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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
文承十年秋,风清气朗,金桂飘香。
文承帝一人走在宫中小道上,边走边看,有时候还会停下脚步,注视着什么。终于,他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是一座枯井。
“十年了,老师你也不回来看看呐……”文承帝慢慢的坐在了井边,也不在意身上精致的衣袍被尘土沾染。他的脸色很平静,恍若一潭死水。
有人曾经很矫情的说,失去一个人,心就会像一口枯井。他嗤之以鼻,那不过是话本里写了来骗骗深闺女子的话罢了。男子终日在外打拼,历经风雨,哪来的这么多柔情百结,无病\\\\呻\\\\吟。
可是,现在,他信了。不得不信。
佑元三十七年,宫乱。
据史官记载,佑元三十七年,永安侯林如海于御书房行刺佑元帝,帝重伤而崩。后,永安侯畏罪而逃,不知所终。皇太孙司徒宏彦继位,帝号文承。
那一日的事情其实远不是史官一两句话就能讲述的清楚的。
林如海难得的穿了正经的侯爷朝服,斯文的样貌在威严深重的衣冠印衬下,犹如谪仙。下了朝,林如海看着一个内侍,恭着身子告知他,皇上请他往御书房一叙。
林如海跟着内侍,毫无疑义的走了。到了半途,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了,“公公可是当年到林府宣过旨意的花公公?”
花宜道惊喜的笑着应了,心想着,前朝的那些官员把林侯爷传的这么状若恶鬼,真是一群咬舌妇。“林侯爷好记性啊,”花宜道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笑容满面,“竟还记着杂家这么个腌臜人。”
林如海顶着斯文的皮子,道,“公公那时是说,若是有一天我发达了,要多多提携公公。不知公公还记得这话?”
花宜道心里一突,脸上笑容开始讪讪的,“那是杂家不懂事儿,林侯爷别忘心里去。”这能好好说吗?
林如海不在意的低声,“如今我便想提携公公一回,不知公公可愿意?”
花宜道脸上更加的窘迫了,直说,“侯爷可别笑话杂家了。杂家就是一条小鱼儿,您就大人大量放过了吧。”
林如海呵呵了一声,一板脸皮子,语气正经起来,“公公若是想要活命,最好现在换个内侍带我去御书房,不然,到时候会怎样,那就不敢保证了……”
听着林如海意味深长的话,花宜道心中忐忑起来,暗想,自己与林侯爷也没有过节,也没听过林侯爷是个爱捉弄人的性子,如今林侯爷这么说话,怕是……
花宜道一咬牙,干脆听侯爷的吧。反正若这只是个耍戏人的玩笑,自己顶多受几声骂,指不定让贵人高兴了还有赏呢!于是,他立刻作了一个揖,道,“杂家多谢林侯爷的关照,杂家这就让安子替杂家跑一趟了。”安子是他的徒弟,今年刚挑中的,若是有福气,那自然是好的;倘若无福,那也只能说,呵呵了。
林如海一颔首,想,这内侍果然是个机灵的人物,这样也不枉自己救他一场了。至于那个什么安子,能参与这么名留史册的活动,算他三生有幸吧!哎呀,能在死前还不忘造福大众的,看来,他很快就要成佛了。
“公公是个有大造化的人呐!”
就这样,花宜道花公公站在原地,看着永安侯笑得斯斯文文的走向了御书房。在宫里活着,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心。花公公摸摸心口,自个儿的脑子不够用,那就安分点的好。
谁知,不过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坐在茶水间里喝茶的花公公就整个人不好了——永安侯行刺皇上,皇上重伤。
一时间,他冷汗淋淋,这、这要是他带的路,指不定就被当做同党处置了……就算不是,估计也得进了那吃人的地儿,脱层皮才能出来。幸好,幸好……花宜道嘘着一口气,心中不知道是该感激林如海,还是骂林如海。不过,能捡着一条小命,那就是祖宗保佑了。
“师父,皇太孙找您呐!”花宜道的另一个小徒弟卢有急匆匆的跑进来。花宜道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心又跳起来了,赶紧起身,一叠儿声的道,“带路,带路。”
到了皇帝的寝宫,花宜道是头也不敢抬一个,只能看见那些质地极好的衣角裤腿儿。“奴才给皇上,皇太孙请安。”
然后,五体投地的趴跪在地上。
“起吧,皇爷爷还昏迷着,你先跟我来吧。”接话的正是皇太孙。
花宜道汗津津的跟在屁股后头,暗中叹气,恐怕自己这脑袋是保不住了。
“你和林如海是故交?”皇太孙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奴才,奴才不过和林侯爷,不是,这林如海统共就见过两回。”花宜道扑通一声就跪倒了,说话也是战战兢兢的。
“两回?那他还想着保你?”上头的皇太孙似乎哼了一声,让花宜道不禁腿软了一回,“罢了,你也是个不知事的,回去吧……”
花宜道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活命了,立马千恩万谢的滚了。
殿中,司徒宏彦有些恍然,皇帝要死了,林如海也是要死了,他——他就要当皇帝了?可是怎么没有感觉呢?是太高兴了么?
