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欢

作者:晏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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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未平


      棺椁灵堂,缟素白花,青烟绕梁,一室阴霾。

      沈眉宜扶着强忍泪水的秦筝立在漱玉背后,看着一众静默不言,唯有瑟瑟在秦鸣搀扶下,演着悲痛交加的戏码,秦鸣连眼都没红一下。

      没过一会儿,有下人来报,说是柳家姑爷来了,秦鸣斟酌片刻,叫人带他过来。

      柳平生显然是一宿未眠,眼底青黑,满眼血丝,人也消瘦不少,连走路都走不稳了。他是来悼念亡妻,顺便来请秦府让他把秦卿葬在柳家祖坟。

      沈眉宜注意到他双手紧握,上面青筋都露出来了。

      秦三海气哼一声背过身去,秦鸣安抚了一阵,才上前回话说:“你既然休了她,她便不是你柳家人。如今家姐已逝,若你是来吊唁,我自然不拦着,但若是要让她葬在你柳家,怕是不行。”

      “我没给她休书,她仍是我的妻。”柳平生半步不让,看也不看秦鸣,目光落在灵堂正中那副棺椁上,嗓音发抖。

      “若是她不肯呢?”低声啜泣许久的秦筝忽然开口。

      所有人循声看来,但秦筝是低着头,所以众人只当那话是漱玉说的。

      扫了一眼众人,漱玉迅速反应过来,冷下脸向眉宜使了个眼色:“你去告诉她,我姐姐是为什么死的!”

      闻言,柳平生脸色有些发白。

      “我见过你,那日是你阻止秦卿,让她没有胡闹下去。”看着面前假面覆脸的婢女,柳平生想了想,如是说。

      沈眉宜置若罔闻,撇过脸看向棺椁,心底悲凉。

      你说他待你千般温柔万般好,你信他知你懂你能够明白你用心,但是现在呢?连他说你是在胡闹,却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胡闹,这就是你不惜用性命来爱的良人吗?

      见她不答,柳平生以为她是为秦卿不平,接着说:“当日之事,是柳某不对,如今柳某诚心要请亡妻回府,还望姑娘不要阻拦。”

      他脸上的恳求和着急是那样逼真,沈眉宜却觉得很好笑:“大小姐说,真心可贵,初心更甚。她想给您世界最好,便将无暇无疵的真心给您,但您现在却不要了,就算收回也有污点,索性不要了这颗心。”

      注视着那张脸上神色慢慢灰败下去,沈眉宜顿了顿,陈恳道:“恕浮碧不敬,大小姐虽然跋扈严厉,但她是否明事理您是最清楚不过。柳公子可否想过,她那天究竟为什么会胡闹?”

      柳平生没说话,沉默了一会,急促转身踉跄着冲向棺椁,差点一头磕在上头,被旁边奴役给拦了下来。他却不依不饶,拼死扫开众人又往前冲,明明泪流满面却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额头上青筋暴起,浑然没了柳家少爷应有的沉稳派头,就跟个得了失心疯的人似的。最终还是秦三海震怒之下,命人一掌劈晕了他送回柳家,这场闹剧才草草收场。

      沈眉宜知道,他终于懂了,纵然为时已晚。

      等到入夜,秦筝执拗不肯走,漱玉没得法,只得留下来让眉宜先行回去。

      熟料回到自己房里时,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沈眉宜心里烦乱,又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左右看去,见四下无人就麻利进屋关门。正想发问,结果一眼望见他手中东西,立刻扑过来要抢。

      那是个荷包,面料柔滑,右下角绣着一对并蒂花,针脚有些稚嫩。

      泽止一扬手,将荷包高高举起,任由眼前才及自己胸前的人着急跳脚,唇边不由得微微漾开笑意:“你若是答应送我,我就放下手。”

      这话说得眉宜愣住,才发现因为要搭在他肩上借力,促使两人此刻贴得很近。

      脸上是他微微呼出的热气,眼里是他清澈柔和的目光,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将他一把推开。

      她无心与他说笑,但眼看泽止有意闹下去,只得叹了口气配合道:“听说,姑娘家亲手绣的东西,不宜随便送人。”

      “原来如此……”泽止一脸恍然大悟,随即淡定的放下手,将荷包一下放进怀中。

      沈眉宜略微抽搐了嘴角:“绣得不好。”

      泽止点了点头:“所以你以后可以随便送我,不能随便送别人。”想了想,更加陈恳道:“正儿八经送也不行,我怕别人笑出病来。”

      沈眉宜挑眉:“你就不怕被瑟瑟发现?最轻也该拉你去衙门告个私闯民宅的罪名。”

      谁想泽止毫不在意,云淡风轻一笑道:“但为卿故,又有何妨?”

