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演乐准备继续，下一个曲子是《万泰安康》，由亦芷的编钟起音，可沉寂了好几秒，亦芷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家往编钟后一看，亦芷瘫坐在地上，显然是被吓到了，看这情形是不能再演乐了。亦羽站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可往台下一看，司马令乾正瞪着他，叫他别出声，碍着父亲，亦羽再一次忍住了。
　　台下的斯塔雷虎视眈眈地看着，老王爷和王妃心急了，小声地催问司马令乾怎么回事，司马令乾一方面担心儿子，另一方面又顾着王爷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楚韵倒是镇静，站起来，落落大方地道：“大家若不介意，我们先演奏《凤求凰》吧。”说罢，看了一眼楚歆，这首曲子是她领奏。
　　楚歆跟敏娅关系最好，斯塔雷这么对待她的家人，这让她十分厌恶。可是她胆子小，不敢违背老王爷他们的命令，更不敢跟斯塔雷发生正面冲突。在她眼里音乐是高尚的，她真的不愿意为这种人演奏。然而她没得选择，亦芷不能敲了，她如果不弹，斯塔雷不会放过在场的人的。
　　随着第一串音符响起，楚歆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她故意加重了指法，只听“啪”的一声，弦断了。台上的亦羽对楚歆投来了赞赏的目光，他没反抗得了的，这个一向胆小的二姐居然做到了，亦羽心里乐开了花。而亦塨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楚歆做错了，这样会使在场的人陷入危机，生气地瞪了楚歆一眼，楚歆看到哥哥责备的目光马上低下了头，害怕和委屈让她眼眶里充满着泪水。
　　亦羽这回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宣布：“弦断了，不能演奏了，今天的演乐结束。”
　　众人紧张地看着斯塔雷，他倒不怎么生气，幽幽地说：“断了弦的琴就不要留了，用你们的话来说，不吉利。”听了吩咐，那个大胡子士兵快步走上台去砸琴。楚歆是爱琴之人，一听说要砸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她的寒梅琴，不让大胡子砸，眼泪一滴滴地流在了琴身的梅花上。大胡子一点也不客气，他用力推开楚歆，把琴抢到了手。多亏亦塨及时接住了楚歆才没有摔倒，大胡子炫耀地拿琴冲她挥了挥，楚歆想过去夺，却被亦塨紧紧抱住。只听得几声巨响，这把寒梅琴碎成了木头片，上面的寒梅血红血红的，像是在滴血。楚歆努力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砸完琴，斯塔雷也不多说，起身离开了。楚歆默默地捡起琴的碎片，装进琴袋里，一如来时一样。

　　这天晚上，敏娅邀请楚歆留在她们家，自己则称身上不方便，没有去祠堂祭祀。她知道楚歆心情不好，想陪陪她。
　　此时，楚歆正靠着窗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放在桌上的琴袋，不哭也不说话，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敏娅在用尽了方法都不能劝得动她之后，恼了，道：“你究竟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不要再糊涂了，寒梅原是好琴，可现在已经是一堆木头了，再也不能挽回的了，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东西如此呢？”
　　“你说得对”，她终于开口了，“把它烧了吧。”
　　这会轮到敏娅没话说的了，她没想到楚歆会做出这种决定，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烧了好，烧了就什么都不剩了，烦恼也没了。”其实她心里明白，楚歆怎么可能没释怀，恰恰相反，这件事肯定在她心中留了个阴影。司马家最爱音乐的不是那些少爷们，是她，二小姐楚歆，洋人毁了她的琴，那就不是一件小事。
　　现在敏娅也不多想了，拉着楚歆去了厨房。在灶台边，敏娅发现了几个红薯，她激动地扑了过去，举着对楚歆笑：“有红薯吃了，今天可真饿死了，楚歆，我们可不可以借寒梅的火烤红薯啊？”
　　楚歆默默笑了，点了点头。于是，两个姑娘并排坐在了火边，边烤红薯边说着话。说也奇怪，火一燃起，楚歆像是又变回了从前的她，羞涩而可爱，特别是在好朋友面前，说起了女孩子之间的话。
　　“敏娅，那个采涓，怎么样了？”
　　“采涓可怜啊，本就是孤女，跟我一块长大，我原想着要阿玛给她找个好人家也就罢了，结果被那个女人瞄上了。”
　　“你是说王妃？”
　　“除了她还有谁？你说要是做我嫂子，我当然乐意，可迪迪才五岁啊，你知道给五岁的小娃儿当童养媳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老妈子啊！就算迪迪长大了，就算迪迪到时候不嫌弃她年龄大，采涓最多也只能是个侍妾。”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规矩’。他们口中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这话我听着跟亦羽的口气很像。”
　　“这不是我说的，是采涓说的。其实，她之所以会同意，只是为了报恩，她常说要是没有我们家收留，她早就饿死街头了，王府给她的，她欠王府的，所以她必须这么做。”
　　“真是个好姑娘，今天我瞧她，个性挺强的，想来，如果不是为了报恩，她是万万不会甘于做童养媳的。”
　　“哼，这那是报恩啊，你是不知道，她三天两头挨骂挨打，迪迪又爱闹，这仅仅半年，人消瘦了大半圈，再这么下去我真担心她。”
　　楚歆沉默不语了，深宅大院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司马家已是如此，更何况王府呢。
　　“她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哦，对了，楚歆，我听说明天你大哥会过来接你，今晚你就安心地和我睡吧。”
　　“嗯。”
　　敏娅一拨炉火，红薯滴溜溜地滚了出来，敏娅兴奋地道：“可以吃了！真饿啊！”说罢拿棍往自己这边拨了拨，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一下子被烫了手，连忙捂住耳朵。楚歆见状笑了，敏娅也回赠她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又俯下身去拍了拍那红薯，拿起来飞快地在手里来回换着，感觉不那么烫了，一下子掰作两半，递一半给楚歆道：“好香啊！快吃！”
　　两人就这么欢快地吃着，不知不觉已是满脸的红薯满脸的炉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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