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浓时

　　叶浓在医院住了五天，无聊到快要发霉了。明明身上的伤已经好全，可陆砚就是不让医院批准她出院。

　　靳楚纾抽空就来陪她，也总是坐不了一会儿就离开。原因无他，都是陆砚怨念的眼神在作怪。
　　今天好不容易没看见陆砚坐镇，靳楚纾倒还有几分不习惯。

　　“那家伙去哪儿了？”

　　叶浓对此也颇感无奈，道：“总还是要上班的，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难得。”靳楚纾评价道。

　　“嗯。”叶浓躺得难受，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换着姿势。而靳楚纾的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了下来，她问道：“哎，听说陆砚表白了？”

　　“你听谁说的？”

　　“呃.......”靳楚纾挠着头打哈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知道呢就肯定是瞒不住的。”她怎么会实话说是那天被陆砚威胁后气不过，又提起胆子来到病房门口偷听。想到那日陆砚对叶浓的原话，她觉得现在牙都还酸着。瞅了瞅叶浓一脸漠然的神情，又补充了句：“你别说，陆砚那席话要是拿去哄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估计对方也就栽了。”其实她这是试探，但叶浓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加淡然的嗯了一声，就算完事儿了。

　　“真不动心啊？”靳楚纾不是傻的，自打从有一天晚上叶浓打电话告诉她糯糯身世起，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对陆砚的感情不浅。在四人于火锅店碰面那次之前，叶浓就曾告诉过她，她来安城是要找一个男人。所以当陆砚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就看出了端倪。而糯糯的身世她自己就有往上面猜过，虽然叶浓最后也只是含糊地带过。可如果不是深爱，又有几个女人能在没名没分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为男人生孩子，更何论是独自抚养。

　　叶浓抿着嘴，良久才舒了一口气，说：“对你我也不想演戏，我对他何止是动心......”滚烫的眼泪跟着话一起落地，“可是纾纾，我既然不能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展露自己的心意。他对我说的喜欢你知道我盼了多少年吗？”

　　靳楚纾见叶浓哭自己也急了，一遍抽纸帮她擦眼泪一遍说：“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不就是——”

　　“不要说了！”

　　“叶浓！”

　　“纾纾，我不想听。”

　　靳楚纾握住她的手，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你不该这样自暴自弃......”

　　叶浓抽出手，翻了个身背对她，道：“我累了，想睡觉，你先回去吧。”

　　靳楚纾自己也是有过去的女人，她直觉叶浓拒绝陆砚的原因不仅仅是她了解到的那一点。可她也不忍心再在她伤口上开两刀，说了句“我再来看你”就回去了。

　　陆砚在科室非常忙，今天接连送来的两个肠胃炎小朋友让他应接不暇。叶浓虽然嘴上说不和陆砚在一起，但心底到底还是盼着能够见到他。只是她等到天都黑了，等到她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等到陆砚出现。

　　叶浓住的病房是陆砚重新安排的，在五楼，算得上独门独户。他等到休息时间过来的时候只有天花板上还亮着绿幽幽的安全通道灯，幸好他还得值夜班，有更正大光明的理由不离开医院。

　　推开门看见的第一眼便是床上隆起的身影，屋子里的暖气有些不给力，叶浓在被窝里缩得紧紧的，连背角都压得牢实。陆砚走过去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叶浓这才睡得放松了些，眉心也重新舒展了开来。

　　夜里的医院寂静得如同一座古寺，陆砚生怕有什么大动作吵醒了叶浓，连凳子都没敢挪过来坐。只好蹲在她的床边，静静看着她。想到这两天叶浓对他的冷言冷语，他只能用自作孽不可活来形容自己。

　　在表明心意前他偶尔还能感觉到叶浓对自己的温柔，现在只剩下冷淡和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躲避。

　　陆砚想破脑袋都猜不透原因，叶浓也一直不肯明说。他想过自己去调查，但又怕惹得叶浓不高兴，但他肯定，这里面的原因一定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也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给她的信心和安全感不够，才没能让她抛却那些外在因素跟他并肩一起。

　　清浅的呼吸近在眼前，陆砚想碰碰她的脸，但最终手还是停在了离她肌肤不过两三厘米的距离处。没想到在收回的时候叶浓主动抓住了他，陆砚吓了一下，发现叶浓的双眼仍紧紧闭着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她曾经做恶梦的情形，陆砚反手握住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陪伴。但叶浓又像没事一般，干净洒脱地抽回了手。

　　陆砚的心随之也被抽掉了一块。

　　到底还要值班，陆砚呆了一会儿也离开了。轻轻地走，如同轻轻地来。

　　叶浓不晓得陆砚来过，但却在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惊醒了。如他以为的那样，叶浓真的做了噩梦。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没有一点冷汗，背上早已湿透了。

　　梦里最后是陆砚对她说的那句“我没有爱上过去的叶浓，但我喜欢了现在的你”。

　　叶浓抚着心口喃喃自语：“你喜欢现在的我，但现在的我又是谁......过去的叶浓又活在哪里......”

