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柚与楼下先生

　　莫非拉着她走过大街，挂在商场顶端巨大的led显示屏正在重播今晚的新闻。

　　……晚上十二点，天琴座流星雨将会达到极大值，最大值是130颗。此时辐射点高度足以不受地
　　面事物干扰，在家即可自行观测……

　　大柚抓抓脑袋，指着屏幕下方麦当劳的牌子对莫非说：“你看，他们又在骗人。”

　　莫非把她的手臂压下去，替那俩主持人洗白，“他们没有骗人。”

　　“瞎说。他们上次，嗯，就在十二月，还没过年呢说凌晨一点有双子座流星雨，我等到凌晨两
　　点，只等到两三片鸡毛！”

　　“鸡毛？”

　　嗯嗯，她确定自己看到的是鸡毛，“听说是楼上的人打架，从鸡毛掸子里掉出来的。”

　　她此刻的神志应该是不清醒的，仰头望天的遗憾却非常明显。他的话到口中就说了出来，也不管
　　她能不能明白：“那你今晚想不想看？”

　　“不想。”她摇头晃脑口是心非，突然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的脸，嘿嘿笑着，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说：“啊，我觉得你比流星雨好看。”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下，立即做了个决定。“知道了，走吧。”

　　“去哪？”

　　“好地方。”

　　哈，她再度兴奋起来，“那里有酒吗？”

　　撒谎异常容易，莫非说有，听的人没有任何异议。

　　莫非带她来到废弃的公园。因为公园准备改造重建，许多高大的游乐设施已经被拆除；绿化还
　　在，看上去就不那么萧条；人很少，视野变得非常开阔；只是没有酒。

　　幸好大柚的注意力没有滞留在酒的问题上，她很快被公园里的一棵小树吸引。真的很小，像营养
　　不良的羔羊；枯瘦，甚至有点畸形。但它还是长出来了，长出嫩绿的叶子。夜晚的光线不好，她
　　只是用手摸，就知道那叶子一定是嫩绿色的。

　　莫非从车里取出几块临时买的垫子，铺在地上。嘱咐她老实坐着不许乱动，然后拧开矿泉水递给
　　她。

　　驱车来公园的路上，大柚小小地打了个盹。现在水从喉咙往下，像清洗着身体，酒意明显消散不
　　少。但她依旧觉得困，靠在莫非肩上，闭目养神。

　　莫非一口一口灌着水。多年前，他正值年少，被家人送到国外读书。很多个夜晚，他都是独自坐
　　着，看到过偶发流星，也看到过大面积的流星雨。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然而，肩膀上轻微的重量
　　和熟悉的温度，竟让他无比期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大柚由闭目养神到睡着再转醒，离十二点仅差半小时。她保持靠着他的姿势，很累，却不想离
　　开，胸腔里压抑的情感像泡沫似的被吹起，很想和他说说话。

　　“今天我和舒璐谈过，她说她认识爸爸比我妈早。她是不是想说他俩只不过旧情复燃，我妈才是
　　横插一脚阻碍他俩百年好合的坏蛋啊？”

　　莫非沉默了会，说：“人往往容易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场考虑问题，悲剧的发生不可能只是一个
　　人的错误。”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她双手挽住他的胳膊，靠得更轻松些，低声道：“可我无法控制自己
　　陷入死胡同，不管是诽谤还是事实，我都不可能理性去对待的。”

　　莫非安慰道：“你本来就不必太勉强自己。如果理性能随时保持，还要警察法官干什么？”

　　大柚愣愣地说：“莫非，你是在为犯罪找理由吗？”

　　他闻言笑了笑，“我不介意你再多喝点酒。”

　　“为什么啊？”

　　“因为你很听话。”他脸部的线条，在不太好的光线下显得特别柔和。他在思考，如果计划赶不
　　上变化，是不是灌醉她就能拖去民政局领证？

　　“我一直很听话啊。”大柚不满地说，“我喝醉了我很清醒的，你别想骗我。”

　　莫非没什么疑义，顺着她，“那你可还记得我为什么带你来看流星雨？”

　　她有说她要来看吗？没底气地答道：“记得。”

　　莫非一本正经，“记得很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说看到流星会满足我一个愿望。”他抬
　　眼，望向她，“不要耍赖。”

　　大柚咬唇，苍天啊。她又不是流星，为什么要承诺圣母的话？她睁大眼睛看莫非。好吧，他表情
　　轻松，还有浓浓的期待。不忍心拒绝。“好吧，只要不是太过分。”

　　莫非装作不在意地问：“怎样算过分？”

