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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江如渊望着云锦台,深深呼吸了一口湿润中带着花木清香的空气,冲走上前来迎接他的万花弟子笑了笑,翻身下马来。
“少侠拜访万花所为何事?”守卫弟子例行公事地问道,万花谷建派不久,除了收治的病人,极少有外人前来,江如渊见问笑道:“在下天策府江如渊,来拜访贵派弟子谢飞白。”
那守卫弟子点了点头,将他的姓名和来访目的记下,却并没有让他直接进去,而是唤来了传信鸟写了个纸条拴在它腿上,然后对江如渊歉然一笑:“少侠对不住,前段日子谷中不太平,谢飞白师兄嘱咐我们需得加倍谨慎,怠慢贵客了。”
江如渊皱了皱眉,万花谷与别派不同,地形极隐秘不说,弟子也大多厌倦俗世恩怨纷扰,故向来低调平静,但他并不知道谢飞白负责万花谷安全事宜,此时守卫弟子一说,他不禁浮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却也只能暂时压在心里。
三年未见,不知谢飞白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只听唐翰说他变了很多,怎么听怎么都别扭,长安公子,紫衣小谢,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犹在眼前,江如渊很难想象自己这个义弟若真如唐翰口中所说变作那样沉敛温柔的性子,会是个什么样?
天色已近黄昏了,空中零星飘着几点雨,云锦台旁机关梯缓缓浮上来,走出一个着万花初级弟子服饰的少年来,那少年披散着金色的卷发,一双绿眸清澈干净,走上前来先对守卫弟子行了个礼,然后微笑着转过来对江如渊道:“江师伯,我是陆明砂,师父在师祖处暂时走不开,遣我来接您,这边请。”
江如渊点了点头,知道这就是当年谢飞白带走的那个明教弟子了,上下打量一番,少年气度温和从容,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自若,若不看与中原人区别极大的容貌,与普通万花弟子并无什么不同。
江如渊皱起了眉,他总觉得谢飞白和陆明砂之间事情蹊跷,可又不知道细节,想说也无从说起,只得跟着少年下了云锦台,朝晴昼海中的弟子房走去。
“师伯请用茶。”陆明砂将一盏青釉茶碗注满,轻轻放在江如渊面前,江如渊点了点头端在手中,越过少年环视谢飞白的屋子。
旧日名物犹在,铜铸长柄竹节炉中散出袅袅的烟雾,绕过螺钿错金的黑檀屏风,扑入掺金丝的织锦带束起的鲛绡帘幕,最后混入屋外花香幽远的空气中,富丽繁华处丝毫未变,可是江如渊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他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但就是觉得陌生——或许是因为屋子里站着的这个少年吧,陆明砂安静地用香箸埋实炭灰,并不多话,长而卷的金发垂在肩上,香雾将他的面容半掩,只有碧透的眸子清晰沉静,然而很快,那双眼睛里也显出了缭绕着迷雾的样子。
谢飞白推门进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一眼看到江如渊,眨了眨眼笑道:“老江,饿了么?”
江如渊隐隐不安的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落到实处,谢飞白的确是变了,他眉间锋利杀伐之气已然洗尽,轻袍缓带让他显得从容而温和,再不像是昔日执三尺剑破百万敌的意气少年,但他们自十一岁起就结下的情谊没有变,谢飞白或者不再是那时的紫衣小谢,但却依旧是他的二弟,他们的关系不需刻意保持也能绵长久远。
“怎么,难道你竟然学会做饭了?”江如渊挑了挑眉,看着谢飞白卸脱一身玄黑锦袍,极熟练地用带子束好衣袖,又从床头拿起一根簪子将头发挽住,然后揉着手腕笑道:“莫瞧不起人,万花谷的厨子是从长安最好的酒楼聘来的,我可是师出名门。”
他说着转进了后厨,陆明砂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却跟了进去,江如渊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忽然明白了谢飞白和陆明砂之间显得蹊跷的原因。哪里有师徒之间是这个样子的?若说是成亲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倒还有些像。
可陆明砂身为明教弟子,怎么会……当年大光明寺事件后,长安城内的明教弟子几乎死伤殆尽,仅有少数逃脱,从陆明砂的名字看来,从教主汉名姓陆,排到明字,至少也是护教法王嫡系弟子的地位,怎么会默默地生活在万花谷这么多年?何况在大光明寺之前,谢飞白不认识任何明教弟子,难道是在那几个月之间……?可那时谢飞白接触的只有后来被灭口的那些明教叛徒,以他们的地位,在教中断然接触不到陆明砂这样的高级弟子。再者,陆明砂身为明教高级弟子,跟与大光明寺事件有直接联系的谢飞白没有刀兵相见已经算是稀奇,怎么……
江如渊皱起了眉,当年谢飞白不告而别,杳无音讯长达三年,若说这是为了保护陆明砂,那现在又为何与他们联系,还带着陆明砂前往长安?他听着厨房里两人絮絮的低语,只觉糊涂。
“饿了罢?”这是谢飞白的声音,陆明砂没有回答,可能是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来。”
接着是刀剁击案板声,柴火哔剥声,瓷器清脆的擦碰声,两人说话的声音被杂音盖住,再也听不真切。这些声音世俗平淡地一如任何一户人家的厨房,江如渊只觉得略微有些荒谬,谢飞白少年时风流荒唐,翻尽罗裙敲碎玉篦,熊掌驼峰也不过看作嚼蜡而已,谁又能想到今日忝作樱笋厨,会与旁人一边絮语一边洗手做饭?
他觉得荒唐,可又觉得羡慕,若是有朝一日能与阿翰……就像这般,又该有多好。
可是唐翰却又并非谢飞白,自己也不是陆明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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