身后的右手。
　　塞西尔死不给看，林顿站起来不客气地抬脚一踹，塞西尔趴在地上，露出的右臂有一道几寸长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
　　林顿仔细看了看：“唔，还好不深。你起来，给我回去上药。刚好要做饭了，大家都回吧。”
　　他朝院子里招了招手，小孩儿们都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往回走。

　　塞西尔脸埋在草地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今晚吃什么？”
　　林顿把他拉起来，捻掉他脸上的几根草：“白菜泡饭。还有几个蛋，院长养的几只母鸡今早下的，给几个小孩儿吃。最近天气不好，种的东西都没长出来，先将就着。”
　　塞西尔顺势靠在他颈窝里，轻轻道：“能不能不走？”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站在他俩旁边的小莱茵斯还是听到了。
　　他抬头，大哥背对着快要落下的太阳，脸上的表情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其实林顿那时只是抿了抿嘴唇，拉起一大一小的手。
　　“回去吧。”

　　莱茵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想起这么久以前平淡的一天，他甚至还记得那天晚上，林顿摊的几个荷包蛋里面加了一点酱油，那天以前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晚上他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大哥的房间，窗户外面还透出一点摇摇晃晃的烛光，为了不浪费电，大家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都是点的蜡烛。
　　房间里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他靠近窗边，好奇又紧张，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大哥和二哥坐在沙发上。
　　两个人贴得很近，不知道在干什么，大哥脸色潮红，一脸难受的表情。
　　小莱茵斯莫名的脸上发烧，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溜烟跑了。

　　梦境还在继续，时间像水一样流走，没过多久，大哥就走了。
　　大哥走后的第二年，二哥也走了。
　　问伊芙院长，说是够了二十岁就能被选去联盟进行训练，然后参军。
　　莱茵斯数了数日子，有点失望，那他还有好多年呢。
　　不知道大哥和二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没想到这之后没多久，愿望成真了。
　　莱茵斯的眼前一片黑暗，黑暗里是未知的黑暗和恐惧，这种激烈的情感隔了这么多年仍然清晰如昨。
　　他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炮火在空中划过，击中像小山一样的虫形怪物，一瞬间地动山摇，火光映红了一小片天空，地上满是怪物的断臂残肢。
　　到深夜下起了大雨。
　　二哥抱着一个人冲进房间。
　　塞西尔面目狰狞，浑身都是雨水。
　　莱茵斯恐惧地看着他。
　　塞西尔没有多停留，留下一句“照顾好你大哥”，转身又冲进了雨幕。

　　莱茵斯差点认不出床上躺着的支离破碎的人是大哥，林顿浑身是血，腰腹间一片血肉模糊，但他的眼睛半睁着，意识还是清醒的。
　　小莱茵斯又难过又害怕，只能轻轻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叫大哥。
　　林顿的手渐渐变得冰凉。
　　忽然一阵风吹过，把屋里的烛火吹灭了。

　　莱茵斯抽搐了一下，惊醒过来，一摸背后一片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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