　　“嗯……比如说天天早起做早餐。”她思索着，天空中霍然似有带着亮光的东西划落，很小的一
　　颗。却叫她兴奋地直喊：“快看快看快……”

　　话音未落，天空已经恢复平静。

　　流星，的确是存在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的确是很大的。

　　“还不如不看呢。”大柚闷声说，“看了以后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莫非弹了弹她的脑门，“科学和童话一直都是并存的。”

　　大柚茫然。

　　他不作解释，把一个狗尾巴草根编成的戒指套在她手上。“暂时简陋点。”评价完戒指，他继续
　　说：“你恐怕要和我结婚了，文旦柚小姐。”

　　“啊？”他的话好像漂浮物，在脑海里虚虚实实地游荡。她怕自己听错。

　　莫非沉静地说：“看见流星的几率不大，更何况在市中心。你承诺我的愿望岂非也是我给自己打
　　的赌？童话处处是巧合，科学却不是。科学预测它的出现，童话决定你不会看见。而你刚才已经
　　看到了，科学与童话的完美结合。这个，叫做命中注定。”

　　“可是……可是……”大柚快被‘科学童话论’吓哭了，“会不会太快啊？我们才交往几天
　　啊！”

　　“几天？”

　　“没几天……”因为不记得，所以很小声。

　　莫非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几天是几天？”

　　“……”

　　莫非淡淡道：“你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我们住在一起快四年，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存在。朋
　　友、恋人、夫妻，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多一本证，生活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继续。”

　　大柚傻傻地听着，没有反驳的理由。

　　“有些事情……”他说着，开始吻她的额头，一路往下，眼，鼻子，然后是唇。他来势汹汹，长
　　驱直入，容不得她反抗与思考。唇齿还在不断往下游移，移到哪里，哪里就像被放了一把野火。

　　她的身体仿佛正在燃烧，反应根本无法控制。在瘫软地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又被他紧紧抱住。直到
　　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听到他克制过的，略微喑哑的说话声拂过耳垂，“很难忍……”

　　天空中突然又划来忽闪忽闪的亮光，沿着它的轨迹，轻松滑翔。

　　突如其来的吻本就击得她溃不成军，这么直接的暗示和挑逗，终于让她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而莫非已经停下动作，在她耳畔低声诱惑：“你难道不想多点保障吗？我可以帮你做早餐。”

　　毫无疑问，被诱惑走了，大柚用她仅剩的力气，说：“那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明天。”

　　“好。”几秒钟后，那个忽闪忽闪的亮光依旧没有消失。“是我眼花吗莫非？那个在闪的不是流
　　星？”

　　“傻瓜，那是飞机。”

　　……

　　莫非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早拉着她去登记。不是特殊的日子，所以人很少。

　　从民政局出来，天空中悠悠飘起细雨。

　　另外一个刚出来的女生丧气地对男生说：“什么破日子，结个婚都不省心。”

　　男生嬉笑讨好地说：“别生气嘛老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弄把伞。”

　　那女生还不满意，喋喋不休地说着，“要不是看你妈好相处，我才不跟你结婚。”

　　男生似乎早已习惯，没有理会她，一头扎进雨里。之后看到女生也没闲着等待，而是跟着他走到
　　雨里去了。

　　俩人皆黑线。莫非想了想说：“是要等我把车开过来还是一起走？”

　　大柚马上说，一起走吧。

　　民政局离停车场有段距离，俩人就当散步了。大柚想起那个女生的话，顿时有点忧伤地瞅瞅莫非，然后说：“你家人要是知道你擅自结婚，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

　　莫非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微哂。“会吧，何止暴跳如雷。”他想到他父亲气极的样子。“不
　　过你放心，我妈和我一样很好相处。至于我爸，不必管他。”

　　大柚心想，完了，你可不好相处。而他爸爸，听起来更难相处。还有她自己的家人，尽管有隔
　　阂，但结婚这种事总归要让他们知道的。她家人肯定以为她连个对象都没有，到时候要怎么解
　　释？闪婚？

　　前途路漫漫啊，好忧伤。

　　莫非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好笑，“我会让你的家人对我满意，也会让我的家人对你满
　　意。你完全不必紧张。”

　　大柚瞪他，“在他们满意之前肯定要紧张的啊。子非鱼啊，安知鱼一定会乐。”

　　“我不是鱼，却是鱼子，鱼子岂会不懂鱼？周末找个时间去见见你家人。”莫非说，“至于我的
　　家人——我爸对我有点误会，再等等。”

　　“什么误会？”

　　“有关于路易思。”莫非边说边打开车门，“你知道的，有点复杂，回家慢慢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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