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之老爷有孕

　　等得有些乏了的时候，书房门被人轰然踹开了。我觑眯着眼去看，但见门口一白衣少年郎手持利剑，浑身戾气地站在那里，右手一抖，剑出鞘，剑尖直指我鼻头。

　　“你信不信我砍断你的脚，让你哪里也去不得？”少年微微侧着身子，一步步走近我，到得跟前了，我才看清他一身的风尘仆仆。

　　不怒反笑，我在他狠戾的瞪视下坦然坐上书桌，“过来。”

　　他瞪着我，眼神复杂：“你……”

　　“小白又不听话了么？”

　　“你！”他身子踉跄了一下，转瞬剑尖又朝我逼近，“你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是的，”我并指弹开鼻子前方的剑尖，淡笑着望向他，“小白，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剑落地，铮地一声，吓坏了对面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的身子在颤抖，在一点点后退，他的眼睛看着我，漫天的兵荒马乱：“对……对不……你，你想，怎么对我？”

　　我轻叹一口气，将他表现出来的所有惊慌失措看在眼里，最后不得不重重叫了一声：“你要退到哪里去？过来！”

　　他似乎被我这一吼震住了，怔怔地看我半晌，然后紧着唇一挪一挪，低垂着头慢慢挪到我面前半米远的位置。

　　“柒白自知是死罪，要杀要剐，随你处治！”

　　这话说得倒是挺有骨气，但这脸怎么不敢抬起来让我看见？我低笑，这别扭执拗的性格果然是一点没变。绷起脸，冷冷的扫一眼他：“请罪不知道跪下吗？本王一向不喜欢人居高临下的跟我说话，你可是忘记了？”

　　他咬唇，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握了两握，忽地重重跪下，挺直着身子，脑袋正好与我腰腹部比齐。

　　“请王爷降罪。”

　　我俯下头，将脸贴近他，就快要亲上他抿紧的唇瓣：“告诉本王，你何罪之有？当日哄骗本王入京被生擒的，可是千阙一人？给楚昭玉出主意，引天雷燃地火要烧死本王的，可是只有千阙一人？说！说了，本王便信你。”

　　他猛地看向我，脸带病色，黝黑的眸子遮不住疲惫，却依然灼灼生辉。他启唇，声音坚定，一字一顿：“不是。”

　　我霍地捏住他下巴，眼里是不能自持的冷静：“你再说一次！”

　　“不，是！”似乎是为了强调，为了更加的激怒于我，他被咬破的唇快速张合，说着更多，“不只是千阙，我、千魅、云起，我们都有参加。是千魅诱你深入，我和云起负责把你的所有消息带给先皇，千阙观天象为先皇觅得杀你之法……呵……你这个魔鬼，你害得我们这么惨！你根本就不是柳昭妍，你不过一缕异世孤魂，却还欺骗云起这么多年，你让千阙和千魅家破人亡，你以为……有人会喜欢你吗？你以为我们会喜欢你吗？你这个魔鬼！你……凭什么？”

　　“你住口！”再把持不住，我一个踉跄，后背狠狠撞上书桌，疼得撕心裂肺。好！好一个不是！好一个魔鬼！好一个凭什么！

　　我不过一缕异世孤魂，我不过一个外来客，我不过一个魔鬼，却还欺骗云起这么多年，却还想着要享齐人之福，希望他们能给予一点点真心。我自己都没有心，又凭什么奢求他们给我？凭什么？

　　手撑上书桌边角，成片成片的黑暗袭来，我有些无力，想笑，却笑不出口，想哭，又早已没有眼泪。不怪他，亦不怪他们，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那一年，我遇柒白，持皇命逼人下嫁，柒白不依，在柒家二姐帮助下冒死逃离。我大怒，拔红楼死士夜访，以柒家七十二口人命为要挟，迫他入红楼，终身为奴。那时，柒白已逃至边境，再往南，便永远踏出了汝嫣国界，但他柒家命脉尽数捏在我手上，他舍不下亲人，三天三夜冒雨连骑赶回京都，只为我那句“红楼落闩前，人未到，乱箭射死”。
　　我清楚记得，那一夜，我站在暗处，亲眼看着那抹倔强的身影中箭倒下，如纸片般坠在暴雨街头，血液混着雨水流成小河。那一夜的情景，永生难忘……

　　夜幕落下，红楼开始掌灯，灯火阑珊。那一年我将红楼的所有杂碎琐事全权交给包龟公打理，他是个合格的管家，有才有略。

　　我在二楼风雨阁眺望，窗台正好临近红楼大门，听得包龟公站在门口与楼里的花婆婆打俏。

　　“天黑了，今天怕是赶不到了。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了？包哥哥在说什么？”花婆婆捏着一张大红手绢，狠狠擦了一把脸，将溅来的雨水全部揩去。

　　包龟公回头嗔她一眼，那一眼又柔又媚，嗔得花婆婆两腿直打颤：“就你耳尖，日后撞见主子，可不能这么放肆。”

　　花婆婆怪笑两声，不自然的抹抹手：“我的好哥哥，你可别拿主子吓唬我，主子那脾气你也知道的，我……”还要说话，却见街头不远处两匹快马飞奔，马上两个黑衣人一脸冷凝，疾驰的身躯摇摇欲坠，似立刻就要摔下马一般。

　　花婆婆咿呀一声，正要动作，身边包龟公却突然退后一步，神情严肃道：“回楼，马上关门。”

　　“等一下！”对面打马奔驰的少年高喊，声音喑哑带有病腔。龟公不理，吩咐打手利落的关上门。

　　“啪”！门闩落下的前一刻，一根马鞭穿门而入，重重击在一个打手的臂膀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当场晕厥。

　　龟公见此大怒，拉开门就迎了出去，劈头盖脸一顿乱骂：“贱蹄子！红楼里一花一草、一桌一木、一物一人都是属于主子的，你今日不但毁了红楼的大门，还伤了主子的打手，你可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错？”

　　对面两个少年已经下马，二人摘下头上幕离，取下身上蓑衣，单薄的站在雨里，脸色苍白得透明。

　　“柒白并未来迟，还请龟公通融。”身披火红斗篷的少年有着异常好看的眉，似柳叶纤细，又似月牙弯弯。他一双黑眸澄澈透亮，即使是病容，眼里照样流光溢彩。

　　龟公神情微动，面无表情的将他悄悄打量一遍，后冷冷道：“主人有话，红楼落闩之前，若人未到，乱箭射死。你到之时，已经落闩，走好！”说着，就要挥手招人。

　　“我家少爷并未来迟，还请龟公看在我们冒雨狂奔不顾生命危险的份上，通融一下。小宝给您磕头了。”少年身后的黑衣人骇得大哭，砰砰砰地不断磕头。

　　包龟公未再置一语，只手一挥，唤出了数十条红楼魅影，每个影子手里都持着一张弓，背上背着一筒箭。影子落地无声，呈对战姿势守在龟公身后，严阵以待。

　　“主子有话，红楼柒白从此刻起记入奴籍，剥夺终身自由权。柒家父族、母族七十二人可享平安，柒白福薄，不能为红楼所用，赐乱箭穿心。”龟公转身，“放箭！”

　　羽箭从他头上飞跃，他脚步未停，披着一身湿衣进到红楼内。他的背后，是少年凄厉恸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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