干坐了很久的司徒宏彦在宫女的提醒下,得知皇帝醒了。他一整衣衫,面带着哀色和闪着点点喜悦,见皇帝去了。
“皇爷爷——”司徒宏彦一见到皇帝就发现,皇帝的精神头很好,甚至有些红润,他心中一嘎登,这怕是回光返照了吧。“皇爷爷您醒了就好。”
皇帝面色很慈和,抬手摸摸司徒宏彦的鬓发,“宏彦也长大了啊……皇爷爷也就放心了……”
不管平日里有再多的怨气和野心,看着这垂死的老人,司徒宏彦心中还是酸软了,“皇爷爷说得是什么话?宏彦这么顽劣,皇爷爷怎么能放心的下呢?”
“放心的下,”皇帝拍拍孙子的手,“你做的很好,皇爷爷很放心……真的……”没说几句话,皇帝就支撑不住,眼皮开始耷拉下来了。
司徒宏彦动作标准的替皇帝拉了拉被子,然后嘱咐一边的内侍好好照顾皇爷爷,接着再小小的警告了一下太医们。好吧,毕竟虽说皇帝下了旨意给皇太孙正了名,但是在皇帝还没断气的时候,还是留下个遗嘱什么的比较好,这样以后能省很多事情。
披着伪善皮子的司徒宏彦一边伤心,一边计较着各项得失。感情之余不忘工作,真该为自己点个赞。
皇帝遇刺重伤,现在被当做最昂贵的垂死标本立在宫里,那么丧心病狂的“犯罪嫌疑人”永安侯林如海呢?好吧,九门提督已经出门了,但是还是一根毛也没找到。
事实上,九门提督也是在白干活,因为,林如海现在正在天牢里探望亲友呢。
“你什么时候死?”林如海看着牢里面还是嬉皮笑脸的苏执安,很贴心的问。
“大概,十几天以后吧……”苏执安席地而坐,好像不是坐在一堆杂草上,而是坐在高床软枕之上。他的态度很坦然,平和的好像在说,啊,那只鸭子很好吃,改天烤了它吧。
林如海沉默了一会儿,“我刺杀皇帝了。”
“哦——啊???”苏执安觉得自己耳朵大概是提前告老还乡了。
“皇帝重伤了。”林如海继续说。
“等、等会儿。”苏执安头痛的按按眉心,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肝儿都颤颤的,“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你进来了,你站在门外,我站在门内?咱俩兄弟搞死了他们俩父子,不应该是一个待遇吗?
“走进来的。”林如海很乖的回答,然后又补了一句,“偷偷的。”
这下,苏执安真的头痛了。自家肉鸡一样小清新的小表弟,什么时候成了重口味的大金刚了?这重兵把守的天牢是想进就能进的?这明显不科学啊。
(苏大人,您没发现,您现在的想法其实也很不科学吗?)
“他们抓不住我。”林如海安慰苏执安,虽然效果不是很好,“所以我大概是能活下来的。”
苏执安抽抽嘴角。“所以,”他重重的磨了磨后槽牙,“你是来朝我炫耀的?我一不小心害死了人家儿子,过了七八年了,还被拎出来,然后死一回。你这直接干掉了老子,还能大摇大摆的来探监,呵呵,你这是来我这儿找幸福感的吗?”苏执安猛地发现,早点死,其实挺好。
“还没被搞死。”不过也快了。林如海补了一句,然后一笑,“既然我们能活一个。那就,你活着好了。”
什么意思?还没等苏执安问出口,他的眼前就一阵模糊,神志涣散起来。瞳孔扩大的眼中,只印出林如海那动了动的嘴:帮个忙……
十日后,苏执安问斩。一封书信,交到了皇长孙的手中。
又过了十日,佑元帝驾崩,留下遗诏,着皇太孙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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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风光正好。
“皇上,有齐大人递上来的书信。”上前吱声的内侍竟然是花宜道花公公。众人皆叹,这位花公公不知怎么的,竟然入了文承帝的眼,一过十来年,成了皇帝身边的二号内侍。当然,头一号的,是何顺何公公。
大概也只有花宜道自己心里清楚,林如海消失不见之前,最后说过话,见过面的人——是他。所以皇帝,另眼相待了。
至于,皇上和那刺杀了先帝的凶手,到底是什么关系,思想端正的花宜道口中默念——佛曰:不可说。
“拿来朕看看。”闻言,文承帝心情愉悦起来,搁下了笔墨。他知道,这信里裹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林如海的亲笔。
拆开信,就能闻到一股浓而不俗的墨香,“这是朕当年送的青泽墨呢!”文承帝唇角一勾,露出三分欢喜,“没想到,还用着呢……”
书信的通篇,不是写着去哪儿玩了,就是哪儿有好吃的,又或是谈谈走过地方的风俗盛会。读下来,就能知晓这写信人是如何的自在和悠闲。说着说着又开始说,哪儿出美女,哪儿的姑娘最适合娶回家。越说越不成样子,不正经了。
“这倒好,九门的通缉榜还没撤下来呢,自个儿倒是撒欢了到处跑。”文承帝笑着,低声的骂了一句。片刻之后,语气里又是满满的低落,“这么大能耐,就不能想个法子跑来京城里看看……我……吗?换做是我去,也行啊……”
花宜道和何顺死死地低着脑袋,装聋作哑。跟着皇帝这么久了,有些该听的,有些不该听的,早已心中有数了。
“还让朕多纳妃呢……朕的皇长子,都三岁了呐……”
“你怎,玩的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呢……”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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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林府,有个种满了仙人掌的院子。
“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喜欢什么不好,喜欢这些刺头儿。”一袭儒生青袍的男子,挨个的检查着仙人掌的身体健康状况,“昨夜飘了几粒小雨,爷真怕把你们这些祖宗伺候坏了。”
“真是的,说什么这些刺头儿长得壮实好养活,闹饥荒了,还能当饭吃。能看能吃,会来事的不得了。”
“瞎鼓捣什么呢!好像之前让你挨饿过似的。”
“还有啊,我把信给你寄出去了……”
说着说着,男子的声音中渐渐多了呜咽,“一年一封……从来没落下过……”
“没落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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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何顺呐,朕的皇长子几岁了?”文承帝背着手站在廊上,手中摩挲着信纸。
“回皇上的话,殿下整三岁了呐!”何顺不知皇帝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答了,瞅着皇帝的脸色又讨好的拍龙屁,“殿下是二月二生的,正巧赶上西征捷报,您说是有大福气,还大赦天下了一回呢!”