      被这么一闹腾,原先郁卒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沈眉宜心知他是为逗自己开心,听闻此话也就没再辩驳,眼下心情已然好转,也不打算继续装傻下去,平静地挑开了他今日来访目的:“我知道她不是自杀。”

      泽止神色不动,静待后话。

      “怕疼到连女红都不会,又怎能忍受烈火焚噬?是有人故意要害她,正好她也起了寻死之心。是秦鸣?还是瑟瑟?”

      原本只是小小猜测,但看泽止闭口不答,沈眉宜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她苦涩一笑,继续问道:“是瑟瑟吧?她看起来也不是糊涂人,秦卿暗示的我们懂了,她也肯定懂了,杀人灭口还是以此为惩?”

      月朗星稀,银辉斜斜,静默地投入房内铺了一地。他亲手做的银色面具覆在她半边脸上,随她动作而流淌着柔和光芒。清秀脸庞上,那双点墨般的眸子浸透了哀伤,原本算不得绝色,偏偏在此刻叫人竟移不开眼,本能的想要拥住她。

      呼吸微微一窒,泽止低头看着手中荷包:“瑟瑟不擅于隐藏气息,放火的恐怕是秦鸣。”

      人之初始,善恶参半,三千世界,谁不是因欲而生因欲死?她不是不谙世事的人,也听过不少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但此番真是遇上了,还是免不得要大为震撼。想到解出谜底后秦筝的质问,只怕她爹早就遭了毒手,就连秦夫人的怪病,恐怕也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只是瑟瑟复仇情有可原,秦鸣又是为什么能狠到这种地步?难道欲.望当真胜过一切吗?联合外人去害自己的亲人,一个不够,还接二连三,这样做还算是个人吗?

      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人心比鬼神还冷漠。”淡淡的声音,没有悲喜,没有爱憎,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怪人人都不愿意蹚浑水,尤其是这种浑水。不单单是人心凉薄,更因为在一切结束前,你只能怀揣着对未知恐惧,步步去摸索这浑水到底有多深,又能淹死几个人。

      如今她满心疲惫,双眼已经没有神采,只想赶紧了结一切:“既然都知道是谁做的,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话音未落,沈眉宜跑到门口,迫不及待要去找秦鸣算账,却发现房门怎么用力都打不开,哐啷哐啷响动了半天,外头居然没人来帮忙。

      望着她拼命想破门而出的背影,泽止眼底划过一丝担忧,刹那后就消失无痕。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随着他话音落下,破门声停止。

      而下一句话,更是彻底把希望打破:“五年前跟在秦氏夫妇身边的人,也失踪了。”

      沈眉宜抵着门,只觉得头疼欲裂,心头空荡处被寒风刮得生疼,最喜欢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那么刺耳,明明是实话但她却觉得刺耳至极。

      烛火剧烈摇晃了一下。

      泽止瞬移到她面前,抬手想像平时那样安抚她,却被沈眉宜重重拍开。

      “你走吧。”

      ……

      柳平生再没来过秦家,听说是病了,是真是假沈眉宜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在秦卿出殡那天,在人群中恍恍惚惚间见到一个肖似他的背影,就站在客栈二楼窗边。

      秦家悲痛了一阵子。

      秦三海闷在房里说是因为痛失爱女,秦鸣惺惺作态一番接手了秦卿那份家业。只有秦筝越发沉默寡言,整天陪她说笑也不见好转,甚至神智都恍惚了几日,有一回眉宜拉了她想出门透透气,却被她当成漱玉给一把抱住。

      这天夜里,沈眉宜从漱玉房里出来,想起前几天赶走泽止的事心头烦闷,就想去找流丹说说话,正好她房里灯火昏黄,便上前去敲门。

      按说她平日并不出门,应是能立马来开门,岂料却是等了许久。

      沈眉宜顿觉古怪,就直接推门而入,谁想里头竟然空无一人。床铺齐整,不像是睡过人,屋子里与她相仿,沈眉宜猜想她是否是在游廊,推门去寻也不见人,这才晓得流丹是真不在房里。

      这么晚还不在房里,去哪儿了?