　　—

　　第二天，陆砚回家洗了个澡就来了病房。叶浓看出他憔悴的，想让他回去休息休息，但最终还是把关心的话哽在了喉头。

　　“你中午想吃什么？”陆砚就近坐下。

　　叶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陆砚，你这样我不习惯。”言下之意就是别对我这么好。

　　陆砚的脸色一沉，但却说：“不习惯就慢慢习惯。”平铺直叙中含着少有的霸道。

　　叶浓皱了皱眉，没同他再争论下去。反正她也晓得，最终不想说话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这时有个小护-士敲了敲门，进来叫走了陆砚。陆砚是不想走，但看叶浓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也只有暂时出去了。叶浓一看陆砚离开，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不让她出院，她就自己去办。

　　她换了衣服拿上证件和钱就准备去办理，但没注意走廊拐弯处杵了一个人。叶浓胆儿小，经不得吓，也不好怪别人，毕竟也不是故意的。谁晓得一对视，还是见过面的。

　　“原来是你啊？”叶浓认出眼前的美人是那天被宋青楠赶出去的小护-士，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她没穿护-士服。

　　美人见她疑惑，便解释道：“我不在这里工作，那天穿成那样是来找人的。”

　　“哦。”叶浓料想那人一定是宋青楠，又想到那日美人看她时略不友好的眼神也释然了，估计是误会了她和宋青楠的关系。叶浓打算解释，就听美人又说：“我找的人不是宋青楠。”

　　“嗯？”

　　“我说我其实是回来找我爱的人的，他还在这座城市，但那人不是宋青楠。”

　　叶浓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但还是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希望你能顺利找到他。”

　　“我已经找到了。”美人眨眨眼睛。

　　“恭喜。”叶浓真诚地说。

　　“我们很相爱，但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开了，时至今日我依然爱他，我相信他对我也是这样。本来我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回来这里，但是有人告诉我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他喜欢上别人了。你说，我可不可能会输？”美人的目光有些犀利，看得叶浓有些不舒服。

　　她愣了愣，越发觉得为难，她不是当事人，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样的事。想到自己和陆砚也是一团糟，但面前的美人明眸皓齿，气质非凡......她点点头：“如果你爱的人依然爱你，那么任何人都不会赢过你的。”

　　“嗯，我想也是这样。”

　　“嗯。”叶浓朝她笑了笑，接着就听见了宋青楠的声音。面前的美人像是有些不高兴，忽然急着离开，走之前又对着她抛了个媚眼，道：“Have a good luck ！有缘再见。对了，我叫木羽，很高兴认识你，叶浓。”

　　“好。”

　　待木羽娉娉婷婷地走出很远以后，叶浓才疑问为何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明明她没有说过啊。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宋青楠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眼睛却盯着前方，一脸紧张。

　　“没什么，逛逛松松筋骨。”

　　“嗯，走吧。”宋青楠拉着她返回病房。

　　叶浓不习惯在清醒的时候跟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又装作无意地找着话题：“刚才跟我说话那个女人你认识吧？她挺漂亮的，可惜了不是来找你的。”

　　“可惜？”宋青楠忽然转身，看她的眼神里蕴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同情......“她不来找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对了，你跟她提过我吗？”

　　“没有，怎么？”

　　“她知道我叫叶浓，好奇怪，我没讲过。”

　　“哦，或许是我不经意提到了。”

　　叶浓先他一步碰到把手，在推开门的瞬间宋青楠止住了她，问：“她......说过她的名字吗？”

　　“木羽。”叶浓回忆，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这个。

　　只见宋青楠的脸色变了又变，然后面对面跟她说：“少跟她接触。记住，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叶浓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

　　宋青楠把她带回病房以后就消失了，叶浓坐立难安，就怕再回来的是陆砚。

　　她一面对他就害怕，怕坚持不住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叶浓屏气凝神等待，见入目的不是她担心的，而是一位陌生人。只是这位陌生人的眉眼颇有几分熟悉感。

　　“您好，请问您是？”

　　来人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却依旧挺拔，精神矍铄。从他如今的面容看，能判断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极英俊的男子。他慢慢走近，缓缓道：“叶小-姐不必紧张，我叫陆博远，是这家医院以前的院长。”

　　叶浓心中的疑惑不减反重，这前院长来她的病房做什么？

　　“请问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博远打量了一圈之后，坐在沙发上，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聊一聊。”

