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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吵架
肖蓝从来不知道原来逛街也是这么累的。
静静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买完礼物又去风雨门吃小吃，肖蓝陪着她走了整整四条街，腿酸得跟面条一样，快要跟身子脱节了，但静静依然兴致不减，居然还想拉着她去游戏机室打电动，肖蓝不会玩，硬是不肯去。两人于是在一家□□的门前一来一往像拉锯似的拉扯起来。
“走啦！真的很好玩，你不会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不去，等我哪天学会了再陪你去！”
“你都不进去怎么学的会？况且现在还这么早，咱们玩一小会就出来，好不好？”
“不好！静静，我们已经玩了三个多小时了！”
“才三个多小时？早呢！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走嘛，陪我去嘛！”静静笑嘻嘻地拉着肖蓝的胳膊，又要开始撒娇。
“可是静静，我还有事呢！”肖蓝终于为难地开了口，她抬腕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呆会还要去医院。
“有事？”静静一愣，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放开肖蓝的手，抓抓头道，“是喔，我忘了！那好吧，今天就到这，反正明天还有的玩！”她呵呵笑着，明晚李杨家的那个聚会，让她非常期待。肖蓝听了，却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她也想笑，但没笑出来。
两人走上站台，一辆开往市二医的公车刚好停下，肖蓝转身捏了捏静静的鼻子，笑道，“我先上车了！你也早点回去！不要再贪玩了！女孩子家家的，晚上在外面呆得太久不好！”
“知道啦！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管家婆了！”静静也回敬似地瞪了她一眼。肖蓝抿嘴一笑，转身欲走，一只脚刚踏进车门，静静却在后面忽然拉住了她，肖蓝诧异的转过头去，“又怎么了？”
“小蓝，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玩过了，今天真的谢谢你！”静静说着，脸上现出少有的正经，不像是说笑。
肖蓝一时有些错愕，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又被静静一把推上了车，“再见！路上小心！”她叮嘱着。
“你也一样！”肖蓝只好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公车行出好远，直到看不见，静静才将脑袋和视线收回。冬天的夜晚是寒气是逼人的，风很大，身边来来往往像走马灯似的行人个个都缩着脖子，静静穿着皮袄，她并不觉得冷，只是在昏黄的路灯下，她觉得自己的影子有些落寞。落寞？静静耸耸肩自嘲地笑了，“我常静几时也会感觉落寞了？我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想着，转身走进了身后的□□。
自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意味着孤单。
离家三个月，最初的新鲜和兴奋感一过，剩下的，便是疲惫和孤独了。静静觉得自己有点想家，尽管家离自己那么近，但实际上，它又与她相隔好远。
“我宁愿孤单，也不要失去自由！”
她坐在游戏室里，两手飞快地按着按钮，与屏幕上的人展开激烈的争战。周围很吵，叫骂声和笑闹声不绝于耳，游戏机里乒乒乓乓的声音让也她觉得异常的兴奋和刺激。玩了一个小时，她才意尤味尽地走出了□□。她从挎包里拿出钱夹，今天刚发的薪水已经哗啦啦地唱着歌流向他方了。她一面呵呵笑着，一面骄傲地扬了扬头，“我现在花的是我自己的钱！”她想着，大踏步地走上大街，然后招来一辆的士，她在车上兴奋地大声唱着歌，连司机都被她感染，回到自己独自居住的那间小公寓的时候，时钟刚好指向十点。“才十点钟而已，要是在家，这会正被爸爸逼着看书呢！”她一面嘀咕，一面将自己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
“都十点了！现在才回来，野到哪里去了？”黎雨欣正趴在床上看电视，看到肖蓝进来，劈头就是一句。肖蓝面无表情地坐下，“去医院了。”
“又是医院，医院的晦气全让你给带回来了！”黎雨欣大声说着话，毫不客气地抛了个白眼给她。肖蓝眉毛动了动，她并不答话，只是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挂上衣架，然后弯下腰去捏自己有些肿痛的双脚，今天，她实在走了太多的路。去到医院的时候虎子已经睡了，丁云秀也已经准备休息，于是她只呆了一小会就回来了。外屋的丁云娟正在挑拣烂掉的水果，听到黎雨欣的声音，赶忙跑了进来，“雨欣你怎么这样说小蓝？你姨父在医院需要人照顾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将肖蓝拉起来，推她往外面走，“走，小蓝，快去洗澡，洗好了早点来睡觉，雨欣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妈！你又袒护她！”黎雨欣不满地嘟起嘴，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了肖蓝一眼，然后冷哼道，“姨父那儿不是有小姨在嘛？用得着她天天去看着？再说医院又不是博物馆，天天去那当是参观不成？我看她说是去医院，打着幌子在外面跟谁瞎混都说不定呢！”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丁云娟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肖蓝的后背。肖蓝无谓地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黎雨欣的无理取闹，她不是第一天才领教，只是不知道，她今天又要怎么发威了。“姨妈，我去洗澡。”她说着，不看黎雨欣一眼，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肖蓝不理她，这让她觉得颇为恼火，她就看不惯肖蓝那幅清高的模样，“没见过像你这样，住在别人家里还能这么趾高气扬的！”