      边思忖着边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屋里陈设与她房间相仿,没有什么多余物什,一眼便能望见所有角落。沈眉宜揣着满腹疑虑正想走,就在经过那床榻时,突然嗅到一股淡淡清香,味道有些熟悉,她弯下腰细细嗅着——像是桃花。但这屋里并没有什么香炉,平日也没闻着流丹身上有桃花香,那么这意味着……

      “你在做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女声截断她念想,沈眉宜抬头看去,正是不知去向的流丹。

      她面色有些难看,苍白,隐隐泛着青,嘴唇也不似先前红润,看起来也不像是害了风寒,倒像是泽止提过被秽物缠身后的模样,而她此刻正死死盯着沈眉宜,眼神有些发狠。

      这样的流丹太过骇人,沈眉宜连忙站直了身,装作若无其事:“原想来探望姐姐,熟料敲了半响姐姐也没来开门,屋里又亮着灯火,浮碧担心姐姐出事便一时心急闯进来,谁知姐姐竟不在。”

      她这番说辞倒是让流丹缓了脸色:“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妹妹先前大意,不小心跌在姐姐床上弄皱了被褥,怕姐姐回来怪罪,就擅自做主为姐姐整理,方才不过是在看是否恢复原状罢了。”沈眉宜继续扯谎,表面端出煞有其事模样,心底却是忐忑不安。

      幸好流丹似乎真信了,没怪罪她弄皱床被之事,凑过来拉起眉宜坐到桌前,自称是吃坏了肚子去出恭,一时情急就没顾着灯火。

      沈眉宜也不知她是否是故意领她避开那床榻,顺着她意坐下后,偷偷瞄了眼那绣被,才与她开始寒暄唠嗑,无外乎是些琐碎事,流丹又祭出泽止来调侃,沈眉宜招架不住便推说夜深想走,到门口时又作势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流丹道:“姐姐大病初愈,身子正虚,饮食方面还是多注意点好。”

      流丹自是笑着应下,盈盈烛火之中,她脸上已然多了几分红晕,混不见方才那般吓人脸色,眉眼也温和了许多。

      离两月之期还剩半个月。

      自那夜之后,沈眉宜愈发觉得流丹很奇怪。

      总是有意无意盯着秦筝,不过视线停留不长,每每在秦筝看过来前就偏过头去。入了夜,她屋里灯火灭得比之前晚,好几次热得睡不着去游廊上时,都能看见她屋里亮着,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几次三番后,联想到她绣被余香,沈眉宜心下有了想法,贴着墙蹑手蹑脚行到她窗边,捅破那薄如蝉翼的窗纸后,小心翼翼屏气偷窥起来。

      屋里,流丹端坐在镜前一动不动。

      妆奁紧闭,木梳放于其上,而她发髻未拆,穿着素白长衣,就这么坐着半天也不见动作。镜子里反映出那张白中带青的脸上,一会儿颦着眉如遭刑罚,一会儿似笑非笑透着阴邪,沈眉宜被吓得差点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定了定神才敢继续看下去。

      只见流丹神色狰狞,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个小瓶,上面绘着一枝桃夭,流丹将封盖瓶口的红布扯下,桃花清香瞬盈于室,缠缠绵绵穿过小洞蔓上五指窜进沈眉宜鼻间。恍若置身十里桃林之中,香气都透出些微苦涩与冷冽。

      沈眉宜只觉头晕目眩,往后悄悄退了两步,转身深吸一气,才重新捂紧了鼻子继续窥视,惊讶的发现流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哪里还有将才那副鬼怪样子?

      流丹将妆奁打开,一点一滴慢慢将脂粉擦去,眼梢媚生,两靥露笑,这感觉一如那日宴上推杯换盏间时的秦三海。而等到她起身离镜台,展现在沈眉宜眼前的,分明就是周婆婆口中的瑟瑟。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就听到瑟瑟低语了一句:“就快结束了。”

      虽不知是何意,但眼见这变化,从心底深处浮上一缕不安令沈眉宜后背一凉,想要反身逃去与漱玉报信,熟料还未来得及回过身去,后颈就感到一阵钻心疼痛,眼前骤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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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一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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