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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推事
不过一夜,风声便起。
翌日一早,陆凌凰方踏入翰林院,便觉气氛微妙。
她步伐微顿,眉心轻蹙,未及多想,便见周书柏缓步而来,手中握着一卷未及展开的奏折,眉眼间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陆凌凰目光微沉,接过他递来的奏折,翻开一看,奏折乃是刑部尚书范登明所呈,字里行间皆是隐晦指向,言及秋狝一案牵连甚广,三司推事不应只盯端王府,还应查清所有相关人等,以防有心之人暗中操控案情,混淆视听。
话说得冠冕堂皇,然而仔细一读,锋芒所向昭然若揭。
再看后几道折子,已然有人开始议论秋狝之日,赫王府陆氏行止有异,虽是救驾之举,却也有违礼制,应由三司问询,以正典刑。
陆凌凰眯起眼,心底微微泛起几分冷意。
她深吸一口气,将折子阖上,神色沉静如常道:“刑部勤勉。”
周书柏见她毫无慌乱,眼底掠过一丝惊奇,随即笑着摇摇头:“啧,这话说得轻巧,若换个人,怕是吓得立刻去求见中书令自辩了。”
陆凌凰不置可否,将折子放下。
她知晓,三司推事的人很快便会来“问话”,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本就打算借三司推事的供词找到破绽,如今楚珺亲手给了她一个走上公堂的机会。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翰林院案前研墨,笔锋才落,便见翰林院掌院学士时敬宇微皱着眉,走入内阁。
“陆编修。”他的声音沉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大理寺来人,传你前去问话。”
四下刹那间寂静。
周书柏手中的折扇轻轻一顿,眉梢微挑,意味不明地望了过来。沈如初的目光微微一动,垂眸未语。
而陆凌凰则缓缓抬头,目光平静,看向立于门口的大理寺小吏。
小吏低眉垂手,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陆编修,三司例行问询秋狝之案,现请您随行。”
周围同僚的目光悄然交错,或探究,或惋惜。
她知道,楚珺终于动手了。
她收起笔,动作从容地合上案上的文书,抬手整理衣袖,淡淡地对时敬宇拱手一礼,语气沉静:“下官遵召。”
说罢,她迈步向前,步履稳重,未曾有半分犹疑。
身后,周书柏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点惋惜:“啧……大理寺,还真是个麻烦的去处。”
沈如初微微蹙眉,却终究未曾多言,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晨光,压得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一丝沉闷的气息。
陆凌凰步履沉稳,一路随大理寺小吏穿过宫门,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向衙署。
待她到时,堂上已有数人等候,邓冉坐于主案后,目光微沉,范登明与御史台几名御史亦在,目光不一,有的探究,有的冷漠,有的存着看戏之意。
陆凌凰神色未变,行至堂中,微微拱手,语气沉稳:“下官陆凌凰,见过诸公。”
邓冉看着她,目光深沉。
范登明率先开口,语气不疾不徐:“陆编修,今日传你前来,并非定罪,而是依例问询。”
“毕竟,秋狝一案已然牵连甚广,诸事皆须详查。”
他顿了顿,随即翻开案上的折子,语调平静却透着一丝冷意:“本官有几事相询,还望陆编修据实以答。”
陆凌凰微微颔首,语气沉静:“范尚书请问。”
范登明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声音微沉:“秋狝之日,围场中的猛兽,直扑陛下,你当时为何会选择射落东珠,而非直接射杀猛兽?”
此话一出,大堂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这正是舆论的风口之一——她的那一箭,究竟是救驾,还是另有所图?
陆凌凰抬眸,目光冷静无波,缓缓道:“回大人,猛兽受东珠折光之惑,才会直扑陛下。下官射术虽不拙,却并无绝对把握能一箭毙命,若稍有偏差,反而会惊怒猛兽,使陛下陷入更大的险境。”
“因此,下官选择了最稳妥之策——先夺去猛兽注意,继而令侍卫得以制敌。”
她语气平静,每一句话都逻辑清晰,毫无破绽。
范登明眯了眯眼,正要再问,却听一旁的御史冷哼一声,沉声道:“可你身为宗室,怎可轻易射落御前之物?若此例一开,岂不是人人都可轻易妄动弓箭?”
陆凌凰心底冷笑,她并未急于辩解,而是微微偏首,语调淡淡:“御史之言,下官不敢苟同。”
“若照此理推论,难道御前侍卫见危而不动,才算恪守礼制?”
