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方知梦一场

　　“邦邦”地敲门依旧继续着，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这时随着敲击隔着门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何岑夕，在吗？”
　　我一愣，“谁，谁啊？”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句。
　　“我是汤诗杰。”
　　“哦……”我深深舒了一口气，好歹是人。
　　“等一下。”我起身去开门，可能因为起身过猛，头晕晕地，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门边，汤诗杰打着电筒站在黑暗的走廊里，虽然我与他很不熟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总比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要安心多了。
　　“你怎么在这？”我好奇地问。
　　“赵颖安排我协助你，她不会只给自己一条路走，你是plan a，我是plan b。刚才突然停电，你作完了吗？”他淡淡地问道。
　　“没有，而且刚才忘了保存……”我苦涩地说。刚出口又立即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没保存呢，完全是等着被嘲笑嘛。
　　“……赵颖果真是对的。”他面无表情地付上一句，“总之，现在什么都干不成了，你还是先回家吧。”
　　顶着没有完成任务羞愧难当的心情，不想被看轻的自己又不自量力地问了一句：“那你做完了没？”
　　“完了。”
　　简直是自扇嘴巴啊，太愚蠢了，好像困兽犹斗一般，我开始蛮不讲理：“做完了你干嘛不回去，难道赵颖还要你监视我？”
　　“……”他没有回应。我看了他一眼，表情平静一如往常根本读不出想法，对这样的人发脾气我真是差劲，他又没有故意针对我。所以我整理一下情绪对他低声说：“呃……抱歉，我说话不中听，你不要介意。”
　　“总之，你先回去吧，呆在这里也没有用，我送你到学院门口。”
　　“哦……那谢谢了……”我笨拙地说。感到自己好像不仅办事能力差别人一大截，连个人修养都不是一个等级的，脸颊就火辣辣地烧，真丢脸啊……
　　清早6点，电话响起。我大脑昏昏沉沉，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是赵颖，瞬间就清醒了。一接电话就听到对方的吼叫：“你去哪了？最终稿也没见你拿过来，邮件也没发，今天要定方案的，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你现在在哪？”
　　“昨晚突然停电了，所以才没能完成。”我解释到。
　　“你别说了，赶紧过来！”电话随即被挂断了，我拿着电话在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心如死灰，感觉极端的无力。
　　“又是赵颖啊？”修文问。
　　“恩。”
　　“诶……要死了……”她说完翻个身又睡去了。
　　随便梳洗了一下，我立马出了门。清早的空气干净而清凉，本来应该让人觉得惬意，但是现在完全变了味道。经过一夜的休整这个世界本该焕然一新，而我自己好像不属于这样一个和平美好的新世界一般，带着昨夜的倦怠，仿佛没有喝孟婆汤的游魂，污点一样打扰着崭新的世界。
　　“你怎么才到？几点了，知道吗！”赵颖劈头盖脸地在走廊问到。引得走廊里寥寥几人纷纷探头张望过来。
　　“嗯，抱歉。”我毫无生气地说到，完全放弃了对她的反抗。前两天每天加班到十点多，昨晚基本一夜没睡，现在的我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仅是站在那里都让我觉得很消耗体力。事实证明赵颖赢了，她的精神折磨让我缴了枪。
　　“然后呢？道个歉就完事了？这么重要的事就一句对不起？你知道吗，要是别的组提出质疑说我们文案准备不足那就别想参加下一步的选拔了！”
　　“嗯，是，全是我的错，好在有汤诗杰的备稿，没有耽误整体任务。”
　　“……你，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太差劲了，我要给吴疆好好反应一下，你就这样吊儿郎当的工作态度。”她瞪着我说。
　　“你反应吧……”我叹了一口气，轻瞥了她一眼。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理解的疑惑，然后是显而易见的鄙夷，缓缓低声说：“你，哼……简直差劲到极点了。”那斜瞟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溺亡的人，冷漠而冰凉。
　　正当这时，汤诗杰拿着打印成册的报告表走了过来：“赵姐，打印好了。”赵颖拿着稿件头也不回地走近了办公室。
　　我目送着她，眼神呆滞又平静，心想，结束了，一切。汤诗杰站在我一侧，也没有走开，他望着赵颖消失的走廊尽头平静地开口了：“你别怪她，她工作起来总是很严格的，并非是针对你个人。”
