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阿姨，炒粉打包！”
　　好熟悉的声音。哎哎，那不是徐淮么？这几日语音绕梁不休的，难怪耳熟。
　　沈清安立马端了盘子走到角落坐下，想趁他没看见赶紧躲开的先。

　　“学姐早上好啊！”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沈清安不抬头也知道是谁。真是跑到哪里都躲不掉。早知如此，还是让他保证不要让自己见到的好。当时到底是为什么心软了？
　　“嗯。”沈清安叼了个包子缓缓抬头。
　　“学姐你起得好早啊，上午没课吧，中午几点吃饭啊？”
　　见沈清安不答话，徐姓少年立马又换了话题balabalabala，此处省略1000字。

　　“你今天一大早的不是有课？不怕迟到的？”
　　“已经迟到了。”
　　“刚才我还听到你跟那阿姨说打包，怎么没打反而坐下来吃了？”
　　“那是啊，食堂偶遇多不容易的，当然要跟学姐共进早餐。”
　　“很容易的吧，我明明天天都碰得到你。”

　　“那都是我有意跟着你的啊，今天可是偶遇！计划外的，多不容易！说明我们有缘！”徐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下就被点亮了：“不对啊，在课堂上，我真的有努力把自己藏好，怎么还是被你看到了？其实你是有心在找我吧？”
　　“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上课了？”沈清安冷冷打断他。

　　“要去啊，不过学姐你居然知道我今早有课，这也说明你有关注我的，是吧是吧？”
　　“因为每周就只有周三早上我看不到你……”
　　“如果学姐你不介意……”
　　“打住！赶紧上你的课去！”
　　“那好，学姐中午跟我吃饭吧，12点就这里，不见不散！拜拜~~~”

　　又是这招。
　　不过这一次沈清安倒是有那么一点想去赴宴的。虽然自己在尽量避免跟徐淮碰面，但不得不承认，这几天电话聊得很愉快。一开始接电话是很勉强，但后来就发现两人共同话题很多，专业、兴趣、文史哲、哪怕是音乐、游戏都有共识和默契，是酒逢知己、一拍即合的那种投机。
　　做个朋友倒也不讨厌。

　　可惜三四节课后造型学院和公共艺术学院团委有个紧急会议，秘书部临时订了饭。两个学院有个公益性质的社会实践要合作，是到本省一个偏僻的贫困县去义教和调研，这个周末就要成行，现在却因为出人出力的事情有些冲突。本来说好了，在实践队人员构成上，两个学院平摊，公共艺术学院却临时要求撤出三成人员。

　　该院青年志愿者协会会长是个戴酒瓶底厚眼镜的矮个男生，长得有点猥琐，人称“眼镜兄”，一个劲地说这次活动对造型学院的意义远比自己学院大，造型多出点人是应该的。
　　“哪有这样出尔反尔的！你们搞公共产品设计的才应该多参加公益服务吧，更应该被放逐到公共设施不佳的地方，以激励他们设计出更好的公共厕所什么的，调研对于你们的意义会比我们的小？”造型的青协会长宋明也火了，语气颇为不善。

　　“别老以为人家是设计厕所的！”眼镜兄愤怒地一拍桌，拉开凳子就往外走，动作太大，手一扫带翻了桌面上几份计划书。走时还觉得自己挺潇洒有范的，没想到刚推门出去，由于个子太矮，步伐太快，脑袋就狠狠撞到一个男生的肩膀上，连眼镜都歪了。
　　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合上了，却依然没能掩盖住会议室里的哄笑声。

　　“你找谁？”眼镜兄扶着眼镜恼羞成怒地瞪着来人。
　　“油画系最漂亮的沈清安！”徐淮完全无视眼镜兄的阻拦，侧身错开他上身的阻挡，一双眼睛瞅着门上的玻璃，直往里喊。
　　“你谁啊？”原来让自己当众出了这么大洋相的还是造型的人，眼镜兄这下更不爽了，用手扳住了他的肩，又挡了上来。
　　“最仰慕她的学弟！”徐淮毫不费力地就把他给推开了。

　　“干什么呢！这是公共设计学院的会议室！中途找人讲点规矩。”眼镜兄说着就摊开手往门上一贴。
　　造型学院的学干这下多少有点意见了，不过就是在你公共设计学院的地盘上罢了，凭什么一言不合就故意卡造型的人。沈清安于是起身推了门出来，客套却冷淡地对眼镜兄说：“抱歉，会长，他是来找我的，麻烦你回避一下。”
　　眼镜兄冷哼一声回了会议室。沈清安抬头示意徐淮跟她往走廊尽头走。

　　“你脸皮还可以再厚一点吗？”她叹了口气。
　　“我这叫君子坦荡荡，敢爱敢恨。”他笑道：“说正经的，我中午吃饭前去邮局签收包裹，看到了这个。”
　　沈清安从他手上接过来的，是个中等大小的包裹。邮单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北京来的，寄件人竟是赵靖云？周身的热血瞬间奔涌而上，她陡然感受到了自己轰鸣鼓噪的心跳，仿佛燥热的夏夜里满满一树的蝉鸣。