肖蓝的肩膀微微颤了颤，正要往前迈的步子也停了下来，但她仍旧没有回头。丁云娟朝黎雨欣呵斥起来，“雨欣，你怎么说话的？她是你表妹，不是外人！”
黎雨欣嗤笑一声，“我就是当她是表妹我才说她，换了别人，我还懒得开口呢！你说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天天在外面呆到那么晚回来，装孝顺？我才不信，别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吧？跟男人出去玩可要小心点，别让人家把自己给卖了还帮着数钱！”黎雨欣阴阳怪气地丢出一连串讽刺，连丁云娟都觉得受不了，她拉过旁边的肖蓝，怕她会气得更黎雨欣翻脸，“雨欣你今天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你要不高兴就早点睡觉，别拿小蓝出气！”
“姨妈，我没事！”肖蓝忽然转过头来，她走到黎雨欣旁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表姐你刚才是在说我吗？还是在说你自己？”
“小蓝，你——？”听到这话，丁云娟一时愣了。黎雨欣起先也是一愣，但过后又忽然神经质的尖叫起来，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啊——！妈，妈！你看她，你看小蓝，我做为表姐，难道给她一句忠告都不行吗？她居然反过来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她有点歇斯底里，一面叫一面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也没穿就一把抓过肖蓝的衣服，高声吼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黎雨欣来来回回地说着那两句话，抓着肖蓝衣服的手力气也大得惊人。丁云娟忙在一旁连拖带拉地扯开了她，肖蓝也呆住了，“表姐，我不过顺着你的话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那么大反应？你在紧张什么？”
“我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是你太不识好歹了，我不过是提醒你，你却反过来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你喜欢在外面混是吧？好啊，那你给我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回来了！你快点滚出去！”黎雨欣一面说一面把肖蓝往外面推，她的头发披散在背后，眼睛里面满是怒意，肖蓝咬着唇，又羞又恼，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猛然记起那天在“中兴百货”前看到的那个陌生男人，还有黎雨欣那天晚上的一夜未归，“难道表姐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想着，身子被黎雨欣推得连连后退，丁云娟在一旁拉扯不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劝着，“雨欣算了，小蓝不是有心的！”
“她是有心的，她就是有心的！出去！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再欢迎你了！带上你的衣服和书本滚！”黎雨欣仍然高声吼叫，肖蓝觉得她像个疯子。
“走就走！你先放开我！”肖蓝终于也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如果说以前她对这里还有些留恋，对贸然的离开还有些不忍的话，那么，她现在算是一点顾虑都没了，现在不是她自己要走，是别人赶她走，哪怕她现在就是睡大街，她也不愿呆在这里了。她想着，胸口，忽然渗起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开始有些心慌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心痛，恐怕又要犯了，她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她开始感到难以呼吸。
“小蓝，你不要走，雨欣她只是随便随便说说的，两姐妹吵架是常有的事情，你们别较真啊，啊，雨欣，你放开小蓝，慢慢说话，你把小蓝赶出去，你让她住哪啊！”丁云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孩子都同样紧张，她除了夹在中间说好话，还能怎么样呢？
“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就要她走！”黎雨欣脸一沉，然后将肖蓝用力地往后一推，肖蓝一个站立不稳，终于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她抓起胸前的衣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心里的疼痛越来越重，她紧咬着嘴唇，坚持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丁云娟见她摔倒了，正要去扶，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房东老胡重重的敲门声，“黎嫂子！有你家电话呢！”丁云娟听闻忙站起身去开门，肖蓝也勉强支撑起身子跟着往外走，而黎雨欣，却如虚脱般地一下子跌坐到了床上。
门一开，一脸憨直的老胡便丁云娟笑了笑，“是找您外甥女的！”
“找我？”肖蓝有些奇怪，她一面捂着胸口，一面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去，“谁会找我？我没什么朋友知道您家电话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个男的！”老胡说。
丁云娟房间的黎雨欣一眼，然后轻轻推了推肖蓝，“不管是谁，去接吧，也许是小白呢！”肖蓝一听，心想有可能吧，于是朝丁云娟艰涩地一笑，“那我去了！”
“小蓝你怎么了？没事吧？”丁云娟看着她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我没事！”肖蓝笑了笑，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楼下老胡空无一人的家里，电话还在床头搁着，肖蓝一把抓起听筒放到耳边，“喂——”