“是啊,朕都大赦天下了一回啊……”皇帝脸上带着笑,眼睛却似在哭了一般。
“那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信纸……一年比一年黄了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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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山脚下,来了一位公子哥儿。唇红齿白,样子长得极好。
“大人,您这——”看看这天色,在看看这山里的模样,小厮上前有些忧心的劝道。
“无事,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公子哥儿一挥手,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动作利索的进了山。
爬了半晌的山,公子哥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山顶。他不在意的拿着衣袖一擦汗,倚着树干,“真是活着的时候,折腾人,死了,也不见得安宁啊……”
歇了一会儿,公子哥走到了一个小土堆前,“真寒碜。”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开始拾掇起来。
“相交一场,也就我这个算不得朋友的故人,给你添些钱财了。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怕是早忘了吧……”
土堆前,公子哥儿开始拿出一叠儿黄纸烧起来。
火苗沾了纸,蹿得高高的。
“林大人。”明明是不一样的脸,齐渊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你啊,”坐在牢中,顶着苏执安脸皮的林如海微微一笑,眼中并无被人拆穿的意外,“你怎么有空来这儿。”
“小人不过是瞎溜达。”齐渊露着小虎牙,看起来无害的很。“大人呢?这是,溜达?”
林如海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贯促狭的,看着我这情况,心里怕是早有成算了吧?”他很不君子的给了个白眼儿,“咱心里都清楚,我坐在这儿,可比我那脑子缺个弦的表哥待在这儿有理由多了。”
“您呐,真是……”齐渊不知该说什么,又问,“这上头的事儿——?”他伸手指微微往上比划了一下。
“那个啊——”林如海收了笑,轻声道,“不过是两个人打了个赌,那位又借此设了个套,而我呢,本就另有打算……所以……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儿吧?”
“一命抵一命?大人可真是忘了林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呢!”齐渊大概想起了齐家,脸色冷了起来,第一次语带嘲讽。
“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事儿了。”林如海想起最后和老皇帝的交易,“他是个守诺的人,再者说,林家的亲眷大多出了五服,而我又是个孤家寡人,想牵连别人也难啊……”
“那你就是——”齐渊狐疑的扫了一眼。
“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吗?”林如海摸摸脸皮,不是自己的就是不自在,“你和皇帝一样,不也想着我死吗?不过,倒是一点不一样,就是你来,是为了救一救我这表兄弟的吧?”
“大人果真是好心思。”齐渊笑。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寞落。
“再好也好不过你先主子啊。不过,他心里还有苏执安分量,也算是全了表哥的心思了……”林如海感叹,“往后,怕是要齐大人多多关照林家在姑苏的老宅了。”
“这个自然。”齐渊沉着声应了,忽的抿唇一笑,很俏皮的样子,“大人可还记得欠小人一件袍子呢?”
林如海苦笑,这还真是个促狭性子,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索性一副任君处置的赖皮样子,“齐大人看着办吧!”
“呵!”齐渊眼珠子一转,语气随意道,“就您身上这件吧。”
出了天牢,齐渊抱着袍子,微微一笑。
君生不逢我,我生不伴君。
留下点念想,倒是全了自己这点子心思了。
天牢内
林如海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一边看,一边叹气。
如海,孤心悦汝,汝意何?
傻子一个,林如海就着烛火把纸烧了个通透,留下一点余灰。
我哪配得起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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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啦,终于把林大大弄死了,身心舒畅啊……
好吧,其实这回谈感情的地方也不多啦……
不算喜剧,也没有悲剧的影子吧?
唉唉唉——我就是个感情废啦,总是不能把事情和感情结合的很好,有的地方无感了一点点吧~~~~~
但是,很是求大家多支持撒,我会进步的,尊的!!!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