　　看一看......还聊一聊？

　　叶浓有些不知所措，就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等他聊。可是过了许久，陆博远都没跟她聊，而是拿出了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叶浓也想跟靳楚纾打电话，但对面坐的好歹是位长辈，她不敢。

　　终于等到陆博远想起她了，可他却说：“等一会儿，马上就来。”来在刚落地，门就被人打开了，听那个声音，应该说是撞开更合理。

　　陆砚一把将叶浓拽进怀里，紧张兮兮地问：“有没有怎么样？”

　　叶浓糊涂地摇摇头。

　　“臭小子！看不见我吗！”陆博远随手砸了个盒子过去，里面的纸巾飘飘洒洒落下。

　　“爸。”陆砚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引得叶浓都睁大了眼睛看他，错愕道：“是你爸爸？”

　　“嗯，他没打招呼就过来，吓到你了吧？”

　　叶浓摇着头，撑着他的肩膀退出他的怀抱，对陆博远说：“是我招呼不周，还请陆伯父见谅。”

　　陆砚看着空了的怀抱，尴尬异常，尤其是在家里老头面前。但最让他难受的是，叶浓依然不愿意依靠他，即使是眼下晦暗不明的情况下。

　　陆博远早就将两人的情况摸头，恨铁不成钢地对陆砚说：“人家稀罕你？剃头挑子一头热！”

　　叶浓颇有些震惊，又拿不住这话是在明着说陆砚还是暗着责怪自己，掂量半天才开口：“不知道陆伯父来这里是为的什么？”她猛然想到，会不会是来要糯糯了？！叶浓的脸色苍白，看得陆砚心疼，垂在腿边的手握紧又松开，又握紧，但始终没勇气伸出去。他递了个眼神给陆博远，陆博远故意装没看见。几次过后，陆博远才说：“刚想起今天还有些事要忙，改天再约叶小-姐出来喝茶。”

　　“好的。”

　　陆博远一走，叶浓就彻底撑不住了。颤抖着问陆砚：“你爸爸他......是为了糯糯来的？”

　　“不是。”

　　听到陆砚的话，叶浓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陆砚扶起她，见她没有拒绝，继续道：“他回国的消息我告诉过你，但他今天的飞机我也是刚知道。他只知道我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才急着回来看看。”

　　“呵，没人想跟你纠缠不清。”叶浓冷笑着，还是推开了他的手。

　　那一下推在陆砚的手臂上，但他却觉得像是被人重重推在了心上，疼意从表面皮肤一直蔓延到每一个跳动的细胞。

　　“叶浓，只要有糯糯，我们之间就注定不清不楚。”

　　“我不想讨论这个，你继续说刚才的。”叶浓挥挥手，不留情面地说。

　　陆砚知道她真的关心这件事，于是说：“是陆檬向他提到了国内的情况，因为我这几年都是一个人，所以......所以他比较关心。你也晓得，陆檬一直把你当偶像，她非常喜欢你，也说过要撮合我们的话。只是没料到，我跟你之间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撮合。我赶过来之前老头子给我发了短信，他说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也知道当年在未央我们就认识。但是你放心，据我了解，糯糯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没事，反正早晚会知道，我怕的只是没有任何准备。”

　　“叶浓，如果你真的暂时不想接受我，那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依靠我，我会保护你们母女俩。”陆砚正色道。虽然他了解陆博远，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真相，受责备的也可能是他，不会是叶浓母女。但他说会保护她们就一定会做到，他陆砚不是爱开空头支票的人。尤其是在他在乎的人面前，承诺更是比以往重了千万倍。

　　只是这样的话，这两天他说了太多太多，也没奢望叶浓会给他回应。但叶浓却出乎意料地问他：“你说的真的可以做到？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护我们吗？”

　　“真的。”

　　“好，陆砚，我们试试。你说的对，我是还喜欢你，我只是一直在意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现在我改主意了，既然我们彼此喜欢，我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被你捧在手心的机会呢？”

　　陆砚冲上去抱住她，却不敢抱得太紧，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说：“你不是哄我开心？”

　　叶浓皱了一下眉，然后也伸出手慢慢抱住他的腰，道：“我也从来不拿这种事哄人开心。”

　　“叶浓，我会对你好的。”陆砚亲了一下她的额角，有些激动。

　　叶浓学着糯糯蹭她的模样蹭了蹭陆砚，说：“我想回家了，我想见糯糯，回家好吗？”

　　“好。”陆砚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连忙答应下来，拿了叶浓的资料准备去办出院手续。

　　听见陆砚离开的声音后，叶浓就闭上了眼睛。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再睁开的时候，将十指张开了摊在眼前，可是看来看去始终都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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