“肖蓝！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中音，肖蓝不由愣了一愣，“是我，李杨！”
“李杨——！”肖蓝失声叫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是你？”不知怎的，乍然听到李杨的声音，肖蓝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哭。
“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还打电话给你！刚才版房老王给我打电话过来，说今天的排版有问题，让我过去一下，你——可不可以也过去一下？”李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灼。
“啊？排版有问题？”肖蓝一听马上就急了，连心里的疼痛也忘了，“不会吧！很严重吗？”
“也不是很严重，就是用错了几篇稿子，没有用错的，里面错了些字而已。”那边李杨的声音听起来没有责备，反倒像隐忍着笑意。肖蓝一听，脸立即就红了，她记得，自己今天下午，一直在想着李杨那些话，会出错，一点不奇怪，还好现在两人中间现在隔着一条电话线，要不然，肖蓝不知道的脸该往哪搁了。“不好意思，那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但是现在好晚了，要不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李杨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不像是随口说说的。肖蓝听了心里一暖，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她吸口气抬高声音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真的不会有事？”李杨仍有些不放心。
“真的！我自己去！”
“好吧，那一会见？”见肖蓝坚持，李杨也只好妥协，“要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一会见！”肖蓝轻轻地回答。“嘟——嘟——嘟——”电话那头的忙音响起，肖蓝才愣愣地把电话挂下，她又呆了半晌，才慢慢走出了老胡的家，朝楼上的丁云娟喊道，“姨妈，是报社有事找我，我出去了！”
“现在吗？”丁云娟的声音通过空空的楼道传下来，“现在已经好晚了！”
“没事！我去了！”肖蓝说完，就真的开始往外走了，她的腿仍然有些发软，胸口仍然在疼，走起路来，仍然有些跌跌撞撞。上面沉寂了一会，却没人下来阻拦她，接着，丁云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好吧，你小心点，记得——回来！”
肖蓝没有回答，她只是咬了咬唇，然后扶着门框走到了外面。快深夜了，风也更大了，站在门口的她缩缩脖子往两边看了看，长乐巷里漆黑一片，所有的住户几乎都已关门了，安静的巷道里没有一个人影。虽然荆城的夜生活也比较丰富，但长乐巷毕竟是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地方，这里不会有繁华，不会有笙歌，所谓的夜生活，自然是不属于这里的。如果肖蓝要去报社，这个时候，她必须跑出巷子口跑上长宁街，在那，她才能等到车。可是现在，她根本浑身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到这，想到刚才的委屈，她不由蹲在门口嘤嘤地哭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她心里的疼痛终于减轻了些，力气也慢慢地恢复了，于是站起身，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就开始往巷口慢慢地跑去了。
等肖蓝气喘吁吁地跑到长宁街上，再抬腕看表，发现已经十点半了，她转头看了身后漆黑的长乐巷一眼，那黑暗中的巷道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让她心生寒意。她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回响：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想着，她便头也不回地往站台上走去了。
这个时候，荆城的最后一班公车早已下班，虽然会有加班车，但很难等，肖蓝怕李杨等得着急，不由急得在路边来回地踱起步来。正焦虑着，胸口又不合时宜的痛开始痛了，还是跟先前一样，针扎般的疼痛，有些气闷，让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由痛得弯下腰去，一边使劲抓着胸前的衣服，一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着自己没用。
长宁街是荆城的一条主街，这个时候的行人还很多，很是热闹。街道两旁的路灯将整条街都照得通明，过往的车辆也不少，可惜全都是私家车和货车什么的。风吹得越来越起劲，路边的杨树枝呼呼的响着就像是老天在咆啸，肖蓝无奈地自嘲，“看来连老天也跟我过不去！”一阵寒风又猛的侵袭过来，她不由自主抱紧了身体，牙齿冻得咯咯打颤，冰凉的手指搭上胳膊，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连外套也忘了穿。
肖蓝蹲下身子，她一边盼着疼痛能够快快减轻一些，一边盼着车快点来。额头上因刺痛而渗出的汗水一冒出来就被风给吹干了。寒意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肖蓝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就在她不知道是被痛得还是被冻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刹车声，接着是一个爽朗的男声，“蓝姐？”
“谁？”肖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过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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