　　“谢谢，怎么在你这？”
　　“邮单上只有你的专业，连班级都没有。联系电话倒是留了两个，一个大概是你的旧号码，另一个是宿舍的。你宿舍的电话不是还没修好？邮局工作人员联系不上你，这包裹放了有一阵子了，正准备退了呢。我正巧看到了，赶紧说有这个人的，我认识，才留了下来。本来想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你。你没来，电话也没接。我下午有课，4点多邮局就关门了，只好现在过来找你。”

　　“抱歉，中午开会，手机静音，没去饭堂。”她笑了笑，一半是歉意，一半是被他给逗乐的。看来徐淮给她吓得不轻，来找她一次，为了不叫她反感，找个这么一箩筐理由，还语气诚恳地一气呵成，天知道打了多久的腹稿。
　　“没关系，我知道的。学姐你校园卡借我一下，我把卡押在邮局了，出示你的校园卡证明包裹是你的，就能把我的卡拿回来了。”
　　“不用麻烦你跑来跑去的了，我跟你去吧。”
　　“你不开会了？”
　　“我负责前期筹备的，现在不关事了。”

　　出了邮局，跟徐淮匆匆道别。沈清安赶紧找了个暗影里的立柱一靠，努力按捺着根本按捺不住的狂烈心跳，用力撕扯小纸板盒一侧的透明胶，手指都勒出了红痕，透明胶被绞成了一条细线，还是没断。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就用牙齿去咬，透明胶在牙尖上一勾，把牙震得有点麻，然后就咯噔一声断开了。她迅速开了盒盖，取出来一本相集一样的东西。她不甘心，又把盒子倒过来晃了晃，才确定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是个标本集。沈清安一页页地翻着，透明的过塑页被阳光一融，边缘线就看不见了，那些轻盈鲜活的红叶、银杏和蝴蝶，看起来就悬浮在空中，仿佛重获生机，扑簌簌地在她的指尖飞舞。翻着翻着，一张书签掉了出来，沈清安按住一看，上面是挺拔有力的几行行楷：“北平秋色不让苏杭落霞。赠谢沈清安^-^。赵靖云。2006年11月4日。”
　　沈清安嘴角抽搐，太惊悚了，尼玛赵靖云还会画笑脸的？！

　　她拿了手机，在收信人里找到赵靖云的号码，还跟寄件单上那个一样。想了想，在短信编辑框里输了行“包裹收到，很喜欢，非常感谢。”的客套短信，不知道是出于害羞还是害怕，不愿表现得太主动，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把前面那句“我是沈清安，这是我的新号，请惠存”删掉了，按了发送。

　　“不客气，喜欢就好。”对方很快就有了回信，简直像自动回复一样。沈清安不知道赵靖云是猜到是她了，还是误认为是其他人了。她觉得应该是前者。
　　“有空电话联系。”她又回了一条毫无意义的短信。

　　这天下午502宿舍的电话终于修好了，沈清安没去上自习，也没去画室，一整晚都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地待在宿舍里守着固定电话，心不在焉地看书，经常停下来，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却一直没能等到赵靖云的电话，连短信都没有。她开了机，□□上赵靖云的头像永远暗着。

　　最后还是毫无意外地等来了徐淮的电话，为了照顾她每晚10点下自习、快10点半洗完澡的作息习惯，他总是在10点半准时打电话过来。沈清安因为心中失落，跟徐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整个人心不在焉。无意间聊到宿舍电话修好了，徐淮马上让她把手机挂断，迅速打了宿舍电话进来。

　　“固话接听不要钱。”他说。
　　沈清安情绪依然不振，却觉得莫名温暖。
　　徐淮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找到你、认识你、亲近你、跟你在一起，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把一腔爱意倾泻给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可能赵靖云对自己还是怀有同学情谊的，但她并不在他的心上。

　　“学姐，我最近跟着老师申报了古建筑设计的课题立项，你熟这一块的，明晚能不能跟你去趟图书馆，帮我挑几本书？”
　　“好啊。”
　　“学姐，你答应了？你居然答应了？！”
　　沈清安已经有意将听筒拿远了，那无比雀跃的声浪还是把她震得抖了抖。
　　“是啊。时间？地点？”
　　“我，我还没想好…。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的。啊，看你方便好了！”

　　沈清安终于发现徐淮的弱点了。他这人就是你退他就进，你进他倒要退了。你要是调戏下他，他就害羞了。不折不扣的行动先于头脑的冲动派，你要是拒绝了他，他就按他那套横冲直撞的作战方案继续勇往直前，但你若答应了，他倒手足无措了，因为下一步还真没想好。
　　“你七点帮我占个座吧，最好是二楼A区，那里人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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