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刀

　　风裳水佩阁的杂役阿二今天格外的焦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去佩阁请沈姑娘了，沈姑娘却只说不舒服，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这才来了几天，有了点名气，倒会拿大了。”他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却被大管家撞了个正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眼一瞪，他倒退了一步，嗫嚅道：“沈姑娘……沈姑娘还是不见我。”

　　大管家叹气不迭：“沈姑娘瞧着这么个明事理的人……唉！偏生木老板出门前叮嘱说不能拘束了她，要不然……得得，你先去让秋燕儿准备着，等下让她先顶一阵子再说！”

　　沈青如坐在她小小的花厅里，面前一杯清茶袅袅地散出白雾来。右手放在杯旁，却仿佛失去了力气，端不起一个瓷杯。她握得太用力了，指甲把掌心扎得雪白。沈青如当然没有生病，可是无尽的等待，却比生病更为痛苦。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根细线牵着，上不得，下不得，也触不得，碰不得；好歹等到个结果，好的坏的，这颗心总算才是自己的；等不到，便虚虚浮浮一直飘在云端里。

　　今天已经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了。是她给他们的期限，也是上头给她的期限。

　　有人又在敲门，她恼怒地叱责了一声：“我今天不舒服，让哪位姑娘替我唱下罢！”

　　门外那人顿了一下，低声道：“沈姑娘？”

　　这人声音低哑，沈青如却如闻纶音，立刻冲过去开了门。拉开门闩的时候，她心想：“他们今天怎么没走密道？”可是这个念头像蜻蜓点水，轻飘飘地滑了一下便飞远了，她没有问，也没有怀疑。

　　门外那人闪了进来，黑色劲装，一张脸上青光隐隐。他朝门外低低喊了一声：“进来罢！”又进来三个人，却都头戴斗笠，进来后便靠门边站着。

　　沈青如急急问道：“可都办妥了？”黑衣人行了个礼，道：“是！”

　　沈青如一手撑着桌子，慢慢坐了下去：“都是按计划行事的罢，可有出什么意外？”黑衣人道：“谢弋空也是倒霉，竟撞上了终南双秀，差点小命也没了。还好彭州杜老头出了事，我们才得以顺利接应。如今伤势沉重，我们给他安排了僻静地方养伤。”

　　沈青如淡淡地笑了起来：“那这件事倒还要谢谢‘他’了。茶楼里的人，你们也别吓着了人家。”

　　黑衣人也笑了起来：“沈姑娘放心。我们在老掌柜回来前就撤了，还好生扫了一遍，跟他回去前一模一样。说不得，把住店客人的行李也卷走了，倒做了谢弋空的徒弟。”

　　沈青如笑道：“青面阎罗莫大哥何等威名，也做起这没本买卖了么？有什么好东西，也拿出来大伙儿分分罢！”

　　黑衣人道：“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都是些换洗衣裳。倒有个小玩意儿甚是精致，我莫峻骨穷光蛋一个，就拿来借花献佛罢！”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竹丝依瓷胎编成，极是精巧。

　　沈青如原不爱金银宝石之属，见这竹丝扣瓷倒是清致典雅，也颇为喜欢。她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赤金色雕纹圆环，状如手镯。

　　“这便是……”

　　“风影环。”黑衣人接口道。

　　沈青如微笑了起来。有了风影环，她便可不必去做一件她不愿做的事了。忽然门边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低声道：“沈姑娘，风影环已经拿到了，可以去取碧琉璃了罢。”

　　沈青如一怔：“上头交代下来，若取不回风影环，才去夺碧琉璃。如今已得了风影环，碧琉璃之事与我再无相干。”

　　斗笠人嘿嘿笑了一声：“沈姑娘苦心布置，双管齐下，不但夺回了风影环，碧琉璃也是唾手可得。何不一并取了，教主定然大大欢喜。”

　　沈青如冷笑道：“我自有分寸。”她盯着戴斗笠那人，忽而疑道：“阿麒他们三个呢？你们我却没见过。”

　　莫峻骨脸上闪过一丝阴影，抢上一步笑道：“乔麒三人另有要事，先回昆仑山去了。这三人是氤氲堂的，薛堂主让他们跟着我历练历练。”

　　沈青如点了点头，慢慢道：“你们走罢，明日我便带风影环回去复命。”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仍是行了一礼道：“是。若木夫人回来了，代莫峻骨向她请安罢！”

　　斗笠人却站着不动，哑声道：“碧琉璃一事，还请沈姑娘……”

　　沈青如冷冷打断了他：“这个不劳你费心，现在还没到非取不可的时候。”

　　斗笠人突然尖笑了一声，刺得人耳膜发痛，他悠悠道：“不知木夫人意下如何呢？”

　　沈青如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你什么意思？”

　　斗笠人沉声道：“昔年大明王失了风影环，触犯教规，背上被老教主钉了三颗冰魄骨钉，每年发作一次，越到后来，毒性越烈。这两三年大明王绝足不出终南山，大概已经瘫痪了罢？木夫人几次三番求情，教主却始终不允拔钉，若是沈姑娘献上碧琉璃，情况自然又不一样了。”他笑了一声，又道：“木夫人自然是极看重沈姑娘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事全交给沈姑娘去办。等木夫人从终南山回来，见姑娘两宝俱得，定然十分高兴。再向教主进言，也方便解了大明王之困。”

　　莫峻骨脸色一变，急急道：“退下！沈姑娘，年轻人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青如抬手止住他，却微笑了起来，这一笑如海棠初绽，柔媚入骨。她笑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极有道理，我倒要好好想想。”戴斗笠的三人互看了一眼，面有得色。

　　沈青如在花厅里走来走去，脚步甚慢，似乎难以委决。窗下的花几上摆着一盆盛开的黄花，她轻轻抚着花瓣，忽道：“大明王是在终南山？”

　　斗笠人愣了一下道：“难道不是？”

　　沈青如轻笑一声：“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多，你们薛堂主也未必知晓。”她慢慢收敛了笑容，声音里透出阴郁来：“可是你又怎知木夫人此次去了终南山？除我之外，她可没再告诉第二人。”

　　话音才落，斗笠人右手一扬，点点银光激射而出，登时小小的花厅都笼罩在了寒光之中。却是三寸来长的一把袖箭，箭尖绿幽幽的，显然淬了毒药。他知道沈青如不谙武艺，一出手便是漫天花雨的狠辣手法，竟是要将沈青如立毙于箭下！

　　他手甫一抬起，莫峻骨便知不好，身形急动，向沈青如扑了过去。刚刚挡到沈青如身前，十来支袖箭瞬息而至，闪着绿光的箭尖犹如无数条毒蛇映入他的瞳孔，莫峻骨甚至来不及叹息一声，“扑”的一声闷响，当先一支袖箭已没体而入。

　　沈青如咬住下唇，手用力一推，将那盆黄花推了出去。突然喀拉拉一声巨响，她脚底的木板翻转了开来，两人齐齐掉入。后至的袖箭却尽数打了在墙上窗上，窗纸顿时扯去了一大片。

　　斗笠人面色凝重，屋子里四处查了一遍，却也没找到机关所在。他突然立住，大声道：“沈青如！你若不交出风影环，我便放一把火，血洗酒楼！我看你怎么跟木灵樨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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