　　“嗯，我知道，是我太差劲了。”我空洞地说，心情平静异常，已经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好，现在感觉反倒像在看别人的生活一样。
　　“如果是这样……”汤诗杰慢慢转过头来看向我，我承受住他的目光，“如果是这样，请你自己努力强大起来，不要拖我们的后腿。”依旧平淡的目光，说着这样带有责备意义的话语。
　　令我自己极度惊奇的是，我的心里竟然也没什么波澜，收回黯淡无光的眼神，我转身欲走，却听到背后鄙夷的轻笑：“呵，你这是要逃吗？”
　　我定在了那里，腿脚像注铅一般无法移动。好像和心中一个声音产生了共鸣一般（又要逃走了吗？你是要逃吗？），那声音在耳边不断地重复，你要逃去哪里，我感到相当的无助、空虚、疲乏、畏惧、胆怯全然地袭来，头痛欲裂，我咬牙忍住恍惚感，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是说我在逃吗？”我背对着他，僵硬地转过身来。
　　“你了解我什么，怎么可以这么说。”
　　他依旧平淡地看着我，像看一件物品：“难道不是么。”
　　“你……”我定定地看着他，那透彻的眼神好像一下看到了眼底深处，可怕，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机械般地分析者猎物。我的心害怕地震颤了一下，太危险了，对方平静的观察让我极度想把视线转走，我的眼神开始慌乱，这个人太危险了。扯开目光的一瞬间，我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执着于什么自尊之类的，完全不想让任何人进入的不正是那个总是潜逃的自己么……
　　“呵呵”，我苦笑了一下，发出不成声的轻叹，垂下头轻声自言自语：“反正都是渣滓了又干嘛那么执着于尊严呢，太傻了吧。”我的心里一片苦涩。自己都弱小到这种程度还提什么尊严，简直是自不量力。
　　“你说什么？”汤诗杰问我。
　　我低着头，缓冲似的闭了一下眼睛，压出一口气，轻笑了两声，而后抬起头淡然地看向他。也好，也许这次不需要遮掩了，不需要逃跑了，也许从这个人我完全不了解的人开始我可以试着放下尊严去交流。仔细看的话，他的眼神流露出和修文相似的干净，为什么总是重蹈覆辙呢，即便是修文我都没本法放下自己与她沟通。试着放下自己吧，在这个人还是陌生人时，这样的改变我还是有勇气做出来的才对呀。
　　也许眼里的苦涩早已泄露出来，可是管它呢，我为什么要去逞强呢，我微微张了口：“我是说，如果我不想逃了……”
　　“如果我不想逃了，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吗？”
　　对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仿佛只是看错了一般转瞬即逝，然后是一如往常的平淡：“我建议你现在迅速抓紧时间修改完昨天的稿子，十点开会确定方案，在那之前改完，交给赵颖，把我的备稿换出来。”我愣了一下，还没有从刚才过于自我的状态走出来，好像没听懂一般，我歪着头向他再次投去询问的目光。
　　“现在就做，还来得及，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其实这并没有太多的实质的内容，但是我仿佛被他的话扇醒了一般，突然兀自地为刚才那个自暴自弃的自己感到无地自容。是啊，战役还没结束，怎么可以现在就缴枪呢，还来得及，一切还来得及。
　　“谢谢”我低头向汤诗杰诚恳地道谢，心中翻涌着感激的情绪。
　　马不停蹄地修改好报告表递交给赵颖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赵颖稍显诧异地望着我，满脸狐疑地接过文件，她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才交过来有什么用，你也是知道的，诗杰那份已经早就预备好了，还要你的干嘛？”
　　“请用我的换下他的，这本来也就是我的任务，我不希望交给别人。”
　　赵颖突然拉动一边的嘴角轻蔑地笑了一声：“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有任务？早上是谁态度那么随便的？”
　　“对不起，请您原谅早上我的无理。”我干涩地说，现在，除了道歉，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实在对不起。”我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心中没有忐忑，没有期望也没有担忧，我的脑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眼前的事尽量做好，尽我所能想到的，努力，活着。
　　时间像停滞了一样，我成了风干的标本，只恭恭敬敬地向赵颖低头道歉着。不知过了多久，赵颖轻叹了一声，语气柔和了许多：“算了，你拿来吧。”她接过我的本子，停在那里又补充说：“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下次别想道歉就能解决问题。”
　　“好的。”我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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