“若此事为罪,那陛下又为何未曾治下官之罪?难道陛下的明察秋毫,还需朝臣来评判?”
此话一出,御史的脸色微微一僵。
既然皇帝当日未曾治罪,如今三司又如何能将此事翻出做文章?
果然,邓冉看了她一眼,道:“此事陛下既未追究,本案便先放下不言。”
刑部尚书微微皱眉,正要再说,忽然,堂外传来一道通禀声——
“锦湘亲王到——”
片刻后,楚珺踏入大理寺,步履闲散,神色从容,眸色微敛,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本王听闻三司推事正在查案,特来一观。”
他语气轻缓,微微抬眸,目光径直落在堂中的陆凌凰身上,唇角微弯,笑意深沉:“不知陆编修,可还顺利?”
陆凌凰心头微微一凛,随即冷笑。
他竟真的来了。
她直觉告诉自己,楚珺必然不会无故现身。
他此刻站在这里,便意味着——他早有准备。
她眯起眼,声音冷然:“托殿下的福,下官尚算从容。”
楚珺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唇角笑意不减,“那便好。”
他缓缓上前一步,目光掠过范登明和邓冉,语调似笑非笑:“只是不知,三司推事,可否也容本王旁听?”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微微一怔。
陆凌凰缓缓敛下眸光,下一刻,她忽然抬眸,直视着楚珺,缓缓开口:
“既如此,殿下何不一同受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楚珺神色微顿,眸色瞬间沉了几分。
“毕竟,秋狝之事牵连甚广,而下官知晓,殿下当日也在猎场,不知殿下可愿,也一并回答几句?”
她目光沉静,直视着楚珺,语调从容:“当日秋狝,若下官没有记错,是锦湘王殿下最终击杀猛兽。”
她这一句,看似平淡,却如同惊雷,直接将矛头引向了楚珺!
锦湘王击杀猛兽,这本是朝廷歌颂的美谈,为何此刻被提及,竟透出几分异样的意味?
楚珺眯了眯眼,眼底浮起一丝隐晦的冷意,却仍旧维持着从容的笑意:“陆编修这话,可真是让本王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王当日不过是履行职责,护驾有功,陛下亦已嘉奖,陆编修今日提起,莫非有何不妥之处?”
陆凌凰神色不变,继续道:“殿下护驾之功,自然无可置疑。但若是殿下当日并非单纯护驾,而是……早已知晓猛兽将至呢?”
她语气轻缓,却字字带锋,堂内众臣脸色微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猛兽扑珠,并非意外?!
范登明猛地抬眸,目光凌厉地扫向陆凌凰,语气微沉:“陆编修,你这话,可有证据?”
陆凌凰敛眸,缓缓道:“证据一时难寻,但下官只觉,事有蹊跷。”
她顿了顿,继续道:“秋狝之事发生得太过巧合,猛兽竟身中数箭,还直扑御驾,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是否有人刻意引导,实在耐人寻味。”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楚珺:“而恰好,在场能第一时间反应并击杀猛兽的,正是锦湘王。”
邓冉目光微闪,低声沉吟。范登明则是神色一变,显然对这番话有所触动。
若真如陆凌凰所言,那锦湘王的“护驾”,是否另有玄机?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楚珺的神情却未曾有丝毫动摇。他负手而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缓缓扫过陆凌凰,语调淡然:“陆编修的意思,是怀疑本王故意引猛兽入围?”
“可惜,若要栽赃,也得有个像样的由头。”
他轻轻一笑,语气漫不经心:“不知陆编修何以为证?”
陆凌凰早知他不会轻易落入陷阱,却并未就此退让,而是继续缓缓开口:“若下官没有记错,猎场周围的防护,由兵部负责。”
她语调微微一顿,目光灼灼:“而兵部,向来与殿下走得极近。”
此话一出,邓冉眸色微变,范登明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楚珺的眸色终于微微一沉,然而他依旧维持着平静,缓缓道:“陆编修的意思,是怀疑兵部有人动了手脚?”
“非也。”陆凌凰语气不急不缓,微微一笑,“只是兵部之事,值得再查一查。”
她话音刚落,范登明立即拱手沉声道:“陛下曾令彻查秋狝之事,若真与兵部相关,刑部理当追查到底。”
邓冉点了点头,沉声道:“确有此理。”
楚珺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几分。
陆凌凰这一手,直逼兵部。
若刑部顺藤摸瓜,查到兵部防护的失误,甚至查出有人故意在猛兽身上做过文章,那么……
他楚珺,便再难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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